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鈺,此時正心急火燎的找少英。
他自聽說妖族攻打警世真人府時便有些疑惑,雖說他的身份只有妖皇以及妖君們知曉,但小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便去攻打仙人府邸,肯定是受了妖皇或妖君的指示,他本不甚在意,可竟聽說已經(jīng)打死了幾名仙童,便不免大為光火,他與仙童急急忙忙從地府回到警世真人府,果然見地上血跡斑斑,幾名仙童,還有幾個小妖毫無生機的趴在血泊中,顯然是不活了。
他將事情處理完,妖族小妖們?nèi)纪巳?,將府邸的仙侍仙童們都整頓妥當(dāng),狼藉掃清,便覺有些不對勁,正待回地府,便見從不出地府的孟婆匆匆趕了來,說是閻君不見了!
他心里咯噔一激靈,心頭便有了計較,已然清楚了所有事情,他擔(dān)憂少英慘遭毒手,一路搖搖的來了千紫殿,向傾離質(zhì)問,哪想竟聽傾離說,位于少英胸中的那顆玄玉珠已經(jīng)被取出,至被取出的時間已經(jīng)有了半日,估計少英早就死了,心里便越發(fā)惶惶。
他從千紫殿出來后,再不敢耽擱,駕了祥云便急速返回妖君寒鏡說的出事的地方,但見空地上徒留一灘血跡,卻不見人影。他心內(nèi)紛亂憂慮,便一刻不停的沿路細細尋找,卻一無所獲。
一個月后。
萬華山是重華上仙在凡間的封地,據(jù)說,他自幼生長在此,在未修煉成仙時,也是萬華山的山頭一霸。
重華仙邸建在萬華山的半山腰,是一棟好大的紅房子,紅房子建的四四方方,所用的紅土磚是用萬華山中特產(chǎn)的紅土打造成長長的板條形狀,屋頂用了碧綠色的琉璃瓦,能最大程度的接受白日里的光照,地下鋪著細細的白色卵石,四方支著巍峨的白玉圓柱,既富麗堂皇,又古雅可親。屋子外面圍了好大一片花圃,花圃中是萬華山特有的黃色菊花,成片成片的閃著耀目的黃,那黃色延伸到滿山滿野去,整個山上都是耀眼的、燦爛的黃色,像是太陽落在了萬華山,將整個山都燒著了,給人一種眩暈的、不真實的感受。
少英在萬華山住了整整一個月,這一個月來,重華每日都會為她送來一粒療傷仙丹,可調(diào)理了這么久,少英的身體并不見好轉(zhuǎn),反而日漸虛弱。
重華急的抓耳撓腮,不曉得其中的關(guān)鍵。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呀?!你這身子到底是怎么了?”重華頗為急惱。
少英未說話,她不知道自己胸膛開了一個破洞之后自己是否還能活,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這一個月來,她日日想,夜夜想,想著以前的點點滴滴,那些瑣碎里的溫暖,那些吵鬧中的真心,那些靜謐的時光,都是少英心中最美的回憶。
想了許久,她倦怠的閉了閉眼,想不清楚,為什么自己與之相處了幾千年的人忽然變成了妖族之人,他們相處這么久,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難道連感情,也是假的嗎?
“我還是將警世真人找來吧,你要是在我的府邸仙逝了,他不得生吞活剝了我!”重華不明事情真相,頗有些郁郁的道。
重華正說著,便有小仙急匆匆來通報:“上仙,外面有一位自稱警世真人的男子拜訪?!?p> “喲,他自己倒找來了!”重華邪氣一笑,對小仙道:“請他來正廳?!?p> 小仙退下,重華轉(zhuǎn)過頭對少英道:“我且去會會他,你等著。”
“別,別!”少英鼻子里忽然一酸,胳膊上也不知從哪來了勁,一下子抓住了重華的衣袖,重華轉(zhuǎn)過頭,頗有些莫名的看著她,見她征然無聲,半晌竟落下兩行珠淚來。
少英抬起手揩了一揩,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覺得這件事還需要面對面講清楚,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故轉(zhuǎn)了話頭,道:“你去吧,請鈺……,請警世真人來見我?!?p> 重華不知她的心思,但見她面有悲色,便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少英的手背,將自己的衣袖從她手中抽出來,鄭重道:“你且放心?!?p> 萬華山正廳中央,原鈺靜靜的立在廳堂中央,平日里總是衣冠楚楚、風(fēng)度翩翩的他,此時竟一臉萎靡之色,眼窩深陷,眼神無光,面色如灰,下巴上竟突突突的冒出了硬邦邦的,黑乎乎的胡子根,顯得越發(fā)頹廢、消沉。
重華見了他簡直要嚇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像原鈺那樣自律的人也有這種時候。他抿了抿唇,思慮的神色已經(jīng)化為了笑意,他笑意滿面的迎出來:“此等良辰美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又像是剛剛看到原鈺一樣,露出驚訝的神色,怪叫一聲,連連道:“哎呀,這不是警世真人嘛,你如何變成了這副模樣?”
原鈺不想與他打秋風(fēng),單刀直入,問:“重華上仙,我此次前來是為尋地府閻君,近幾日,上仙可曾見過少英?”
重華依舊笑著,只是閉口不提地府閻君少英,道:“真人,你來的真是巧,正好我剛剛得了一味好茶,不來品品?”
原鈺面上現(xiàn)出不耐煩的神色,他拱手謝絕,道:“若是少英不在,我先失陪了?!痹曓D(zhuǎn)身便走,只聽背后重華嘖嘖有聲,搖頭晃腦道:“真可惜了我那好茶,既然警世真人不想承這個情,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們?nèi)f華山的好茶自有重情重義的人來品,警世真人好走,不送?!?p> 原鈺腳步一頓,聽重華似意有所指,便回轉(zhuǎn)了身子,臉上掙扎著露出一抹笑來,道:“我大老遠來了,不嘗一嘗萬華山的好茶那實在太遺憾了,如此,便叨擾了?!痹曊f著往四周掃了一眼,見正廳中的椅案均由白石打造,頗為別致,他走到大廳兩側(cè)的客座上坐下,壓下心頭的焦急,裝作若無其事,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來。
重華重華坐在正廳上首,嘻嘻一笑,隨即吩咐小仙童去沏了茶來,是黃橙橙的菊花茶,小小的、細細的干癟菊花在熱水中開成一朵絢爛的、充滿生機的花,花瓣重重疊疊,繁復(fù)又漂亮,在水中浮浮沉沉,散發(fā)出幽幽的淡香來,沁人心脾。
重華含笑道:“警世真人且嘗嘗我們?nèi)f華山所產(chǎn)的菊花茶,較之孟婆茶坊的茶如何?”
原鈺見細細嘗來,只覺滿口清香之氣縈繞心田,將他心頭的火氣都壓下了幾分去。他道:“確是好茶,口齒生香,與那孟婆茶不相上下,各有所長?!痹暺吩u完,又道:“現(xiàn)在茶也喝完了,重華上仙可否帶我去見少英?”
重華擺出一派祥和的仙人之姿,他心里也記掛著少英的傷,便不再為難原鈺,起身道:“警世真人請隨我來?!?p> 重華帶了原鈺自大廳出來,走入后院,后院中花草樹木生機盎然,石子漫成的甬路掩映在花草中,蟋蟀蝴蝶飛舞跳躍,如此精致的景觀中掩映著一間小屋。
小屋不大卻甚是精致,推開暗紅色的木門,便見一張山水屏風(fēng),轉(zhuǎn)過屏風(fēng),只見一張圓案,兩旁三兩木桌,桌上擺放著三兩花瓶,花瓶中插著新鮮的花,花上還殘留著清晨的露珠,想來是今日清晨剛剛采摘來插上的。視線再往里,便看見了一張雕花木榻,少英躺在榻上,面目蒼白,身體消瘦了不少,整個人散發(fā)著將死的氣息。他閉著雙眼,似正睡著。
原鈺大驚大慟,他急走幾步,捉住少英的脈搏,這一動作,使少英自睡夢中悠然轉(zhuǎn)醒,她微微睜眼,見原鈺正在自己眼前,心里霍然一喜,可又想到妖君寒鏡的話,那喜悅之情又漸漸的消失了。
她自原鈺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平淡道:“你來了?!闭Z氣細弱游絲,十分無力。
少英自小體弱,原鈺為此沒少操心,甚至還學(xué)了一身的好醫(yī)術(shù)。此刻摸她脈搏,感覺到她體內(nèi)真氣紊亂,脈象大亂,知道她如今生氣已去,憑借仙丹之力,最多也只有百日可活。他心頭心緒大亂,只覺亂糟糟的如同一團凌亂、打結(jié)、肆意交纏的亂線團,剪不斷、理還亂。
他張口結(jié)舌,竟不知該說些什么話,半晌,只輕輕道:“對不起?!?p> “對不起?”少英的眼睛半睜半閉,心里哀哀涼涼,她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只道是寒鏡故意欺瞞自己,鈺兄未免便真的是妖族之人,可如今,她還什么都沒問什么都沒說,他竟先說了對不起!可不就代表著發(fā)生的這一切的事情他都知道,竟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害了自己么!
欺騙了她的愛情,欺哄了她的信任,甚至要她的性命!
難道,自己在他心里,當(dāng)真一錢不值嗎?
少英望著眼前男子淡薄的臉,他的皮膚如玉般溫潤,眉眼似月光般又柔又淡,整張臉的線條簡潔柔潤,是見慣了的模樣,可現(xiàn)在,她只覺得十分陌生,好像與自己認識了五千年的那個原鈺并非眼前這個清雅卻又寒涼的男子。
她認識的那個男子會為了她下廚做羹湯,會因為自己的無理要求全力以赴,會帶著寵溺的笑包容自己的過錯,他也會斥責(zé)自己,只因為自己不愛惜自己……都過去了啊,全部都是假的,少英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他了!
她的眼里不禁流下淚來,淚珠蜿蜒在臉龐上,像一條小小溪流蜿蜒在山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