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易明幻不知道從哪急匆匆地冒出來,跟在他身后的是妖王離枯,二人一前一后地進了長蘇的房間。長蘇因受傷而陷入昏迷,虛汗冒個不停,知憶和君言使盡各種法子還是不能減輕他身上的忽冷忽熱癥狀。
易明幻趕忙上前把脈,臉上神情愈漸嚴肅,兩股氣量在長蘇的體內(nèi)爭執(zhí),彼消此長。
易明幻一邊搖頭一邊擺手,“嘖嘖,這火寒之癥來回交替,灼他五臟六腑,若不是因為他的仙體支撐,恐怕早就靈力盡廢了。如今,也只有用赤炎草解了他身上的猰貐獸之毒,方可醒轉(zhuǎn),不過,這赤炎草……”
“猰貐獸之毒?不是食了人心果便無礙了嗎?”知憶忙打斷易明幻的話,她想起在南柯郡猰貐獸襲擊她時,長蘇用臂膀擋在她身前,但后來她尋來人心果為他解毒,為何還有殘留的寒毒?她有些捉摸不透。
“人心果確實可解猰貐獸之毒,然并非能根治,隨時都有復發(fā)的可能。唯有赤炎草,才能去除殿下體內(nèi)的火寒之癥,但這赤炎草數(shù)萬來才有一棵,上一棵出現(xiàn)的時候還在五萬年前,最后不知道落入哪個混賬的手中。”
“那這樣,殿下豈不是沒救了?”君言問道。
“也并非,只要找到赤炎草不就好了?”易明幻放下長蘇的手,從藥箱里拿出銀針來給長蘇針灸,針落的時候長蘇的手忽然握成拳頭,蒼白的臉痛苦地揪在一塊兒,如墨的頭發(fā)被汗浸濕,整個人就如剛出浴般。
“那這赤炎草何處可尋?”知憶急切地問道,畢竟他中毒受傷與自己脫不了干系,若不是不能治好他,恐怕整個天族都不會放過她。為了他的命,更為了自己的命,她咬了咬牙,“我去幫他尋來便是?!?p> 沒想到易明幻冷笑一聲,是在笑她不自量力嗎?
“阿知啊,這草蹤跡難尋,別說你了,連我都不曾見過?!?p> 知憶心里一沉,這這是天要絕人之路了啊,急得直跺腳,“殿下要殞天了,殿下要殞天了……”
忽然,原在一旁飲茶的離枯被知憶那癡傻的模樣惹得一笑,“哈哈,就算你家殿下沒死,也要被你這樣咒死了。”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琉璃盞,走近榻邊瞧了一眼,便又折回去坐了下來,“不巧幾萬年前這赤炎草被本王折了去?!彼倪@句話剛出口,易明幻的臉色一黑,這下摸到老虎屁股了,剛剛竟在這么多人面前說采了赤炎草之人為混賬,他恨不能找個洞鉆進去。
知憶和君言皆是一喜,原來遠在天邊,近在咫尺啊。
“殿下畢竟在妖界出了事,若天帝知道,雷霆震怒,首當其沖罹難的便是本王。易神醫(yī),你且隨本王去取藥。”離枯沒有絲毫要追究易明幻的不當言辭,在他的眼中,恍如大地般的寬容與無界。
易明幻顫顫巍巍地緊跟在離枯的身后,雖說平日里跟離枯會面的時間比見長蘇的還多,但他從骨子里都感受得到他的威嚴,亦未敢靠近,向來有命則遵,有令則行。
繞過廊腰縵回的亭臺樓閣后,來到了歌舞升華的“萬妖宮”,萬妖宮的內(nèi)室便是離枯平日里處理朝政的書房,易明幻站在外室,靜候離枯。
“參見王上。”看門的侍妖在他邁步之前就已將殿門打開。
離枯一邁進內(nèi)室,內(nèi)室的門便立刻闔了上去。他輕輕一揚手,原本平整光滑的墻壁面上就飛出一個個五顏六色的格子,縈繞在他的四周。掃視一番后,他最終取了一只黑色鏤花方匣子。
他將它捧在手中,走到外室遞給易明幻,“易神醫(yī),這便是赤炎草。不過,本王要你在其中加上一味藥,紅葵。”話音剛落,他的手中便出現(xiàn)一朵嬌艷欲滴,四周散發(fā)著黑氣的七瓣紅葵。
“王上,這紅葵乃我妖族之物,若給殿下服用,恐有……”
“易神醫(yī),你別忘了你可是我妖界之人!沒有妖界的庇護你這神醫(yī)便如雨打浮萍,起浮不定,任人宰割?!彪x枯呵斥道,這是他少有的動怒,天界一日壓制妖界,他便不會坐視不管。
“那為何王上還要救他?不若直接讓他身死即可。”既然離枯要害他,為何卻還要救他,易明幻不明白。
“堂堂天族三皇子死在我妖界,天族舉兵攻占,刀戈相向,我族勢力不及,恐會覆滅。不是不殺,只是時機未到?!?p> “是,王上所言極是,承蒙王上今日教誨?!币酌骰糜眯渥硬亮瞬令~間的汗珠,從他手中取過紅葵,作揖退下后便去了藥房煎藥。
在知憶和君言的盼望下,易明幻終于將煎好的藥端了上來。知憶顧不得藥的熱燙,直接將藥從木幾端了起來,舀了一勺至嘴邊輕輕吹涼了,欲喂進長蘇口中。
“等等,阿知,這藥……”易明幻欲言又止,內(nèi)心很是煎熬。
知憶將目光瞥向他,問道:“這藥怎么了?”
“啊,沒……沒什么,只是有些苦罷了?!币酌骰弥е嵛嶂?,終究還是不敢將實話說出來。
知憶溫然一笑,將藥喂了下去,“老易,你還不知道殿下嗎,說起來也真是清奇得很,殿下酸甜苦辣咸唯獨偏愛苦澀,這一癖好甚是獨特?!?p> 易明幻深吸了一口氣,徑直地出了門尋了一僻靜之地吹風,身為臣,他盡忠盡職,身為友,卻不能坦誠相待,著實困擾得很。
“阿知啊,這個易神醫(yī)怎么看起來有些怪怪的?”君言看著易明幻離去的背影說道。
知憶沒心思搭理他,匆忙將藥喂完了之后,就靜坐在一旁等待長蘇醒來。一個時辰過去了,長蘇的痛苦顯然減少了許多??粗桥S的燭火,被風吹得一歪一歪的,知憶拿起旁邊的紙罩子罩了上去,隨后坐在桌子旁打盹,而君言不知何時已溜得無影無蹤了。
“唉,真困啊?!敝獞洸挥傻卮蛄藗€哈欠,接著便趴在桌子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再次醒來便是第二天早晨,知憶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再想看看床上那人的情況之時,發(fā)現(xiàn)長蘇不見了!瞬時,睡意全無,她“嘩啦”地站起來,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咦,這不是長蘇那廝的外衣嗎?她撿起來放在手臂上,便出了門去尋他。
原來他一早醒來就去了離枯那里道謝去了,知憶杵在殿外,等他們談完后日頭已高升。長蘇至殿內(nèi)款款而出,看見等候的知憶便拉下了臉,“你這小妖,不好好在玄修宮查案,跑來妖界作何?你可知有多危險?”
“殿下,阿知此番也是為了查案而來的。”她幫他披上她手中的外衣,為了避免苛責,謊話真是越編越多了。
長蘇挑了挑眉,打量著她,“哦?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本神定要再罰你抄書一個月。”
知憶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合歡鈴一事我已經(jīng)有眉目了,到時只需殿下將齊光小童借我一用,您就一旁看戲就成?!?p> 長蘇不可思議地看向她,他不奢求真能查出個結果來,只想讓她多長點心,“如此,便再好不過了,隨我回玄修宮?!?p> “殿下,你身體好了?”
“殿下,你可感到有何不適?”
知憶的話剛說完,易明幻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他頭發(fā)亂蓬蓬的好似一堆草,手里拿著半壺酒,踉踉蹌蹌地朝他們走來。
知憶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揮扇著衣袖,“老易,你怎喝這么多的酒?”她將他手中的酒壺奪下。
見他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當,長蘇扶住了他,“有勞神醫(yī)了,長蘇已無大礙?!睂⑺龅揭惶幠疽紊现螅酌骰帽愠脸恋厮诉^去。
“看來他一宿未眠。讓他在這休息一會兒,我們走?!?p> 今日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知憶不敢逗留,只好跟了長蘇回去。剛進玄修宮,昨日鋪好的十里紅妝早已沒了蹤影,仙娥們見到長蘇紛紛避開。
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刻,還是躲得遠些方為上上策。
“叔父,你可回來了?!膘V月從中殿里跑出來,瞥了一眼眼前的二人,臉色略有怪異,隨即痛心疾首地捶胸頓足,“叔父,昨日你缺席與云汐仙子的納采之禮,害她顏面盡失,為此她還大鬧了玄修宮一場,今早方罷場。若不是霽月攔著,叔父你這玄修宮恐早被夷為平地了?!?p> 像是心中怒氣未平,他又指著知憶的鼻子說道:“還有你這小廝,別整日蠱惑我叔父,若誤了大事,你這小廝可是千古罪人?!?p> 這是哪出?我蠱惑你那鐵面叔父?知憶瞪大了雙眼,這霽月的腦子莫非進水了?若不是他還欠著自己錢財,她才不稀罕待在玄修宮。
但狐貍心大,不跟他一般見識。
“霽月,休得胡言?!遍L蘇連忙呵斥住了霽月。
“霽月,此事以后莫再提,我與云汐仙子之事自會處理,你趕緊去校場練兵,莫要讓你父神動怒。”長蘇提醒道。往日,這個時辰霽月要與他的父神悟觴上神閱兵。是以,霽月飛奔而去,要是再晚些,他的父神定會又訓不思進取了。
午時過后,便是仙娥們最空閑的時候。知憶剛回到玄修宮就往那黃衣仙娥的房間里放了張紙條。此時,她已按紙條上的指引來到了藍花楹的深處,然而,等待在那里的還有一個人。
“拜見仙子?!蹦窍啥鹨妬砣耸窃葡?,連忙行禮。
“辛夷,上次我交代你偷取合歡鈴嫁禍知憶那小廝的事辦得很好,今日,我要你再辦一事。”她從袖中取出一小白瓷瓶兒,“這是笑顛散,你給知憶服下,到時她定會癲狂而亡?!?p> “是。”辛夷顫抖地伸出手將瓶子接了過來,隨后便小心翼翼地折回了自己的房間。
見她走遠后,躲在假山背后的知憶和長蘇來到“云汐”的跟前,云汐嘩然一變身就成了齊光小童。
“齊光,沒想到你還挺有表演天賦的嘛。”知憶拍了拍齊光的肩膀,此次能知道真相,還真多虧了他。
“那是自然。”齊光笑了笑,又望向長蘇,“殿下,云汐的人已經(jīng)安插到我們宮中了,殿下要不要將辛夷……”齊光未把那兩個字說出來,而是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