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回家的路上,喬嫣最為掛念的還是鄉(xiāng)下的爺爺。
小時候一放長假,她就喜歡往鄉(xiāng)下爺爺家跑,那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歡樂時光。
城里出生的孩子,時常會向往農(nóng)村的生活:有花有草,有貓有狗,日子簡單愜意,瑣碎事情不多。
喬嫣的爺爺是個孤獨且固執(zhí)的老頭兒。
奶奶死得早,爺爺也沒再找過老伴,任憑喬嫣的姑姑叔叔們?nèi)绾蝿裾f,他也不肯離開老宅。
于是,一個人抱著老宅和幾畝荒田,孤苦伶仃過了幾十年。
“爸媽,我去爺爺家啦!”
喬嫣說完,便挎著小包向門外走去。
“喬嫣,等等!”喬媽忙沖喬嫣揮手喊道。
說著,喬媽從臥室里拿了一個木制的圓筒盒,塞到喬嫣手里。
“這什么???!”
“這是你舅舅從云南帶回來的普洱茶,你爺爺喜歡,就順路捎給爺爺。”
……
喬嫣爺爺家并不遠,跟小城緊挨著。
走在交錯的泥濘小路上,依稀還能聽到小狗小雞的叫聲,空氣中更是彌漫泥土的翻香。
放眼望去,鄉(xiāng)下的房屋錯落有致,大多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居住環(huán)境不亞于城市。
然而,爺爺?shù)男∥菰谶@群別墅中卻顯得格外顯眼。
那是典型的農(nóng)家木屋,屋后有一條橫木走廊,在那里能看到一條清澈的小溪,日夜流水潺潺。
喬嫣走到門前才發(fā)現(xiàn),破舊的紅木大門緊閉著,掛著生銹的鐵鎖。
“沒人……”敖缺上前一步,回身沖喬嫣問道:“開嗎?”
說著,便要破鎖而入。
喬嫣連忙制止道:“別!”
隨后,她輕輕敲了敲門,除了有一絲灰塵掉下,便再沒其他動靜了。
沉思片刻后,她忽然間想到了什么,驚呼道:“哦,我知道了?。 ?p> 說完,兩人來到了小屋后山上,終于,在一個枯草叢生的小丘旁,發(fā)現(xiàn)了這個落寞老人。
“爺爺??!”喬嫣見狀,忙揮手喊道。
她爺爺一愣,怔怔地望著喬嫣,片刻后,滿是溝壑的臉上泛起溫柔的笑紋。
幾年不見,這爺孫女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爺爺把擺滿花草的籃子放在一邊,笑道:“小嫣啊……你回來啦?”
“嗯,昨天回來的??!”喬嫣上前扶住爺爺?shù)氖直郏老膊灰选?p> 爺爺望了一眼旁邊石塊搭成的小丘,溫柔道:“老伴啊,乖孫女兒回來了……”
喬嫣剛想介紹敖缺的時候,回身卻發(fā)現(xiàn)敖缺不見了,四下尋望也不見蹤跡。
“人高了,白了,也漂亮了”爺爺凝望著喬嫣的臉,眉目間流淌著慈愛與關(guān)懷,欣慰道:“就是廋了……沒少吃苦吧……”
喬嫣抿著唇,挽上爺爺?shù)氖直郏B連搖頭。
“好了,回去吧……”爺爺說著,又低著身子撫了撫墳頭,輕聲道:“走啦……”
爺爺?shù)哪疚菪d里,四壁掛滿了軍功勛章,以及當年抗戰(zhàn)時候的連隊合照。
“爺爺,您再給我講故事吧,像以前那樣?!?p> 爺爺坐在客廳中央的小凳子上,喬嫣還像小時候那樣,坐在他跟前,求著他講故事。
“好,好……”
爺爺輕輕摸了摸喬嫣的頭發(fā),笑著笑著,眸子便沉入了深潭……
“當年抗戰(zhàn)的時候,我才十七歲,那時候小鬼子就打到內(nèi)地了,到處造孽?!?p> “十八歲啊,我就當上了預備隊隊員,第一次摸到槍桿子,那時候激動啊,想著終于能打鬼子了……”
“條件不好,吃的穿的都得自己帶……”
“一次運糧任務,被鬼子給包圍了,每人一把38步槍,有二十顆子彈,打的時候都靠手榴彈,只要子彈一打完,就得跟鬼子拼刺刀……”
“拼死打了三個多小時,我身上中了好幾槍,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七連趕來支援,這才把我們給救了下來,死了三十幾個弟兄……”
“要不是你奶奶拼命搶救,我這條命啊,怕是早就交代咯!”
講著講著,爺爺就情不自禁講到邂逅奶奶的故事……
爺爺顫顫巍巍地把柜子上的一個小鐵盒取下來,把盒蓋上的淺灰輕輕撫去。
“你看看,這是你奶奶年輕時的照片?!?p> 說著,爺爺摸出一沓發(fā)黃的黑白照片,一張一張地遞到喬嫣面前。
喬嫣小心翼翼地接過,照片上全都是穿著錦繡花裳的女人。
每一張都帶著燦爛的笑容,美麗大方。
盡管這些照片喬嫣看了不下百遍,但每次都相見如新,沒有一絲厭倦。
“你奶奶既溫柔善良,又堅強勇敢,沒有人能和她媲美……”
說著,爺爺又一張一張地把照片收回來,像看待稀世珍寶一樣。
不知什么時候起,敖缺蹲坐在屋后的走廊上,凝望著他眼前的溪流。
喬嫣無意間瞥到了他落寞的背影,頓時一怔,忙問:“爺爺,您聽說過闕山嗎?”
“闕山?!”爺爺先是一愣,隨后陷入回憶的漩渦中,良久才喃喃道:“我記得是……當年南京城附近的山嶺……”
“真的有這個地方?!”喬嫣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驚呼道。
“這座山早就不存在了,被小鬼子一把火給燒沒了……”爺爺?shù)拿寄孔兊明鋈黄饋恚瑖@道。
“那里發(fā)生過什么事啊,爺爺?”
喬嫣忙立起身子,像個著急聽故事的小孩兒一樣問道。
“當年南京大屠殺,闕山死了不少人……”爺爺瞇著眼睛,沉沉道:“不過,當時那里還發(fā)生過一件很奇怪的事,參加過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的人都在傳呢?!?p> “奇怪的事兒?!”
“鬼子一個小隊,好幾十號人吶,在闕山神秘失蹤,最后只發(fā)現(xiàn)了鬼子小隊長的人頭?!睜敔敽切σ宦暎溃骸靶」碜觽兊教幷?,也沒找著人?!?p> “這……”
喬嫣頓感不可思議,這些都是以前爺爺沒說過的。
“我們連長當時就跟我們說,說這頭上三尺有神明,小鬼子造的孽,終究是要還的。”爺爺笑道,還不忘指了指天花板。
喬嫣突然明白了什么,眉頭緊鎖,愣愣地瞟了敖缺一眼。
回家的路上,敖缺和喬嫣一前一后,一路未語。
走到公寓樓底的時候,喬嫣終于忍不住了,沖他喊道:“敖缺……”
“如果痛苦能夠感同身受,有些事情,你可能就不會想要知道得這么明了了!”敖缺沒有停下腳步,冷冷道。
說著,便一個人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