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憶推開窗,探出頭來,暗黑的夜中白霧彌漫,霜花凝結(jié)在窗前藍(lán)花楹的紫色花蕊之上,增添了幾分清冷的氣息。在那花林的深處,知憶看到一個暖黃色的身影正要往那盡頭處走去,她不禁聯(lián)想到今日指證她的那個仙娥。于是,她顧不得穿鞋子和外衣,就赤腳地跟了上去。
出了玄修宮,那仙娥絲毫沒有要停住腳步的意思。眼看就要到南天門了,知憶覺得自己衣衫不整的打扮頗有不妥,只好耗費三年的靈力將自己幻化成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飛蛾,緊隨那仙娥后面。
繞過層層白云,又穿過了那芷清云宮,咦,難道她是鳶飛殿的人?真如她所想,那仙娥小心翼翼地進(jìn)了鳶飛殿,知憶的心里一下子明朗了不少,事情終于有了些許眉目。
她剛想飛進(jìn)去,不料想刮起一陣大風(fēng),硬是把她單薄的翅翼吹得往后折了去,真是失策失策啊,竟然被一場風(fēng)弄得如此狼狽。
知憶只好現(xiàn)出人形,恰逢那仙娥探頭探腦地從鳶飛殿出來,知憶趕忙躲到青石后面,她不禁微微皺眉思忖,這堂堂天族皇子的宮宇云汐都敢安插眼線,真是膽大包天惹不起,她轉(zhuǎn)頭又想起那日長蘇說要將合歡鈴贈與自己,這事想必此時已傳到了云汐的耳中,這下可如何是好,云汐定要剝了自己的皮抽了自己的筋,不覺地背上一股涼意襲來。
“喂,阿知你躲在這兒干嘛?”
一個聲音恍如霜花化水滴落在地一般,聽得知憶一顫一顫,她剛欲轉(zhuǎn)頭張口答話,卻被一雙大手捂住了嘴巴,“噓!”
接著鳶飛殿的門前便出現(xiàn)了云汐的和齊光小童的身影,二人交頭接耳不知在商議著什么。
知憶定睛一看身后之人,竟是多年未見的大師兄君言!她一時熱淚盈眶不已,一邊又疑惑著君言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云汐送齊光至鳶飛殿一里開外,然未有留步之意。
“仙子,莫要再送了。明日殿下子時定會前往龍巋山提親,仙子請靜候佳音?!饼R光小童鞠了鞠躬,信手拈來一朵白云。
原來,明日便是長蘇向云汐的提親之日,這樣一來,明天玄修宮豈不是人去樓空?想到這,知憶心里便歡喜得很。再加上,一向愛吃喝玩樂的君言在身側(cè),這日子別提有多舒暢了。
齊光離開后,云汐便折身回了殿中,鳶飛殿的朱紅大門緊緊扣上。知憶倏地站了起來,拂了拂肩上的月霜,攏緊了單薄的衣裳,而后一把抱住了君言,“哎呀,師兄,許久不見,甚是掛念吶,對了,你怎么會在這?”
他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靈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xì)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jìn)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
“自然是奉了師父之命來擒你啊,怎樣,怕不怕?”他將知憶從身上拉開,嫌棄地瞥了瞥知憶,“阿知啊,你可知曉男女授受不親?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小孩子啦,你再這樣一見面就抱人,害得許多仙子都對我望而卻步,切莫再這樣啦!”他這師妹從小便愛粘著他,自知憶從懸圃山的深淵潭逃走后,他的耳根頓時清凈了不少。說實話,他還真不希望她被拘回去,但也因為她的逃走,牽連了許多看守的弟子受罪,他們至今還被關(guān)在深淵潭。
“嗯,你在找什么?”都說要抓她了,竟然還不跑?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知憶么?君言看著她翻遍衣襟袖兜,又將兩個袖子抖了抖,似乎在找什么,當(dāng)她觸摸到頭頂?shù)陌l(fā)簪時,她才想起來原來是藏在了這,“吶,這是妖界上等的寶石‘綠淵’,阿知特地留給師兄的,師兄看看是否中意?”說話間她就將發(fā)間的發(fā)簪一拔而下,幽黑的秀發(fā)如涓涓細(xì)流傾刻而瀉,在月光中飄逸著。
君言接過那簪子,那是一根細(xì)長的木簪,鑲著一朵白玉蘭,在那玉蘭花的花心處有一顆圓潤通透、質(zhì)地細(xì)膩、狀如羊脂,猶如碧綠的深淵水做成的寶石,甚是精巧。他輕輕旋轉(zhuǎn)那花心,寶石便從木簪子上脫落下來,他一邊將那木簪子還給知憶,一邊用手掂量著寶石的分量,臨了還不忘夸贊她一句:“阿知,你果然懂師兄的心思,我真是沒白疼你啊。”
跟他混了這么多年,知憶早已把他的喜怒哀愁都摸清了,有時她也會反思自己這般愛財,定是與君言廝混久了,才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知憶雙手利索地將頭發(fā)一挽一卷,然后再將那根簪子別上,“師兄,你這次不會真是來捉我的吧?”
“綠淵”不停地在他右手的五指之中來回穿梭,從見到那寶石,君言的目光還沒從它的身上移回來,這懸圃山隸屬天界,所屬物件大都與天界大同小異,著實不新奇,如今得到妖界的上等寶石,自然稀罕得緊。
“阿知,你快與我說說,這寶石你是如何得到的?”他并沒有回答知憶的問題,反而問起了寶石的來歷。
知憶見他牛頭不對馬嘴便曉得此番定不會是師父派他來的,這里與他遇見,實乃巧合罷了。
“這個呀,是我從妖界一個大獸那里挖下來的眼睛……”知憶一邊繪聲繪色地編造著,一邊還做著那大獸慘死的模樣,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她的虛構(gòu)。
君言聽得一驚一乍,極力配合她的表演。這阿知的實力他又不是不清楚,平日里連佛祖座下的那只大禿鷹都打不過,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他才會相信她去妖界殺獸。
“師兄,不如我們明天去妖界游歷一番如何?”上次聽聞易明幻說妖界寶物眾多,此次要是能慫恿君言一塊去豈不美哉?知憶雀躍的小眼神瞥向君言,只見他撿起一根枯枝,用力地刨開枯葉底下的泥土,從里面捧出一壇桃花醉,“妖界?要是尋寶物的話,可記得帶上我。這可是幾千年前師兄我初次上天宮之時埋在這里的,明日去妖界定要痛飲一番。”沒成想,他答應(yīng)得如此快。
這君言真真是狡兔三窟啊,不管走到哪都有他埋下的桃花醉,知憶汗顏。
翌日未到午時,玄修宮的一大半人馬便隨著長蘇浩浩蕩蕩地前往龍巋山去了,敲鑼打鼓,嗩吶連綿,整整鋪了十里紅妝,一支隊伍足足繞了玄修宮一圈。
知憶坐在臺階前,望著這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隊伍,嘀咕著:“這天宮的排場就是隆重,不過也太鋪張浪費了些,不知此番納彩得損耗多少銀兩?!?p> “阿知你還不知道吧?除了你眼前所見的這些物件,殿下可還從別處尋了好一些東西,說是為了一討云汐仙子的歡心?!鄙砼缘南啥鹨荒樍w慕地說道。
“恐怕就算殿下不送任何,云汐仙子想必也歡喜得很?!绷硪幌啥鹚崃锪锏卣f道。
“話也不能這么說,禮越重代表著天界越重視,也代表這殿下對云汐仙子的情深程度?!?p> “哎,你這話可不對……”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似要分辨出個勝負(fù)來,知憶可半句沒聽進(jìn)去。終于,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只剩下一小截尾巴,知憶興奮地溜到后院的荼蘼花架下,看到早已在花架下坐著的君言,他一邊拿起長蘇飲茶用的杯子啜飲著,一邊用拾起桌上的荼蘼花瓣喂養(yǎng)荼蘼藤上的青鳥,甚是悠閑。
“師兄,真是好雅致?!敝獞浶∨苓^來,一把奪下他手中的茶盞,這要讓長蘇那廝知道有人用了他的茶盞,定會雷霆震怒一番。
“阿知,你也不曉得我等得這荼蘼花都謝了?!彼乱欢渌蒲┑妮鞭禄ú宓街獞浀陌l(fā)髻間,卻被知憶橫空一打而落,“唉,師兄,我現(xiàn)在可是男兒身,戴什么花呀?”
君言倒也不惱,拾起那一朵花插于自己的頭上,笑問道:“阿知,你瞧我別著好不好看?”
“好看得很,好看得很。”知憶敷衍地鼓了鼓掌,朝宮門的方向走去,君言趕忙追了上來。
在君言的御云之下很快便出了天界,隨之便是經(jīng)過人界,剛?cè)胙绲牡赜蛑畷r,知憶只覺一陣重心不穩(wěn),低頭向下望去,隔著一層層云裳,所羅河旁艷紅濃烈,曼珠沙華開過絕望,最后卻因一陣狂風(fēng)乍起,將他們吹落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
“師兄,多年不見,你這御云術(shù)不增反減啊?!?p> “我那是饑腸轆轆沒力氣?!?p> 這片森林幽謐,可能方圓幾里都不會有人家,而且還可能隨時有其他妖怪出沒。一陣從林間深處傳出的哀怨聲回蕩在他們的四周,知憶不由地抓住了君言的衣角,“師兄,我怕。”
君言不厚道地笑了笑,他知道這時候笑很不應(yīng)該,但著實忍不住,“哈哈哈,阿知,你本來就是個妖怪,還怕什么妖怪?”
知憶一聽也是,自己還是個妖怪,有甚好怕的。要是真有兇神惡煞,首當(dāng)其沖受難的便是眼前這位仙,這么一想,知憶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君言的前面。
“阿知,要是待會真有什么惡獸,你定要發(fā)揮上次你斬獸挖眼的本事啊,叫師兄好生觀摩一番壯景?!?p> 知憶徑直地往前走,沒有搭理他,要是惡獸出沒,她定然溜之大吉。走著走著,他們的眼前竟然浮現(xiàn)了一座木屋,木屋四周皆種滿了各異的花草,還有五彩的蝴蝶飛繞在花朵之上,伸出長長的觸須吮吸著花兒深處的蜜。最顯眼的還屬那些飄在空中被氣泡包裹著的藥材,它們長著最綠的葉,開著最艷的花,透明的氣泡將它們與外界分隔。俯仰之間,皆是炫美不可說!
“神醫(yī),此番我前來欲尋一味神藥。”
熟悉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透過小小的窗縫,知憶看到了長蘇和易明幻。
咦,這廝此時不是去龍巋山納彩了嗎?怎么會在這?莫非他與云汐的婚事黃了?知憶趴在一棵老樹后面,疑惑地看著屋里的二人。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18-12-18/5c18a12875b50.jpeg)
聃琊
今日一笑: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嘴里叼根煙卻找不著打火機,而是打火機就在你手里,你卻點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