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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第二十一章 戈日重華

玉之觴 宣嬌 3163 2019-06-02 15:30:00

  老太師備下酒宴,與重耳一行接風洗塵,席上敘說備細,眾人這才大致打聽清楚,當今國主名叫戈日重華,除了寵信國師外,對太子赤那也委以重任,令其掌兵權,議朝政。戈日重華還有一個庶出的兒子,名叫莫貉,并不受戈日重華的重視,常被委派一些無足輕重的雜務。此外,戈日重華姬妾眾多,最為寵愛的一名姬妾名叫烏雅,不過進宮兩年,就被封為閼氏,與戈日重華的正妻,阿如伊,平起平坐。阿如伊還有一個女兒,名叫推木香,雖然任性刁蠻,到也頗得戈日重華的喜愛。

  老太師留重耳等人住了一日,第二日便帶重耳一行入宮去見戈日重華。老太師先進去稟報,過了良久,出來向眾人道:“說來也是你們機緣湊巧,國主病了些時日,今日已見大好,正在內苑看人射箭,我已將公子的來意大致說了,國主念及往事,頗為感嘆,命你們進去說話?!?p>  老太師領著重耳一行進入大門,眾人進去后見是一片寬敞的前庭,設有馬道和靶場,正有士兵在操練,往后是一排重檐廡頂的大殿,形制和晉國的宮殿頗為相似,雖沒有什么裝飾,到也寬敞大氣。

  老太師領著眾人從北面的廊廡進去,通過一扇小門進入內苑,這里并列座落著不少宮室,中間有連廊相通,四周修林茂樹,栽花植草,頗象絳都茨園的景致。

  戈日重華正坐在庭院中,底下一眾仆人圍侍著,重耳上前依著翟人的禮節(jié)向國主俯身行禮,戈日重華開口道:“賢侄遠道而來,投奔于我,我卻因身體違和,直到今日才與賢侄相見,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戈日重華讓重耳坐到自已身旁,重耳此時方才看仔細,見國主約摸三十出頭的年紀,相貌豐朗,只是雙頰微犯潮紅,眉間隱隱有些黑黃之氣,只有一雙眼晴還頗為有神。國主下首坐著兩人,一人自然是國師,另一人約摸二十出頭,鷹咀鼻,豹頭環(huán)眼,眼中精光奕奕。重耳看他打扮,猜想此人應是太子了。

  戈日重華笑道:“只這一番模樣,就必是狐郡主的兒子了,郡主比我虛長兩歲,小時與我一同騎馬射箭,逐兔拒狼,那神氣兒就如賢侄現在一般模樣。我與郡主雖非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郡主當年嫁去晉國時,還是我前去送親的。”

  重耳聽他提起亡母,心中一酸,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戈日重華語調一轉,略帶傷感道:“想來你母親在晉國吃了不少苦,年紀輕輕就病故了,賢侄既然投奔到我翟國,我必定不會虧待你,你盡管在這里安心住著?!?p>  戈日重華又問了狐突的近況,重耳一一作答,重耳見他語氣誠摯,言語中頗有關切之意,心中感動,將申生被驪姬逼死,自已和夷吾也不得不逃亡之事詳細說了,戈日重華吃驚道:“申生西平魏國,東逐皋落,年紀雖輕,但已是威名赫赫,讓狄戎也頗為忌憚,不想如此了得的人物,竟然受屈而死,而且還死在一個女人手里,真是可嘆啊?!?p>  眾人唏噓一陣,戈日重華見重耳神情落寞,遂轉了話題道:“賢侄今日來得正好,我在宮里躺了這些日子,筋骨都松散了,想出去狩獵散心,所以要選一名神箭手作我的貼身侍衛(wèi),一同出行,我已設下擂臺,讓這些箭手們一較高低,從中選出一名佼佼者,賢侄不妨與我一同觀看比試。”

  國師讓人備下侯靶,這侯靶以鹿皮為緣飾,長寬大約二十寸見方,中間用紅色的丹砂畫出手掌大小的鵠的(作者注:鵠的就是靶心,成語一箭中的就這么來的)。侯靶置于二十丈開外的樹干上,極目望去,那鵠的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紅點,普通人不要說射鵠的,就是能將箭矢射進靶子已是不易。

  太子吩咐手下將箭手帶進來,約摸二十來個持弓挾箭的勇士,這些都翟國千里挑一的好手,依次在箭道邊上一字排開。翟人射箭并不似晉國,有互相揖讓、配耦、奏樂等諸多的禮節(jié),只為分個勝負而比試,這里太子一聲令下,射手們便一個個拉弓挽箭,朝著侯靶射去。

  這些射手們不愧為翟國的勇士,無不是一箭貫中侯靶,只是離鵠的略有偏差而已,兩場比試下來,只有兩名射手每次都射中鵠的,其余的均被淘汰。

  這兩名箭手一名是太子手下的,名叫怒穆,一名是國師舉薦的,名叫滿都。見兩人不分勝負,太子指著怒穆,向戈日重華道:“此人曾在兒臣帳下立過大功,向來以出箭迅捷而聞名,剛才兩場比試,兒臣見他箭出如電,無人能及,以兒臣看,這神射手的名號非他莫屬?!?p>  國師道:“微臣看恐怕不盡然。周書有言曰:內志正,外體直,然后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然后可以言中??梢娚湔呷糁灰晃肚罂欤?,準,便落了下品,射箭第一要決應為一個穩(wěn)字,心穩(wěn)而眼正,眼正則手齊,如此天下雖大,萬物雖雜,無一不能納于射者眼中,滿都兩次后發(fā)制人,穩(wěn)扎穩(wěn)打,深入靶心,這才是射箭的要義所在。”

  太子冷哼道:“戰(zhàn)場上戰(zhàn)情訊息萬變,機會稍縱即逝,唯有快速才能先發(fā)制人,克敵制勝,這也是我翟國歷來奉行的戰(zhàn)術。國師所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周人的酸腐之論,根本沒有實用的價值。我聽說國師近來研習中原諸國的典籍,這就是國師領悟出來的道理?”

  戈日重華知道,這兩人一開口必是一場沒完沒了的爭辯,道:“你們不用爭了,還是按老規(guī)律,讓他們再加試一場比賽以定勝負?!?p>  戈日重華交待下去,片刻一個侍衛(wèi)提著只籠子過來,重耳見那籠中是一只灰白色的鴟鸮,蜷身縮爪,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戈日重華道:“你們誰能射死這只惡鳥,誰就能勝出?!?p>  侍衛(wèi)打開籠門,那鴟鸮一改剛才的頹態(tài),抖擻翅膀,猛然沖出,似一枝灰色的羽箭向前面的林中掠去。

  兩名箭手幾乎同時放箭,嗖嗖兩聲,那鴟鸮還來不及飛入樹林,便從半空掉落。侍衛(wèi)撿起鴟鸮,走上前來交給戈日重華過目。太子親自接過,那猛禽上面插著兩支箭,一支箭正中鴟鵠的頸部,另一支箭則從鴟鵠的左翅穿過,直插進腹部。

  太子道:“父親,怒穆所發(fā)的箭正中此鳥頸部,一箭斃命,論眼力和精準,無人能出其右,這神箭手當非他莫屬?!?p>  國師道:“看似如此,實則不然。此鳥靠翅膀扇動之力在空中滑翔,即使射中頸部,依然要向前俯沖一段才會墜落,那時勢必會落入林中,難以搜尋。而滿都一箭直插翅脅和腹胸,鳥雖沒有立刻死亡,卻再也無法俯沖,直墜地上,這正是狩獵的要義和精髓,滿都才是當之無愧的神箭手?!?p>  戈日重華拿不定主意,遂問重耳:“依賢侄看,誰才能當選為神箭手?”

  重耳因那日見國師火燒無辜民眾,對其十分厭惡,便道:“愚侄武藝粗淺,對箭術也不過懂些皮毛,給不了什么建議。但愚侄覺得,國主剛才已經說了,誰能射死此鳥,便可勝出,怒穆那一箭正中要害,豈不是更符合國主的要求?!?p>  戈日重華點點頭:“賢侄說得有理?!彼煨寂聞俪觯瑤兹蘸蟾S自已外出狩獵。

  戈日重華又命人取來一張弓,親手交給怒穆道:“這把神木弓歷來為我翟國的神箭手所有,今日本王將它交到你手上,你可別辜負了本王?!?p>  怒穆行禮謝恩,畢恭畢敬地接過神木弓,重耳見太子臉露得意之色,還向重耳投來贊許的目光,而國師則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坐了半日,戈日重華臉現疲倦之色,意欲回宮休息,便吩咐下人把側宮打掃一間出來,讓重耳等住著。重耳念著先軫、顛頡等人,便婉拒了戈日重華,只說自己無拘無束慣了,怕住在宮里多有不便。戈日重華也不強求,另在宮城外撥了一處屋宅給重耳,又賜了些仆從婢女和牛羊馬等牲畜,重耳謝了恩,和狐氏兄弟、趙衰退了出來。

  退到宮外后,狐偃道:“公子,國主邀咱們住在宮內,你為何要拒絕呢?”

  重耳道:“卻氏兄弟回家探親,先軫、胥臣等往絳城打探消息,算來已近月余,顛頡的病也不知可有起色,都讓人放心不下。住在宮里頭,凡事都要按著規(guī)矩,出入甚為不便,他們若是找來,連個通報的人也沒有,如何放心得下?”

  “咱們若住在宮內,便可與國主時常會面,我看那國主是個顧念舊情的人,對公子到不壞,將來或可成為幫助公子回國的貴人。”

  重耳嘆道:“君父當年曾下令,所有公子,沒有國君的詔令,一律不許回絳都,如今長兄雖死,國中還有君父主持大局,君父年邁,但絕不昏饋,他若不收回成命,我這個做兒子的怎好忤逆而為?”

  “公子有沒有想過,萬一晉候去世了,這國君之位由誰來繼任更為合適?”

  重耳搖頭道:“君父一心要立奚齊為世子,我又何必違逆他老人家的意思呢?”

  狐偃見重耳無心于此,知道此事一時急不來,只得另行尋找時機再行規(guī)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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