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過去了,他,還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他不會死!”崔玉兒終于又開始模擬對白了,“吾知。”
他?眾人心中疑問紛紛。在一片疑問聲中,天師玉璃已經遞出去的劍,那眼看著就要將老魔斬斷刺穿令其神魂俱滅的赤血紅蓮,緩緩收回。天地色變,九天神雷滾滾而來。追影尋蹤之陣岌岌可危,老道勉力支撐。這,是他解開義妹楊柳菁修為被廢的關鍵,也是天師玉璃下落的關鍵。
劍收雷落,那不可一世于萬眾期待中未曾滅魔的人兒,將老魔封印于玉制酒壺之中,硬生生捱了那自九天落下的神雷,終于以膝跪地,一身狼狽,眼中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威喝之色:“汝若敢欺吾,當知后果!”
“知錯又如何?”崔玉兒艱難的復述著,心中懷著種種疑惑,而此時尋蹤現影之陣已呈崩塌之勢,玉虛道人吐出一口血霧,身形一滯,如斷線的風箏般自陣中一頭栽倒在地?!皫煾?!”在崔玉兒的驚呼聲中,幻影破去,廢墟之上無風無雷,一切,皆是虛妄。
“怎么了?天師玉璃怎么樣了?”有人忍不住追問。可一看老道面若金紙的樣兒,又把后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幻璃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天地恢復常色,他的心起起伏伏如坐過山車一般。一把抓過方才于半途遇上的年輕天師,悄然問他:“若血咒失敗,施咒的和請來的人會如何?”
幻璃記得,玉璃曾經說過:“血咒,乃我天師一脈的禁忌。”他曾經想學,在那次驚心動魄的生死經歷之后,玉璃笑著指著地上說:“想學?行,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尊一聲師父。我便教你!”他負氣出走,一走,便是三年。待他回去,幻璃卻托他將紫凝送走,至于原因,他絕口不提。而關于血咒,幻璃也不曾再提。
幻璃從不曾知道,血咒之所以為天師一脈的禁忌,那是天師一脈在除魔無望,明知必死時所用的最后殺招。抱著玉石懼焚的心態(tài),燃盡畢生修為與血肉向九天借道誅魔,贏,則滅魔得道,飛升成仙,敗,則與魔同歸于盡。而當日玉皇之所以會在玉璃施血咒時趕至,皆因他推算出玉璃有難,恰巧趕上罷了,并非是玉璃以血咒請來了師兄玉皇。
年青的天師面有閃躲之色,低聲道:“弟子修行尚淺,未到修習血咒的時候,不知其中原由,還請神君見諒。”見幻璃面露急怒之色,忙轉開話題道,“依晚輩所見,玉璃仙師恐受九天神力反噬,再加上捱了那道九天神雷,恐怕,恐怕……”這恐怕二字,無狂在心中幾番咀嚼,卻終說不出那后果,而幻璃的面色,更讓他無法將這兩個字說出口。
幻璃神君追隨玉璃仙師三千載,龍虎山天師人盡皆知,看那陣中情景,玉璃仙師怕是受了天罰?;昧窬绾慰床怀鰜恚@面色,無狂艱難的咽了下口水,他不想勸。憑什么就要受天罰?玉璃仙師于人間修行萬年,降伏妖魔無數,就因為他此次不曾誅殺老魔就要受天罰?
在場的修行之人也不瞎,他們來得早,也將靖州廢墟之上所發(fā)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起初他們還有心情八卦,那些懷著俠骨柔腸的女俠、仙子們還在爭論,楊柳菁與葉芊語究竟孰是孰非,此時卻難得意見一致:玉璃這罰,罰得太莫明其妙!
“這不對啊!天師玉璃那是被天罰了么?”一人問。
“就是不對??!就算天師玉璃沒有誅滅魔頭,那必然有他的原因啊!憑什么不問緣由就天降神雷!”一人肯定的說,隨即附和者眾。
議論紛紛中一道白練沖天而起,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急上九天而去。
九重天云霄殿前,那一團耀眼如星光一般沖到殿前的白色身影被阻住。
“大膽妖孽,擅闖云霄殿,意欲何為?”攔路的天兵神將們身穿金甲,手持金杖,一齊現身,將幻璃擋在階前。
“滾開,云霄殿前何時多了你們這些看門狗?”幻璃毫不客氣的罵回去。
“大膽!”、“滾開!”雙方一言不合,便戰(zhàn)在一處,戰(zhàn)局剛開,勝負便分。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一個才總角的仙童抱著個拂塵站在門縫處,眉開眼笑的看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天兵天將門,笑著說:“幻璃神君,老早就聽見您的聲音了,一別千余載,您今兒個怎么回來了?”
地上抱著胳膊腿兒躺著的天兵神將們忍著疼沒有叫出聲來,在妖面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墮了仙界的威風,哪怕是打輸了。
小仙童和幻璃打完招呼,又笑著對地上躺著的天兵神將們說:“各位大哥,今兒沒事了,都回去治傷去吧。這位是上仙玉璃座前的幻璃神君,不是什么妖孽。還有,回去別給上面告狀,我家神君這已經是手下留情的了。”
天兵神將互相扶持著走開,幻璃抬腳邁上玉階。心里卻想著,離開多少年了?一千多少年?
“一千五百二十四年過去了,想不到幻璃神君您還是來了?!蓖拥馈?p> 原來,已經是一千五百二十四年過去了。自己還以為,不過是昨日的負氣出走。
停在殿門前,仙童卻沒有動,依然佇在原地,低聲說:“那個神君,上仙在閉關?!?p> 幻璃答:“我知道,他受了傷?!?p> 仙童聽了一愣,又迅速遮掩過去:“那您還是不要打擾上仙了。”幻璃將仙童的面色盡收在眼底,疑問叢生。
幻璃說:“我進去看他一眼,若無性命之憂,自會離去?!?p> 仙童見他一腳要邁進門坎,忙伸出手攔了,低聲道:“上仙不在殿內,亦未曾歸來?!?p> 幻璃做個手勢,右手在左手掌中點了兩下,意問仙童玉璃去了何處、身在何處?小仙童一邊搖頭說:“上仙閉關前有交待,此次閉關事關重大,不見任何人,還請神君見諒?!币贿吥醚垲┲耠A之下。幻璃知他指的是玉璃人在下界,可下界數十萬凡塵,茫茫人海,該往何處去尋?偏偏他又身受重傷!
“神君鞋臟了,我?guī)湍敛粒 毕赏f著當真俯下身子,捧著幻璃邁在門坎上的那只腳擦起鞋來,嘴里接著說:“這好似是雷劫之后的焦黑。神君有道友渡劫失敗了么?這事您來請上仙也沒用,渡劫失敗多半是落個神形俱滅的結局,若僥幸不死,怕也是要去陰司報道。這事,您得走趟冥界。”
說完這幾句話,他將幻璃的腳推回去,關門落栓?;昧粲兴?,身形一動,又往豐都去了。仙童在門后等了半晌,待確定他走了,才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門坎之上,掃一眼云霄殿內的滿目焦黑,連聲道著:“好險,好險!”一個與他一般無二打扮的仙童在另一邊坐下,一臉不滿的問:“逸晴師兄,你怎么不將實話告訴幻璃神君?”
被稱做逸晴的仙童瞪了他一眼:“實情,哪來的什么實情?上仙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更何況,縱然告知實情又如何?幻璃神君一個還能斗得過這九重天上眾神仙?上仙都不爭了,何必拱著幻璃神君去打生打死。
“哎!”想到這個,逸晴長長嘆了一口氣,若上仙當初真能不爭,就好了。
***
小仙童在云霄殿哀聲嘆氣暫且不提,這邊廂豐都城內,冥界阿鼻地獄第九層。怒目金剛正在跳腳,他剛重新封上的金剛伏魔陣又又又被人破去了。還是,同一個人。
他氣得大喘了一口氣,泥菩薩都有三分火性,更何況是怒目金剛。正要舉了降魔杵打將下去,地藏王菩薩在一旁慈眉善目的看著他,說:“讓你受累了?!彼厍荒强跐釟獠艥u漸消退了。
幻璃又站在了炎火之上,看著那寸斷的通靈絲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修復、纏繞,大有將整個封印陣包裹成繭的趨勢。
“玉璃在哪里?”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