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魔界梟雄不僅自信與膽量不可小覷,那醫(yī)術(shù)也是非比尋常。拿這炎燚族鳳凰大護(hù)法打比方,妥妥一只神鳥醫(yī)仙??!
那日,他又變化成一只如麻雀般大小的紅色小鳥兒,如白澤兔慣常動作一般鉆進(jìn)冰凝的袖中,隨她一起去水德府看那洺錫。
曾經(jīng)的陽光少年,如今正閉著雙目,滿臉淡然惆悵地側(cè)臥于魚園一方矮樹下,似在入睡,也似在閉目養(yǎng)神。
冰凝走近他,盤腿坐于他身邊,輕輕喚他。
他微微睜眼,卻將失神的雙目轉(zhuǎn)向別處,似是不愿有人對上他的無神雙眼。
冰凝心中隱隱作痛,還未開口,就見他彎了嘴角,一聲一貫的親切稱呼:“仙娥姐姐?!?p> “我還未出聲,你便知道是哪個仙娥姐姐了?”冰凝笑道。
“自然,仙娥姐姐的氣息,自打剛剛進(jìn)這魚園之時,洺錫便感覺到了?!?p> 聽及此,冰凝心中又是一顫。早便知她進(jìn)來,卻不睜眼,想是十分不愿別人看見他此番慘狀。
他們靜默無言良久,袖中小鳥兒輕啄手腕,冰凝這才想起此番來意,舉起袖擺,讓那鳥兒靠近洺錫。
小紅雀兒突然從袖中飛出,撲向洺錫那略略蒼白的小臉,在那緊閉雙目上輪番各啄了一下,洺錫驚得一聲輕喊,這狀況亦嚇了冰凝一跳,還以為他要把那雙本就失明的眼睛再啄瞎一遍!
鳥兒一番動作瞬間流暢完成,重又飛回袖中。
冰凝一身冷汗地盯著洺錫,但見他連忙坐起身揉揉眼睛,隨后雙眸緩緩睜開,嘴角彎起大大的弧度。
那復(fù)而又變得清亮閃爍的大眼睛跳躍著欣喜的光,洺錫緊握冰凝的雙手,暖融而略帶稚氣的聲音微微顫抖:“謝謝你,仙娥姐姐!”
冰凝眼光下瞟,瞅了瞅袖中正對上自己眼光的一雙微瞇鳳目,不著痕跡地給了他一個感謝的眼波。
洺錫此番已全然將冰凝當(dāng)成大恩人。做神仙也是要講義氣的,鳳凰大護(hù)法如此信任,即便他是魔界梟雄,冰凝也斷然不能與別人提及他的存在,遂只能硬生生受下了洺錫的一番感謝。
話說這洺錫小娃娃自從眼睛好了,對冰凝那便是一天比一天熱情,時不時便主動拎著一大壺魚缸水跑來情緣殿尋她。
一開始倒也沒什么,月下仙人也很高興有漂亮的男娃娃來給他這情緣殿蓬蓽生輝。只是這狐貍的臉色卻越發(fā)不利索了。
到后來洺錫幾乎天天都來。某日,冰凝竟看見狐貍直接在殿門外截住了洺錫,不知把他拉到哪里去了說了什么??傊?,自那之后,洺錫便一兩周才來一次了。
原來兩百年過去,狐貍不僅胡思亂想突然暴怒之能力有所提升,連威脅恐嚇的技術(shù)也越發(fā)嫻熟了。
再說這鳳凰,冰凝將他藏在情緣殿后園泥淖里藏了好幾天,總是夜深人靜,白澤兔小黑都睡著后,悄悄跑去后園跟他說話。每次都想盡辦法拐彎抹角想拐到凍天城話題,卻如心中有鬼一般,每次快要接近那關(guān)心的話題,便又生生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想是紅蓮那里碰的釘子讓她現(xiàn)在有點畏首畏尾,且這鳳凰一看就是比紅蓮還要機警聰慧的模樣。
常言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冰凝這因紅蓮之前車之鑒過度影響導(dǎo)致另一個極端的優(yōu)柔寡斷。
一日夜間,她再去后園尋那鳳凰,早已沒了蹤影,只在原先埋藏他的地方留了張箔紙字條,四個龍飛鳳舞的草書赫然紙上:后會有期。
現(xiàn)下,冰凝已不指望跟他后會的時候能后會出什么炎燚族與凍天城的秘密了。唯愿他不要再在天牢放火,不要再有心或無意的傷人性命。
哎,師父為什么還不回來!此時此刻,冰凝真想問問他,關(guān)于勸鳳凰逃離,隱瞞鳳凰行蹤,甚至藏著他好幾天這件事到底做得對不對。
為鳳凰留四個大字便溜了這件事,冰凝著實郁悶了一段時間。要說主要原因倒不是因為沒問到凍天城的事兒,主要還是怕以后他惹出事兒自己后悔。
狐貍這個人雖說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上去很是隨性灑脫,但卻也是個心思細(xì)膩的。冰凝這并不是很露痕跡的小小郁結(jié),他自是全都看在眼里。只是,哎,這奇葩狐貍修神火沒天賦,胡思亂想的天賦那叫一個六界哪得幾回聞!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難道是那洺錫好久不上門,你不習(xí)慣了?”
“你……”
每每他這酸溜溜的話出現(xiàn)在耳邊,冰凝都只能你、你、你、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此時此刻,一家人正在整整齊齊一本正經(jīng)地吃著晚飯。
一家人,當(dāng)然只是指情緣殿的一家人,月仙、冰凝、白澤兔還有小黑,自然是不包括那狐貍。
不過,這狐貍現(xiàn)下也坐在桌邊蹭飯,依冰凝看,他就該和小黑換位置!小黑如此乖巧,自是應(yīng)該上桌吃飯的。而那狐貍,一個整日在這蹭吃蹭喝的家伙,自是應(yīng)該在桌邊坐地上吃!
冰凝正腦補著小黑在自己對面坐在椅子上吃飯,狐貍坐在腳邊地上吃飯那奇妙有趣的畫面,冷不丁被狐貍這廝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打斷。
“冰凝,你沒發(fā)現(xiàn)我最近很不一樣嗎?”
因大家早已習(xí)慣他這匪夷所思的各種奇狀,所有人皆是連眼皮都懶的抬,繼續(xù)扒飯的扒飯夾菜的夾菜喝湯的喝湯。
因他這番莫名其妙的問話里明明確確有個目標(biāo)人物名字被提及,這目標(biāo)名字的主人冰凝,也不好與其他人一樣敷衍了事,遂給他夾了一片竹筍,不著痕跡岔開話題:“狐貍,你看這竹筍這么滑溜我也能夾得起來,是不是很厲害?”
對付奇怪的人,就要比他更奇怪。
白澤兔砸吧著三瓣嘴,配合道:“冰凝甚是厲害,神君好福氣啊!”
月下仙人面無表情,繼續(xù)一杯接一杯地喝那喝了一百年都還沒喝膩的魚缸水自釀酒。老實說,他沒喝膩,冰凝看都看膩了,真不知酒仙這老頭兒怎的還不把這破葫蘆要回去。
那狐貍嘴角勾了勾,認(rèn)認(rèn)真真放下碗筷道:“我這周去了廣寒宮三次、上周去了兩次、再上周去了一次!當(dāng)然哦,都是為了白澤兔去的。那嫦娥仙子以玉哥兒作要挾,一定要白澤兔帶本君去廣寒宮!不過我只是在那兒聽她啰嗦啰嗦,我可什么都沒干??!”
說到“什么都沒干”這幾個字,狐貍這廝竟得意洋洋低頭撣了撣衣袍,冰凝登時蒙圈到六界開外!
一則,冰凝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幾次廣寒宮,甚至去沒去過也不知道。二則,他自己這般聒噪啰嗦的人竟還說人家嫦娥仙子啰嗦。三則,正常人都以干了什么大事而洋洋得意,這廝竟以什么都沒干而洋洋得意!
奇才啊。
短暫的瞠目結(jié)舌后,冰凝醞釀起一個自認(rèn)為無可挑剔的,不帶絲毫敷衍與嘲諷的,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微笑:“嗯,炙弦,來,多吃點竹筍。”
豈料這廝還是繼續(xù)發(fā)神經(jīng),圓了一雙眼瞅的人直起雞皮疙瘩。
他忽又不咸不淡道:”你最近這么心神不定,還是別老出去了,以后都我去水德府舀魚缸水吧,好久沒見著沐沫了,也該去看看她?!?p> “哦,對啊?!?p> “你說什么?”
剛剛還瞪著的狐貍眼,現(xiàn)下又開始似在醞釀小火苗一般瞇了起來……
“冰凝……你狠!”
撂下這句,這廝便會鬧脾氣一般飛速扒飯,一下子便吃完,再瞪著眼“哼”的一聲。
哎,其實此種場景時常上演,除了冰凝這個善良的觀眾時而配合他出演這奇怪戲碼,其他那些人,一場戲罷,也都吃飽喝足各回各屋了。
是夜,夢中。
忽然一個熟悉的密語之音將冰凝驚醒,是夜羽。
一聽是夜羽,她激動得小心臟砰砰亂跳,是元風(fēng)讓他來的嗎?元風(fēng)可以回來了嗎?
看了看正在枕邊熟睡的白澤兔,她輕悄悄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