楚無垢凝睇曦月:“陛下可否暫避,待微臣更衣后再與陛下相談?”
曦月懶得動彈:“沒事,我又不嫌棄?!?p> “可是微臣自己嫌棄?!?p> 曦月一路往外走一路嘟囔:“阿楚衣衫不整的時候也很好看啊?!?p> 楚無垢失笑搖頭,在蓮蕊的攙扶下坐起來,微微喘口氣,任她拿帕子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對上那雙含憂的眼睛,指了指客廳。
蓮蕊心里明白,眼眶卻控制不住有些發(fā)紅,低低應道:“是?!绷闷鸷熥尤チ?。
楚無垢自己穿戴妥帖,盡量若無其事的進了客廳。曦月正無聊的用手指撥動柱子上掛著的鎏銀熏香球,問道:“這里面怎么不放熏香,白掛著做什么?”
“微臣又不喜歡熏香,掛著好看罷了?!?p> “阿楚不喜歡熏香?”曦月不信:“那阿楚身上怎么這么好聞?”
楚無垢挑眉:“微臣又不是女孩子,身上哪里好聞了?”
“真的,阿楚香噴噴的,我可喜歡聞了,一聞到阿楚,我就想起……”
楚無垢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討?zhàn)埖恼f道:“好好好,微臣身上香。陛下今天早朝還好吧?”
曦月生生把“想起滿樹梨花香”咽回去,耷拉著肩膀搖搖頭:“一點都不好。”
“怎么了?”
“早朝為了從哪里進御用的馬吵了一上午,散朝以后吏部侍郎又來和我談案子,還問我怎么結(jié)案。喏,這是供詞。”
楚無垢接過迅速瀏覽一遍,眉頭緊皺:“左巖松居然讓陛下自己結(jié)案?”
“是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p> 楚無垢冷冷笑起來:“左巖松,你自己要作死,可怨不得我對你心狠手辣!”
曦月不解:“莫非左侍郎是故意的?”
“先皇后已亡,所有涉案人員也全部羈拿歸案,這件案子本來就已經(jīng)完結(jié)。若左巖松忠于陛下,此時相關(guān)人等就該秘密處死。他非但不處置,還要拿到陛下面前,故意讓陛下難堪。其心之惡毒,該當千刀萬剮!”
曦月嘆氣:“還不是欺負我年紀小唄。”
楚無垢憐惜的撫著她烏黑的長發(fā),一言不發(fā)。
曦月將下巴枕在他腿上,拉過寬大的袖子蓋住臉,聞著淺淡幽香,身子被陽光曬的暖融融,整個人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間,恍惚聽青年低聲說道:“阿月,我決不允許你被任何人欺辱?!?p> 曦月“???”一聲,掀開袖子問道:“阿楚說什么?”
少女有一雙極明亮的眼睛,又大又圓,眼尾斜斜上挑,微微瞇起的慵懶模樣,像是只剛剛睡醒的小貓,柔軟的讓人心疼。
青年垂下眼簾,仿佛終于下定決心:“阿月,如果我請封攝政王,你同意嗎?”
“做攝政王和內(nèi)閣首輔有什么不一樣?。俊?p> “做了攝政王,我可以在朝堂上和阿月一起處理朝政,共同進退?!?p> “唔,那就這樣吧?!标卦掳涯樣致襁M衣衫里,聲音含糊不清:“明天我就封阿楚做攝政王?!?p> “大齊自建國以來,也就出過一任攝政王而已。”
“加上阿楚,不就是兩個啦?!?p> “大臣們肯定會強烈反對,然后彈劾我的折子也會越來越多的?!?p> “彈劾你什么?”
“嗯,讓我想想……”楚無垢慢慢說道:“多半是彈劾我什么一手遮天啦,把持朝政啦,蒙蔽圣聽啦,甚至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有篡位之心啦。”
曦月扯著楚無垢腰間佩囊上的流蘇,從里面挖出一塊薄荷糖放進嘴里,贊一句:“真好吃。”而后撇撇嘴:“反正那幫老夫子天天沒事就愛罵人。”
“如果罵我的人一天多似一天,阿月會信我嗎?”
“會啊,我永遠都相信阿楚?!?p> “好?!鼻嗄甏瓜卵劬?,看見少女鼓著半邊腮幫子,眼睛瞇成了月牙兒,白嫩嫩的狡黠又可愛,便抬手在她臉頰輕輕觸了觸,無比溫柔:“我也永遠相信阿月?!?p> 果然不出所料,朝堂上曦月才宣布想立楚無垢做攝政王,就遭到近一半大臣的反對,幾位自詡元老級別的,尤其反對強烈。
反對理由歸納起來無非兩條,第一,大齊上一任攝政王侍奉兩代君王,德高望重,忠君愛國,桃李滿天,世人敬仰,臨危受命,力挽狂瀾,輔佐幼主,死而后已。其功德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高山仰止,曠爍古今,當受千秋萬代萬人萬人萬萬人頂禮膜拜。你楚無垢有這樣的品行嗎?
第二,楚無垢不過一介武夫,雖有戰(zhàn)神之名,卻無治國之才,妒賢嫉能,玩弄權(quán)術(shù),仗著重兵在握和從龍之功,以武將之身行文官之事,惑亂朝綱,蒙蔽圣聽。現(xiàn)在更是妄圖攝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險惡用心當被萬民萬民萬萬民唾棄不齒。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我等一干憂國憂民,胸懷社稷,剛正不阿,不畏強權(quán)的老臣,是堅決不許這種奸佞小人官居高位,禍害百姓的。
其中最數(shù)吏部尚書張喚反對激烈,說到動情處簡直是聲淚俱下,涕淚橫流,好像曦月膽敢讓楚無垢做攝政王,他就敢撞柱殉國。
曦月冷眼旁觀,心中感慨,果然都叫阿楚猜對了。
前幾天張喚的兒子當街強搶良家婦女,被楚無垢著人打斷腿,他當然恨毒了楚無垢。
大理寺少卿最寵愛的小妾收受一名死刑犯的賄賂,足足萬兩白銀,拿另一名無辜百姓頂缸,被楚無垢發(fā)現(xiàn),把小妾和死囚全部處以極刑。
工部侍郎和別人在妓院爭風吃醋,把人打傷被杖責四十……
下面反對的這一群人,個個都是位極人臣,口口聲聲江山社稷,臉上寫滿仁義道德,其實哪個不是利欲熏心,自私貪婪。
曦月看著底下這些人表演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笑問:“原來在眾位愛卿眼里,朕就是那等是非不分,黑白顛倒,昏聵無能,任人擺布的庸君,暴君?”
這些大臣心里就算有一萬個看不起這黃毛丫頭,也不能承認自己不忠君,急急忙忙跪了一地,連稱“不敢”。
楚無垢聽著別人羞辱謾罵自己,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面帶微笑,此時才懶洋洋說道:“楚某在國家棟梁們的心里,居然如此不堪,慚愧啊慚愧!”沖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彎腰一揖,攏袖背手,施施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