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凡間常舉行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比賽,如果九重天也舉辦一個倒霉大賽的話,曲清流覺得自己必然會是奪冠的那一個,不僅如此,在未來幾十萬年,也絕不會有第二個神仙能夠超越他奪得如此‘殊榮’,因為九重天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倒霉的神仙了,他不過普普通通地去了一個蟠桃會,不過普普通通地吃了一個蟠桃,不過普普通通地扔了一個桃核,咳,好吧,他高空砸物,是他不對,可再怎么,也不應(yīng)當(dāng)如此的倒霉,偏偏那桃核就砸中了閻王爺?shù)男∈遄印屣L(fēng)的腦袋,說來這柳清風(fēng)也是倒霉,也不是沒有半點修為的仙,竟然就被這小小的桃核砸了個魂飛魄散,魂魄不知道散哪去了,肉體就倒在那動也不動,你若說他已經(jīng)死了,他卻又還沒死,你若說他還活著,他卻又醒不過來。
要說起這柳清風(fēng),那便得從閻王爺閻如焱說起,那閻如焱單身四萬八千年,雖然他管轄整個陰間有權(quán)有勢,可耐不住千百年來的封建思想,正常姑娘家都覺得他這身份實在是晦氣,地府陰曹又終日不見天地,孤魂野鬼牛頭馬面想想便已覺得駭人,這便都不愿意同他締結(jié)良緣,這五萬年來,閻如焱的個人問題成了九重天上最緊要也是最難解決的問題,月老為此也是愁白了頭,這手中的紅繩牽了解,牽了又解,在失敗了八千次后,他終于不負(fù)所望,替閻如焱尋到了一位美嬌娘——柳明月。
閻如焱同柳明月愛情的火花徇爛如同年初的煙火,愛情它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兩人如膠似漆恩愛非常,真可謂是羨煞旁人,故事發(fā)展到這里,本該是美好的結(jié)局了,可這一切,都因為曲清流的那個桃核給打碎了。畢竟在沒有遇到閻如焱之前,柳清風(fēng)是柳明月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可對她來說這么重要的一個人,竟被曲清流一個桃核硬生給砸成了活死人,柳明月才不管曲清流是不是天后的親侄子,她氣洶洶地帶上了八千鬼差,一萬個孤魂殺到了九重天上,絲毫不留情面地放話道:若天帝王后不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她便要在九重天安家了,這一萬個孤魂是她的寵物,她要將他們放養(yǎng)在九重天上,至于后果如何,由天帝天后自負(fù)。
閻如焱自然是站在自己老婆那邊的,好不容易討了個媳婦,他生怕自己的夫人被欺負(fù)了,急急忙忙地又帶著兩萬孤魂到九重天去支援自己的愛妻,這下九重天便就熱鬧了,三萬孤魂八千鬼差,南天門被堵得是水泄不通,不僅如此,夜里,那三萬孤魂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哭嚎,那鬼哭的聲音可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縱使是膽子大的也被嚇得不輕,更別說那些膽子小的了。
這事擾攘不過兩天,九重天上便是一陣陣哀聲怨道,天后即便再想護短,也撐不過眾神的指責(zé),這只能將自己唯一的侄兒——清流,拎出來,在眾神面前嚴(yán)厲批評并且狠狠地懲罰一番,以便給柳明月一個滿意的交代,“清流神君,你糊涂犯下大錯,本天后現(xiàn)在便隱去你的法力,罰你到凡間去重新修煉歷劫,且將柳清風(fēng)的魂魄找齊,助他康復(fù),否則你將永世不得返回九重天上……”
——
淮梁二十一年。
被貶下凡間修煉歷劫的曲清流在青衡天尊門下學(xué)了十五年本領(lǐng)后,今日終于可以下山修煉了,曲清流信步從山上緩緩行下,他如今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身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裳,腰間佩戴著一個乾坤袋,師尊說了,待乾坤袋收滿之日,便是他真正出師之時,待他出師之時,師尊便傳授他師門秘技——言靈之術(shù)。
“賀喜清流神君,小小禮物,還請笑納。”土地老頭兒早早便在山腳候著,才見著曲清流,這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恭賀道,并且將手中一折開得正燦爛的桃花枝遞向了他,笑得很憨厚。“土地老頭,你這是存心來膈應(yīng)本神君的么?”曲清流睨了土地老頭兒手上的桃花枝,滿臉的嫌惡,自從柳清風(fēng)那事后,他最討厭的就是一切和桃字沾上邊的事物。
“神君可真是誤會小仙了,此花枝并非凡人之物,它可是能招靈的,神君不是還身負(fù)重任么,小仙這不也是希望神君能夠早日返回九重天么。”土地老頭兒一番話說得真真切切誠誠懇懇,曲清流半信半疑地重新打量著土地老頭兒手中拈著的那折桃花枝,看樣子確實不像是凡間的尋常東西,可他也不覺得它有土地老頭說得那么玄乎。
“妥,若此物當(dāng)真有此神效,他日本神君定不會忘了你今日的相助?!睂幙尚牌溆?,不可信其無,說實話那柳清風(fēng)的魂魄都不知道在哪個山旮沓飄著,要找他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他當(dāng)初選擇拜青衡天尊為師,也是因為青衡天尊熟悉言靈之術(shù),對他尋找柳清風(fēng)的下落有所幫助,可沒想到那青衡天尊一點兒也不近人情,非要待他出師了才肯教授絕學(xué)。
“那小仙就先祝神君早日得償所愿了,小仙不妨礙神君了,就先告退了?!蓖恋乩项^兒將那折桃花枝塞進了曲清流的手中后,便鉆回到土地里去了,曲清流低頭看著手中那折開得燦爛的桃花枝,心情不免復(fù)雜,要不是那顆桃核,他也不會落得如斯田地,唉呀,真是悔不當(dāng)初啊。
“兒啊,你可算回來了,為娘可是牽掛你得緊啊,快給娘看看,可有清減了?娘已經(jīng)吩咐了廚房,今晚啊,全是你愛吃的菜?!闭f話的正是曲清流在凡間的母親范氏,她興高采烈的拉著曲清流的雙手,關(guān)心地詢問著他的近況?!澳铩鼻辶骺粗菝纥S的范氏,鼻頭有些泛酸,有些話,他實在是說不出來。
也不知道柳明月那個婆娘到底給司命星君塞了多少的好處,竟讓他把自己的身世編排成這般,曲清流在凡間的父親曲徵乃是一名朝廷大官,有權(quán)有勢腰纏萬貫,家中一個正房,四個小妾,他的母親范氏,便是排行第四,按道理說范氏給曲徵生下的是個兒子,本應(yīng)該母憑子貴才是,可偏偏,在曲清流出生不久后,曲府里便有謠言四起,說范氏對曲徵不忠,曲清流并非曲徵的親生骨肉,曲徵貴為大官,可是個極度要面子的人,當(dāng)下便是氣極要殺了曲清流,范氏解釋無用,只得以死明志,幸虧最后大夫?qū)⑺o救了回來,此舉雖然打消了曲徵要殺曲清流的念頭,可卻沒有消除曲徵對曲清流的懷疑,自那之后,范氏便成了不受寵的小妾,曲清流在曲府的地位甚至還不如一個得寵的下人,范氏口中所謂的吩咐廚房準(zhǔn)備了,其實是變賣了自己已經(jīng)不多的金銀首飾去打點廚房,求他們做幾個他愛吃的菜罷了。
“怎么了,委屈巴巴的,可是在山上受委屈了?”范氏慈愛地伸手撫了撫曲清流的臉頰,曲徵對她的不信任讓她早已舍棄了所有對曲徵的感情,她如今一心的牽掛就只有這個兒子罷了?!澳?,清流是不想你受委屈,曲府的那些下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不必為了我去受他們那些閑言碎語?!鼻辶鞯男睦锖懿皇亲涛?,他不是鐵石心腸,縱然他與范氏相處的日子并不長,可范氏待他的好他都知道,雖然范氏只是他下凡歷劫的其中一環(huán),可他也真的把她當(dāng)做了娘。
“傻孩子,這趟下山,可還要再急著回去?這天快熱了,娘給你縫了件新的衣裳,快完工了,你這件舊衣裳也該換了?!狈妒现皇切χ坪醪]有把那些不快當(dāng)作一回事。她替曲清流理了理衣衫,這件褐色布衣還是她兩年前給他縫的,已經(jīng)洗舊縫補得不成樣子了,她前陣子偷偷去怡紅院接了些手藝活,靠著給花姑娘們繡手帕賺了些銀子,她買了一匹云錦,準(zhǔn)備給曲清流縫制兩套新的衣裳,如今曲清流也已經(jīng)十八歲了,該成家了,要是再穿得這么不體面,有哪家的姑娘會愿意嫁給他呢。
“我不缺衣裳穿,娘你也很久沒買過新的衣裳了,該留給自己?!鼻辶餍奶鄣赝仆兄麑幵阜妒蠈ψ约汉靡恍?,也不希望范氏只牽掛著他,他實在是太內(nèi)疚了,若不是他,范氏的日子又怎會過得這么辛酸。
“四姨娘,二少爺,可以用膳了。”母子倆談話間,已經(jīng)到了晚膳的時辰,丫鬟小紅將兩個葷菜一個素菜放在了桌子上,范氏看了一眼,臉色變得很是不好看,曲清流面無表情的看著桌上的菜肴,那所謂的葷菜肉少得可憐,伶伶仃仃地躺在碟子上,若是不知道,還以為是酒樓哪位食客吃剩下的殘羹,而那素菜的賣相也是同樣的難看,黑糊糊的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小菜。
“豈有此理,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曲清流憤而拍桌,起身便想要去和廚房的人理論,端上來的這些東西連豬食都不如,曲府里的下人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羞辱他們母子二人!“兒啊,算了,要是鬧出了動靜,你爹他又該不高興了。”范氏將曲清流給攔了下來,她的臉色一片蒼白,他們想要繼續(xù)在曲府生存下去,唯一的法子就是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