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香卉沉著臉離開。
沈渚深吸一口氣,喚人打掃了桌子,對李不琢與郭璞說了聲見笑。
李不琢道聲無妨,一語帶過,沈渚如何處理于香卉,是元亨商行內(nèi)部的事。
之后的事,李不琢只需在郭璞打點完關系后,在那處分庫掛個名,由郭璞管理便好。
天宮對火油的把控并不嚴格,這方面利潤不大,但涉及到黑油,利潤就大了起來。
元亨商行如今有載重百萬至千萬斤的鐵甲艦近十艘,一艘船航行一日,消耗黑油成千上萬斤,十艘船就數(shù)萬斤。
一千斤黑油,憑票據(jù)購買要兩萬錢,數(shù)萬斤黑油,就是近百萬錢。
而天宮內(nèi)部,黑油的成本只有四千錢一千斤,也就是一天便能省下近八十萬錢。
一月,就能省出兩千萬錢差價。
元亨商行的鐵甲艦不是每日航行不休,算上停港的時間,一月約莫航行十五日,但算上這些,也能省下千萬錢的差價。
當然,憑一處分庫,每月弄出百萬斤黑油的差額是作死,具體能做出多少利潤,還要等運營一陣再說。
眼下拿了沈渚五金錁,李不琢也小小富裕起來,等這些錢花完,估摸著也到了郭璞那邊營利的時候,不至于因為錢的緣故而斷了修行。
離開井辰茶樓,李不琢便直接去了金明街上,靈官衙對面的永安縣書局。
書局便是天宮對民間出售書籍之處,三開的大門中,往來的各色人等絡繹不絕。
書局占地一畝,書架林立,分門別類,書籍內(nèi)容無所不包。下有稻桑農(nóng)事全書,上有星相天文典籍。
除去一些蒙學書籍沒有書封,售價僅幾十錢以外,大多書都被書封封著,書封分青、赤、黃三色,最便宜的黃封書籍也動輒幾十銀銖起價。
李不琢要買的《牽機圖說》,就是青封書籍,價值四十金銖。
與機關術相關的知識,價格比其他諸家典籍貴出近十倍,但份量也扎實十倍。
這套牽機圖說有五十余卷,圖文并茂,論重量就有三十余斤。
李不琢付了四金錁,買下牽機圖說,在路邊雇了個腳夫,拖著這些書回黎溪巷,路上腳夫心中酸溜溜想著機關術只有大富之家的子弟才敢去碰,想必這又是哪位富家公子錢多亂造,等東西搬到后,要多收幾十錢辛苦費。
待車到了黎溪巷,腳夫看著一六號門楣上那張巷中百姓合資制造,熱情送給李不琢的“魁星居”的匾額,登時暗罵自己有眼無珠,看向李不琢的目光十分欽佩,那點坑錢的小心思瞬間煙消云散,原來這位就是朝報上連登了幾日的那位新科魁首啊。
李不琢給了一銀銖腳力錢,抱著三十斤書籍,側著頭才能看著路,進了院子,三斤見到全套牽機圖說,疑惑道:“你哪來的錢呀?”
“掙的?!崩畈蛔涟褧徇M屋里,“不過你的偃師人偶得等一陣子了。”
“以后自己做就成!”三斤捧起第一冊牽機圖說翻開,清香的油墨味兒撲面而來,看著那些精致的圖畫和小字又是高興又心疼錢。
不過跟鴉三通相處過幾個月,眼界也有了些,倒沒多嘀咕錢的事,心里暗下決心,得再加把勁把機關術學好。
李不琢點點頭,三斤也就貪嘴時會偷摸著花幾個銅子零錢,對其他的東西倒不任性,道:“這兩天買些精料,把那匹黃棕馬喂好,到時候要趕路?!?p> “去哪?”
“河東縣,今日我到田土務挑了一處酒莊,日后我們在幽州也有立身之地了。”
…………
兩日后,黎溪巷一六號的院門吱呀一聲閉上,三斤給那只看門的機關犬上足了弦勁,拍了拍手,嘆道:“這地方不住人,以后估計要落灰啦。”
李不琢背著書篋,在階下抬頭望向那塊“魁星居”的匾額,笑道:“不會,等她回來,自然會再租出去?!?p> “走咯!”
黃棕馬被瘦小的小丫頭牽著,踱出黎溪巷,馬車廂壁被油布蓋住,沒露出那魁首專屬的童子騎鹿圖。
此番出城去河東縣,李不琢行事低調(diào),除了親近的幾人,誰都沒告訴,相送的只有白游、郭璞、沈渚三人。
一行人出了新封府城,天色暗沉,護城河水面細浪迤邐,數(shù)艘龐然大物帆纜高聳,橫踞河面,巍然不動。
見慣了黎溪巷里不見天日的光景,李不琢心里的那一絲悶氣被滌蕩干凈,回首對眾人笑道:“就送到此處吧?!?p> “那來年開春,府試再見。”白游打著扇子,微笑道:“李兄可不能懈怠了,若你能再中解元,我看誰還敢說我盡交些狐朋狗友?!?p> “定不負所望!”李不琢哈哈大笑,難得說了句豪言壯語。
郭璞走近低聲道:“分庫里的燃料生意,屬下自會全力打理,每七日的書信,大人不要忘了查閱,若有大事發(fā)生,我都會在書信中匯報?!?p> “一路順風。”這話是沈渚說的,護城河連接湟水,李不琢去河東縣,從水路走最快,也最安全。
李不琢和眾人道別,帶著三斤,牽馬車就往岸邊走,走到半路。
三斤回頭望了白游一眼,過去她時常擠兌白游,可現(xiàn)在要走了,卻想到白游請她吃了不少好吃的,頓時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對他揮揮手,給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白游頓時受寵若驚,又感覺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心里暗罵自己,見過不知道多少女人了,怎么被一個干巴小丫頭弄得尷尬起來,真沒出息。
岸邊??康蔫F甲船垂下吊橋,李不琢牽著馬車,正要走上去。
后面有人喊道:“李不琢!”
這語氣十分熟悉,可聲線卻完全陌生。
李不琢回頭一看,走近的年輕人穿黑色大氅,把一個長一尺的木匣子塞過來,不由分說道:“拿著。”
李不琢接過微微一怔。
年輕人看向三斤,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么,轉身就走。
轉身時,微風掀起黑色大氅的后擺。
黑色大氅背后的圖騰,是兩只機關鳥銜著牽機線,牽引著一尊跪坐的傀儡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