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溫一壺月光下酒2
如今,在一方小小客棧里,代阿嬌看著面前的男人,眼眶漸漸濕潤。
初見韓歡時(shí),她只有六歲,而韓歡已經(jīng)身披染血的盔甲,領(lǐng)著大軍,凱旋歸來。
所以今日在客棧的代阿嬌,根本就邁不出一步。
她那遙不可及的夢啊,卻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
十八封將,退敵十萬,南朝國里最耀眼的少年。
他竟然就在這里!方才還出手救了她!這是多么神奇的際遇?。?p> 不過…他怎變成了這番模樣?
其實(shí),他什么樣子,自己都喜歡。
忽然,客棧外大風(fēng)刮過,大朵大朵乳白色的云逐漸壓低,垂在空中,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
緊接著,遠(yuǎn)處傳來轟鳴雷響。
突然,一道閃電,驚了眾人的眼。
是要下雨了嗎?
應(yīng)該是,憑多年的直覺。
視線落在正在喝酒的韓歡身上,方才的打斗很快就消停了,好像并沒有影響他喝酒吃肉的心情。
他大口喝著酒,眼里滿足,時(shí)不時(shí)望向窗外。
從頭到尾,韓歡都是鎮(zhèn)定自若,氣定神閑。
但代阿嬌還是不確定是不是韓歡,或許是不愿意承認(rèn)她印象里的俊朗少年,成了胡子拉渣的大叔。
于是代阿嬌偷偷打量著面前這個(gè)男人,盯著他半晌,才放心下來。
是他,真的是他!韓歡!
還未等韓歡走出客棧,一陣陣狂風(fēng)大作,接而閃電雷鳴,暴雨襲來。
代阿嬌抿唇一笑,這真是天公作美!
于是代阿嬌可以放心的支著下巴,一臉沉迷地望著立于大門口的韓歡。
韓歡才不是寧三虎說的那般懼怕敵人的人,他驍勇善戰(zhàn),有勇有謀,是世間難得的將相之才。
門被狂風(fēng)吹的哐哧哐哧作響,韓歡卻頗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氣概。
猶記當(dāng)年第一次見面,她同兄弟姐妹立于父親身后,迎韓歡回朝。
那是韓歡作為將領(lǐng)之一,第一次打勝仗,卓越年輕的力量令天子都十分欣賞。
于是天子親臨,百官以禮相待,韓歡集萬千榮耀于一身。
身邊所有的人幾乎都在討論韓歡,說他是南朝安定的希望。
她不信,撥開人群,踮著腳尖爬在城樓上眺望著凱旋回朝的將士們。
一匹匹火紅的駿馬上,一個(gè)個(gè)人意氣風(fēng)發(fā)。
忽然,一張臉就那么闖入她的視線。
這張臉,棱角分明,少年氣十足,眼角眉梢都是張揚(yáng)的笑意。
他咧開嘴,眼神透亮,竟露出可愛的小虎牙,還朝百姓揮了揮手。
頓時(shí)身旁的人開始沸騰起來。
“啊??!他就是韓歡,好俊俏的人?!?p> 代阿嬌點(diǎn)點(diǎn)頭,雙手撐在城墻上,一直黏著韓歡的身影。
聽聞韓歡十二歲師從無崖子,十六歲下山,參軍后,一戰(zhàn)成名,僅僅用了半年。
他是天之驕子,披星戴月而來。
騎在駿馬上的少年,清秀俊逸,笑若朗月入懷,如無意穿堂風(fēng),偏偏孤倨引山洪。
代阿嬌的臉頓時(shí)就紅了起來,如正盛開的艷桃。
實(shí)不相瞞,她有一個(gè)不成熟的想法,她想嫁給他,她想嫁給英雄。
不,此刻她只想嫁給這個(gè)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回府后,代阿嬌不斷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償所望。
回過神來,代阿嬌用扇子扇著風(fēng),想要平復(fù)一下燥熱的心情。
小心翼翼的立在他身前,代阿嬌心里巨大狂喜,整個(gè)客棧的人都不知道眼前這個(gè)看似放蕩不羈的男人,曾是叱咤風(fēng)云的大將軍,就她知道。
她深愛這種特別。
該怎么跟他說話呢?代阿嬌很緊張,手心都出汗了。
代阿嬌一手提著衣擺,一手拿著傘,小心翼翼立在他身旁。
“這位大哥,我有傘,一路同行吧?”代阿嬌眨著眼睛,滿臉期待。
但愿他不要讀懂自己眼里的歡喜。
韓歡盯著代阿嬌,眼神深邃,隨后移開視線,豪邁地?cái)傞_手笑道:“這白日里午后的雨,下一會兒就不會下了。傘還是姑娘用吧!”
姑娘?代阿嬌心想她一身男兒裝扮,卻還是躲不過他的眼睛。
“你可能不知,蜀中大雨連綿,幾日里一直下都很正常。”代阿嬌咬咬唇,握著雨傘的手緊了緊。
忽然,大雨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壓迫的人呼吸難受。
代阿嬌卻祈禱著雨再大些,這樣,韓歡就會用她的傘了。
其實(shí),和他在這里一直站著也好。
若是這一生,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是自己,便最好不過!
韓歡背著手,神色如常,像是這種事經(jīng)歷的多了。
不知為何,只要站在他身旁,代阿嬌就有一種安全感。
可是,沒過一刻,雨便停了。
韓歡墨黑的瞳孔里滿是笑意,隨即咧嘴,不由得露出小虎牙,和他爽朗大氣的氣質(zhì)極度不符。
“姑娘,你看,雨還是停了?!?p> 說完,韓歡揮揮衣袖,大步流星地步入雨后的街巷之中。
代阿嬌還未跑幾步,就被家里的丫鬟拉著。
“五小姐,還是趕快回去吧,要是被大夫人知道你偷偷出來玩,定饒不了你和我?!?p> 望著韓歡修長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代阿嬌跺跺腳,心里著急,直接甩開丫鬟的手道:“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可不能放過了?!?p> 再一轉(zhuǎn)頭時(shí),韓歡卻不見了蹤影。
代阿嬌愣了愣,暗自嘆道,怎么不多和他說幾句話。
如今一別,不知何時(shí)再見。
失魂落魄地回到代府,代阿嬌換回女兒裝扮,坐在池塘邊的巖石上,拿著小石子打水花。
石子劃過水面,驚起了幾只水鳥。
“代阿嬌,原來你在這里。”代子沫嬌俏的影子映入眼簾。
代阿嬌視線掃過她,并未搭理。
代子沫也不惱,走到代阿嬌面前,揚(yáng)起頭,得意地轉(zhuǎn)了一圈,笑道:“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不過是穿了一件好看的衣服罷了?!?p> 代阿嬌偏過頭,支著下巴,白了代子沫一眼。代子沫每次得了好東西,都跑來跟自己炫耀一番。她就不明白了,為了看見自己嫉妒羨慕的目光,代子沫有必要這樣嗎?
代子沫攤開手,美艷的小臉滿是不屑。
“衣服好看是其次,主要是人長的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且不說父親今日送我綾羅華裳,就算父親送我粗麻布衣,我也是錦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p> 看,就是這樣,只要代子沫一有空,就跑過來奚落自己,還借此自夸一番。
代阿嬌心想,自己不過是臉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罷了。
長的好看有什么用。
母親曾對她說,皮囊最是經(jīng)不住時(shí)間蹉跎。
“姐妹們都喜歡胭脂水粉,珠釵首飾,就你喜歡舞槍弄棒,好像與眾不同一樣?!?p> 代子沫很生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看代阿嬌不順眼。
可能她討厭代阿嬌明明很丑,卻活的無所畏懼。
更可能是從小一起長大,習(xí)慣了敵對的關(guān)系,一天不來氣氣她就渾身難受。
于是代子沫走近,哼了一聲,仰頭道:“你這就叫丑人多作怪吧!”
聽完代子沫的話,代阿嬌瞪著她,而代子沫一副奈他何的模樣。
忽然,代阿嬌眸子一亮,拿起手里的石頭,猛地朝池塘一扔,水花四濺,瞬間濺到代子沫的衣裙上。
代子沫尖叫一聲,花容失色,用蔥白指頭指著代阿嬌道:“好啊,你是故意的?!?p> “我怎么是故意的呢?手里的石頭滑了,我也沒辦法,誰叫你站在那里的。可惜啊,新衣服啊!”代阿嬌哈哈大笑,看著乳白色裙角上的污漬,心里實(shí)在痛快。
“你…”代子沫臉色白了白。
代阿嬌轉(zhuǎn)身,不再看她,反正她就那點(diǎn)兒把戲。大不了告訴爹爹,爹爹罰自己跪一晚上就行了,又不是沒跪過。
說來,代阿嬌還是氣惱,氣惱爹爹偏心代子沫。
不過是因?yàn)樗L的好看,嘴巴甜,討人喜歡,所以大家就忽略她刁蠻的性子。
而自己長得丑,無論多乖巧,多努力,總是得不到爹爹的青睞。
娘親還在時(shí),爹爹還會關(guān)心自己。
娘親不在了,爹爹的心都系在了三娘的身上,所以代子沫才會如此囂張。
忽然,余光瞥見一個(gè)黑影。
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覺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轉(zhuǎn),代阿嬌身子失去了支撐,直直地朝池塘栽下去。
暈暈乎乎間,一陣冰涼的觸感包裹著代阿嬌。
在落水的一瞬間,代阿嬌心里罵道,奶奶的,代子沫竟然出手推了她!若是這池塘深了些,自己浮不起來怎么辦?一股恐懼,爬上了心頭,但隨之而來的便是釋然,如此窩囊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水面的岸上,代子沫露出得逞的笑,便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而代阿嬌卻憑著下意識的求生欲爬到岸上,渾身凍的瑟瑟發(fā)抖。
很好,代子沫,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