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淮水,安營扎寨完畢,已是日上三竿了。
華文軒在這新建的主寨里晃蕩著,士卒們早已七歪八倒的睡了一地,連日奔波又連夜渡河,一刻不停地修筑營寨,饒是華文軒過了河便睡死過去,到現(xiàn)在醒來都還是渾身酸楚。
遠處,仍有輪崗的將士在修筑鹿角與崗樓,濤濤淮水之上,輜重依舊一船船運送過來。
華文軒望向曹丕的主帳,這貴公子一過河便入帳歇息了,日上三竿都不帶醒的,看來也是困倦極了,真是搞不懂為何一定要連夜渡河呢?
正在晃蕩時,恰好碰到了正在瞭望臺上被一群將官簇擁著的郭嘉,看他眼眶都已泛黑,想必至今仍是未合一眼。
華文軒湊上前去,原來郭嘉正按圖索驥地安排將士布置陣前機關(guān)陷坑。那皮紙上,郭嘉用炭塊描畫出營寨周邊地勢,以三角顯示土丘,用橢圓代表陷坑,用人形代表陣列,描繪的竟是如此之細,連華文軒都差不多看懂了。整個布防與左中右三處營寨組成了一道彼此聯(lián)協(xié)卻又各自分散的防御體系,精細到哪處防線被破后,由哪里的陣列填充,又或者變化成另一種防御陣線。
華文軒饒有興致地研究著郭嘉手中的這張皮紙,不自覺往前探了探身子,嚇了郭嘉一跳,果然人在極度疲憊的時候,一點小動靜就會飽受驚嚇。
郭嘉嚇得長喘了兩聲,示意將官們退下先行準備。
華文軒扯著皮紙說道:“奉孝公果然思慮過人,這安營扎寨之事也許親手布置?。 ?p> 郭嘉深呼吸了幾下,調(diào)節(jié)了一下氣息,答道:“事多繁雜,若不親手過問,心中不安啊!”
華文軒心中咯噔了一下,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諸葛亮的身影來,凡事親力親為,事無巨細皆出己手,這不是諸葛亮名垂千古的功績之一么?
郭嘉看華文軒并不答話,只是呆呆看著皮紙,便笑道:“文軒公子對陣法也略懂一二?”
華文軒連忙擺手說道:“不,不,文軒并不甚懂陣法,只是看著三處行營扎寨與陣前機關(guān)陷坑湊在一起,怎么卻像個八卦的樣子?”
郭嘉呵呵一笑,“文軒過謙了,此圖便是我依八門金鎖陣所繪,依托地勢,置生門、景門于淮水畔,料想袁術(shù)麾下無人視得,便是識得,也需繞至淮水方可破陣,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砝碼也!”
華文軒一愣,“郭軍師明知是死地,為何還要力主在此扎營?”
郭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華文軒,“有些事,還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就像我之前所言,謀臣,便是要先人一步,披荊斬棘,為主上分憂!”
郭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直視著華文軒輕輕說道:“賈文和來許第一日,我曾與他相談甚歡,他曾提及你在宛城邊白河畔所做異事,可否講來讓奉孝參詳一下?”
華文軒一愣,怎么郭嘉忽然對這事來了興趣,便將那日在白河淺水電擊甘寧眾人的事又講給郭嘉。
郭嘉面無表情的聽完,眉頭卻似乎皺了一下,“原來如此,文軒乃是身懷異術(shù)的高人,奉孝先前怠慢了!”說罷便是長躬下去。
華文軒慌忙還禮,“奉孝公言重了,文軒不過機緣巧合有此怪異之力,難比奉孝公大才?!?p> 郭嘉還要謙讓,一騎哨馬自營房外直沖入寨內(nèi),探哨一見郭嘉,慌忙滾鞍下馬,“啟稟郭軍師,前方十里探得袁術(shù)大軍自壽春傾巢而出,看旗號及陣列約有五六萬人!”
華文軒和郭嘉的臉上瞬間變得嚴肅起來,郭嘉上前一步,“領(lǐng)軍者何人?”
“旗號太雜,辨不清楚,但在中軍見有車鸞、儀仗等!”
郭嘉放聲大笑,“太好了!看來袁術(shù)御駕親征了!”
這次,華文軒反倒被郭嘉嚇了一跳,“這袁術(shù)親征有什么好的?郭軍師莫不是忘了我軍此時只有近三萬人馬,而且連日奔波,正是精疲力竭之時!”
郭嘉轉(zhuǎn)頭目視華文軒,臉上的倦容難以掩飾心中的興奮。
“我等遠道而來,本不應(yīng)急于速戰(zhàn),然則子桓公子為勢所迫不得不速戰(zhàn)速決。壽春城堅,更兼袁術(shù)殘存兵馬遠超我軍,急切攻城并非上策,若能誘敵出城,于原野中混戰(zhàn),或可一戰(zhàn)而下!”
華文軒不禁張大了嘴巴,聞所未聞??!這為了誘敵出城有必要將自己置之死地么?萬一打不贏是就這樣準備馬革裹尸了么?華文軒忍不住暗暗罵道:我這才剛與何晏有了肌膚之親,生平第一此有機會近了女色,你就給我玩這出兒?
郭嘉完全顧不上觀察華文軒此時的心理動向,他急切說道:“回去再探,多帶幾人,敵軍每近兩里派一人回稟!”
華文軒一愣,這郭嘉到底搞什么玩意?這袁術(shù)來襲,也不稟告曹丕,就這么擅作主張了?
華文軒望向曹丕主帳,風輕云淡似乎完全沒有被吵到。
郭嘉拉著華文軒的手,將他拽至議軍帳,吩咐著侍衛(wèi),“快請李典、樂進兩位將軍來!”
華文軒揉著被拽的生疼的手,看著眼前一片亂麻的沙盤,想必這郭嘉一眼未合便是在這里擺弄對弈方略了吧!
郭嘉站在沙盤上,指著當前的下寨處,“文軒莫急,袁術(shù)離我軍雖只十里,這一路卻多是林間小路,他要一邊防范埋伏,一邊進軍,少說也得半日,我軍按下休整備戰(zhàn),待到袁術(shù)近前來,我軍反倒以逸待勞了!”
華文軒心里嘀咕著,就算是以逸待勞,人家兩倍于我軍,到時候圍攻起來,誰知道你這八門金鎖陣能抗多久?
待到李典、樂進走入帳來,想必已是得知了軍情,一臉焦慮地看著郭嘉。
“兩位將軍莫慌!”郭嘉輕輕地喘著,“你二人速回南北兩寨,待到我這邊三通鼓起,整備軍士,按我先前交代,守住營盤,切莫出擊!”
李典與樂進遲疑著互視了一眼,可眼下曹丕不在,郭嘉便是唯一指靠了,兩人默默拱了下手退了出去。
郭嘉拿出手帕,重重地咳了兩聲,目視華文軒說道:“袁術(shù)雖然勢大,麾下兵卒卻皆是東批西湊而來的烏合之眾,他們不一定能攻破我這八門金鎖陣。不過!”
郭嘉的眉頭忽然一挑,“我料想此番,必不止袁術(shù)一方出兵,唯恐這變數(shù)中,有人識得此陣,攻我生門!”
華文軒一愣,不止袁術(shù)一軍?還有誰?
郭嘉看著華文軒,“照當前局勢,我軍須堅持到明晨,此局方得破!這生門,便在淮水旁我寨西門,陣前廝殺,有奉孝與諸位將軍,這后門,便仰仗文軒公子了!”
華文軒不禁挑了一下眉毛,叫我守門?開什么玩笑?不給我?guī)浊宋沂氐米∶矗?p> 待到他帶著幾十個兵丁到了了西門,華文軒瞬間明白了郭嘉的用心,這西門建在淮水淺灘,竟有一半是在水中,敵軍若想到了這里,除非涉水而來,或者船到寨門,華文軒不由心中稍安,留下從人警戒。
只聽得營內(nèi)一聲一聲的傳喚著:
“報...........袁術(shù)大軍已距我軍八里!”
“報...........袁術(shù)大軍已距我軍六里!”
“報...........袁術(shù)大軍已距我軍四里!”
“報...........袁術(shù)大軍已距我軍兩里!射下陣腳請將邀戰(zhàn)!”
“嗵?。。?!嗵!?。?!嗵!?。?!”
三聲鼓罷,華文軒與郭嘉來到瞭望臺,遠遠的已經(jīng)能看到袁術(shù)的“成”字大旗了。
華文軒回望向曹丕的主帳,仍是沒有一絲動靜。
華文軒不禁暗聲嘀咕:
這曹丕,該不會早就不在此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