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候道：“既是如此，寡人今日也算了結(jié)一樁心事。只是此事終究是耿姬理虧在先。耿姬，你應(yīng)當(dāng)帶頭向驪姬姐妹敬上一杯才是?！?p> 耿姬起身，手執(zhí)酒杯走到驪姬面前，正容道：“臣妾失察，管教下人不力，讓兩位妹妹受了很多的苦，看來臣妾是老了，該退位讓賢了。今日臣妾代衛(wèi)姬和各宮的夫人娘娘們，向兩位驪妹妹賠個不是，還請兩位妹妹多多見諒。”
驪嬙拉著驪姞起身回了個禮，耿姬將酒一飲而盡，回到席中，黯然而坐。芮姬也攜著宮人上來，向姐妹倆陪禮致歉，姐妹倆一一應(yīng)承著。
自入席以來，薄姬便攥著一個香囊，半遮著口鼻，此時見眾人都敬完了酒，才尖著嗓子道：“臣妾是沾不得酒的，一聞到酒味心里就硌得慌，敬酒只得罷了，臣妾在這里向兩位妹妹行禮致歉，妹妹可千萬不要見怪。”說罷向驪姬略略欠了欠身。
曾姬雖也是十分地不情愿，晉候面前卻不得不應(yīng)付著，轉(zhuǎn)向身旁的姐妹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后，作了個空杯的手勢。
晉候向姐妹倆道：“你們能重回后宮，世子功不可沒，你們也應(yīng)向世子敬杯酒才是?！?p> 驪嬙道：“主公說得極是，是妾身怠慢了?！?p> 姐妹倆各自滿斟了一杯酒，走到申生面前，驪嬙開口道：“我們姐妹倆深受世子大恩，請世子受我們一拜。”說罷便雙手舉杯，屈膝跪地，向申生敬酒。
申生哪里敢伸手去扶，只用手輕輕托住杯底，接過酒杯之際，猶覺晉候目光灼灼，如芒刺在背一般，申生手腕微微顫抖，不慎將杯中的酒灑了兩滴出來。姐妹倆亦不敢抬頭，待申生喝完，便畢恭畢敬地回到席上。
這里眾人敬酒之時，長漪頻頻用眼色向玄衣青年和公子縶示意，公子縶心中理會，待驪姬敬酒完畢，公子縶便起身向晉候道：“上次文試大會時，國君提到八字的事，外臣這次特意把我國國君的時辰八字帶來了，請貴國的卜官看看是否與公主的八字相符。我等來晉國之前，秦國卜官曾占過一卦，稱卦象十分適宜，有百年連理合好之意，實為大吉大利?！?p> “排八字自然是要的，只是還有一件，長漪已故的母親，生前最疼愛這一雙兒女，臨終前曾囑咐寡人，要寡人為公主找一個好夫婿。如今故人雖已仙去，言猶在耳，所以寡人要在亡妻靈前焚香禱告，得到她在天之靈的應(yīng)允，方能將長公主嫁出去。”
眾人皆是一愣，公子縶道：“這……，如何才能得到已故君夫人的應(yīng)允呢？”
“亡妻生前曾留下一對雙鳳連環(huán)子午玉帶鉤，一雌一雄，雌的給了長公主，雄的留給寡人，要寡人找到賢婿后將這個帶鉤交給他，與公主的湊成一對兒。寡人已經(jīng)想好了，到時會把帶鉤放在太廟內(nèi)，請三國使臣同時在亡妻靈前拜問，按亡妻的屬意，由卜官進(jìn)行卜筮，誰能根據(jù)亡妻的提示第一個找到帶鉤的，寡人就將公主嫁去該國?！?p> 秦人皆面面相覷，長漪道：“君父，咱們之前已有言在先，三國中若有人能在賽親大會上勝出，便擇其國君為夫婿，為何此刻又要出爾反爾，多此一舉呢？”
晉候沉下臉來，“你母親生前對你的教誨都忘了嗎？身為晉國長公主，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僅憑兩場比試就論定，唯有得到祖先的首肯，神明的開示，寡人才能不負(fù)你母親的重托，定下這門親事。好了，此事就這樣決定了，拜問的日期定了，寡人會通知各位的。”
長漪一時羞怒，漲紅了臉，秦人看在眼里，心里雖也不憤，卻也不好多辯。眾人又陪著晉候飲了數(shù)杯酒，此時梁五帶著一名醫(yī)官過來，晉候讓其為驪姞癥視手傷，醫(yī)官看過之后稱無大礙，只需靜養(yǎng)幾日，又開了幾味藥，讓其煎熬后涂抹在手上。
晉候本想看姐妹倆跳舞，聽如此說，只得作罷，吩咐梁五找人送姐妹倆回草廬，自己也回燕寢去，賞花大會便也散了。
回到草廬后，驪嬙夜間躺在床榻上，左右輾轉(zhuǎn)，難以成眠，干脆披衣起來，點了盞油燈，坐在床榻上閉目思索。驪姞其實也不曾睡著，見驪嬙今晚又失眠，也過來挨著靠坐在一起。
驪嬙拿過件衣袍給驪姞披上，道：“晚間寒涼，你的手傷還沒好，仔細(xì)別把身子再凍著了。這還沒到后半夜呢，兩個丫頭就已經(jīng)全部睡上了，火盆里連個炭都沒人添，看我明起怎么罰她們?！?p> “罷了，她們今日從草廬到宮苑來去一段路，走得也累了，就讓她們躲一日懶吧！誰讓你有這么個難寐的毛病呢？”
“今晚妹妹不也一樣難以成眠？”
“姐姐是在想世子嗎？”
“他既已將我倆棄之腦后，我還想他干什么？”
“我看他在晉候面前謹(jǐn)言慎行，話不敢多說一句，酒不敢多喝一口，也許他真的是不敢有違晉候的君威。”
“說到底，他還是不愿放棄他的世子之位，寧可枉送咱們的一生，也不愿兌現(xiàn)他當(dāng)初的諾言，白白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機(jī)，到頭來還是空歡喜一場，怪不得以前母親常說，天下的男子都是不可靠的，今日還是花前月下，咿儂多蜜語，明日就可日薄西山，棄之如敝屨?！?p> “唉，總要見上世子一面，問他幾句話，聽他親口說了，我這心里才踏實?！?p> “咱們在宮外多日，晉候必定對流言有所風(fēng)聞，今日賞花，晉候特意叫上世子，也是為了試探之意，咱們今后更需萬分小心，不可再叫耿姬等人拿住把柄，否則咱們僥幸逃過一次，下次可就沒那么幸運了。我勸妹妹對世子的心，還是死了吧?！?p> “晉候真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明知我倆受了冤枉，在宮外受了那么多的苦，幾經(jīng)死里逃生，卻只處死了一個永巷令，為首的耿氏和衛(wèi)氏輕描淡寫地給了個懲處，就完結(jié)了這件公案。想你我從驪戎帶過來的數(shù)百宮人，大都已慘死在耿姬手下，那么多條性命，處死一個永巷令，就可以一筆勾消了嗎？”
驪姞眼中又掉下淚來，驪嬙替她裹緊了衣袍，恨聲道：“只要耿氏和衛(wèi)氏還在世上一天，你我便不會有安身的一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妹妹，既然申生指望不上，往后就只能全靠我們自己了?！?p> 兩人躺在床上，都懷著心事，這一夜快到昧旦時分，才矇眬睡去。驪嬙一覺醒來已近辰時，細(xì)柳和止水端進(jìn)水盆來，讓姐妹倆洗漱。
驪嬙道：“昨日屋里進(jìn)了只老鼠，你們知道么？”
細(xì)柳一愣，“什么老鼠，奴婢不知。”
“說來好笑，這只老鼠本是來偷油燈上的油吃的，結(jié)果油沒偷到，到把火盒里的炭灰給偷著吃了。”
止水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娘娘說笑了，哪有老鼠吃炭灰的？”
細(xì)柳的臉卻一直紅到脖根，正訕訕地，不知說什么好，內(nèi)豎息進(jìn)來稟告說，“魚麗宮剛才打發(fā)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請娘娘過目?！?p> 驪姞道：“魚麗宮怎么會送東西過來？”
“妹妹忘了，昨日主公不是命芮姬攝理后宮嗎？她到也夠機(jī)靈，我原還沒想到這一層呢。去把東西拿進(jìn)來?！?p> 內(nèi)豎息出去又叫進(jìn)兩個寺人來，三人共抬進(jìn)滿滿兩大箱東西。姐妹倆看時，見除了有做衣服用的各式綾羅綢緞外，還有各式絲線，鞋面兒，巾帕，香袋兒，絳帶，以及木炭、油燭被褥等必備之物。
驪姞笑道：“這么多的東西，是要為我倆趕做嫁妝不成？”
驪嬙問內(nèi)豎息：“魚麗宮的人說什么了沒有？”
“他只說芮夫人吩咐了，草廬簡陋，天氣寒冷，這些東西讓娘娘將就些先用著，還缺什么打發(fā)人去向夫人要就是。再有臘祭快到了，送些過節(jié)的東西來，可以讓兩位娘娘多做些衣裳和首飾?！?p> “姐姐，芮姬如此向咱們示好，咱們是不是該去拜謝一下？”
“此人平時不言不語，我只當(dāng)她是耿氏一伙的，看來到是個識時務(wù)的，我理應(yīng)去拜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