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兒,來來來,給阿婆挖挖地,阿婆挖不動了呀。老了,呵呵呵。”
“阿婆,怎么會呢?您會長命百歲的,你還要看我娶媳婦,給您抱孫子呢!”
“哎呀,這小娃子,才是十幾歲就想著娶媳婦抱孫子了,我可等著,我可等著了。”
“阿婆,你怎么走了呀?你不是說要看著我娶媳婦抱孫子嗎?你怎么把我扔了呀?”
“哈哈哈,臭野種,江阿婆死了誰護著你?你趕緊滾吧!滾出這個村子,阿婆那么早去世肯定是你害得,趕緊滾?!?p> “好歹給阿婆上柱香。”
“趕緊滾??!”
八年前的春天,阿婆下地澆糞的時候撿到了他,沒有名字,江阿婆就說跟她姓。
村民們說這孩子活不了,很明顯是早產(chǎn)的孩子,可能十個月都沒有滿,這才八個月吧!有村民說。
阿婆拼了一輩子的臉面借了奶媽一年的奶,將他養(yǎng)活。阿婆說很多很多年前不是有個叫江流兒的法師取得了真經(jīng)嗎?也是個棄嬰吧!我記得。
“那他也叫江流兒吧!我也姓江,也算是佛緣了?!?p> 村民們攔不住了。
江阿伯去的早,年輕時非要去闖江湖,阿婆和村民們攔都攔不住,就在也沒有回來過。
最后一次有消息,就是出去趕遠集的人帶回了他被齊齊割斷的頭顱和一柄銹跡斑斑的鐵劍。
阿婆哭了半月,終于又鼓起勇氣獨自生存下去。阿婆一輩子沒有生育,就把江流兒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用了自己最多的營養(yǎng)給他補貼身體。
八歲了,阿婆也養(yǎng)了八年,那天阿婆也走了,江流兒最后的依靠也沒了。
江流兒知道自己的身世,卻從未怪過親生父母,善良的阿婆教他的東西他從未忘記,為人一定要善良,所以他只希望知道為什么父母要拋棄他。
或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他經(jīng)常這樣安慰自己。
瘦弱的他是村子里最孱弱的少年,孩子們不愿意跟他一起玩,家長們暗地里叫他野種,阿婆會維護他,現(xiàn)在沒有阿婆了,沒人保護他了,他被趕出了村子。
“江流兒,你要記住呀,世界不善待我們,我們就要滿懷善良,這是我一輩子的經(jīng)驗了,這村子里的善待,就是我的成功了?!?p> “阿婆,你說的不對呀,我滿懷善良,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幌矚g我了呢?”
“阿婆,我好冷啊?!?p> ……
江流兒睡在深山里的樹下,周圍都是狼嚎虎嘯聲,樹葉蓋的很厚,好歹給他一些溫暖,月光照在臉上,像是阿婆熟悉的笑臉,江流兒還是度過了人生第二個孤獨的夜晚。
“江流,聽得到嗎?”
“你是?”
“哦哦,我是李有溪啊?!?p> “李有溪是誰???”
“是一個老乞丐,會點防身的功夫什么的,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學(xué)學(xué)呢?”
“我不知道,阿婆走了,我想活下去,想看看我的親生父母,問問他們?yōu)槭裁匆盐胰恿耍渌木筒幌敫墒裁戳?。?p> “哦哦哦,那好辦吶,你跟我學(xué)功夫,成了武狀元,想找什么人找不到呢?”
“你不會騙我吧?”
“呵呵呵,小娃子,你說你有什么可以讓我騙的呀?你我都是一無所有的人。不過的話,我失去的多一些。”
老頭忽的就留下淚來,斑禿的白發(fā)顯像是被撕扯過得。
“那,娃子,就跟我走吧,這個村子里的人不識貨,遲早會認得你的,遲早他們也會后悔。?!?p> “嗯,老爺爺,我還想去看看阿婆?!?p> “哦哦,當(dāng)然可以,我也去吧,去謝謝她?!?p> ……
十年白駒過隙,時光在手指尖就穿梭過去,劍尖上跳躍的月光是老頭對他嚴苛的要求,一刺一劈都練習(xí)了萬遍。
一式龍出海他練了三年,今年是第四年,即使是沒見過世面的江流兒,也知道龍這個字不是尋常平民百姓可以用的,但他練了三年,為了那個自己都不確定的目標(biāo)。
其實江流兒并不想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他覺得沒什么意義,找到了又如何,大概打聲招呼便會再次分開吧。
“江流,分心了?!?p> “江流兒,休息會?!?p> 江流兒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個對他好的人,是他的師傅,叫李有溪,是個老乞丐,六十多歲了,沒什么錢,但是時不時給他變出倆雞腿,身上滿是淤青。
江流兒問他分明會武功為什么不反抗,老乞丐總是呵呵一笑說:
“受了人家的好處,挨頓打沒什么的,你快吃吧!”
江流兒二十歲的時候,告別了老乞丐,或者說老乞丐把他趕了出去,他希望江流兒成為武狀元,他滿是鄙夷的說:
“呵呵呵,老頭子這武功當(dāng)年是斬過九天星辰的,天外之劍豈是那等凡夫俗子能比的?”
江流兒也就笑著聽,有時候他也打趣的問:
“那怎么現(xiàn)在成了個老乞丐呀?給我買個雞腿還要挨一頓錘?!?p> 老乞丐就支支吾吾的不說話了,滿是油垢的臉泛出一點微紅,只有這個時候吧,老乞丐才會真正的看一看江流兒,摸摸他的臉,心里默默的說:
還不是因為你娘和你呀!
江流兒看到老乞丐眼中噙滿了淚珠,就要掉下來,卻在下一個被老乞丐將臉抹的蓬頭垢面,再看不出半點心酸。
“流兒,今天就教你最后一劍吧!也是為師的成名劍吶!那家伙可叫一個聲勢浩大,筆走龍蛇,不對,劍走龍蛇?!?p> 老乞丐貧乏的詞庫在此刻捉襟見肘。他嘆了口氣,說:
“算了,這劍叫天外,是我自己創(chuàng)的,確實很厲害,名字也很好聽,我忘記了是怎么用的了,你記住這個名字,以后有感悟了就可以用出來了。”
“還有記住名字就可以用的劍法,那我記住了?!?p> 江流兒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老乞丐此時的表情像極了失去了失去了摯愛的孩子。
與平日督促他練功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
“江流兒,改上路了啊。該走了,闖出自己的路了?!?p> “臨走前這個東西給你吧,困了我半輩子了,希望你可以用到。”
“這,是什么?”
“不要管,吃下去?!?p> 江流兒只覺渾身如同炭烤,皮膚寸寸盡裂,隱有火星,他覺得自己的骨頭斷裂又被抽出,新生的骨骼又填充進去,新生的皮肉貼敷其上,筋脈可見。他只能感覺自己的靈魂尚在,肉體不存,再在讓靈魂戰(zhàn)栗的痛苦一點點找回存在感。
“角!”
隱約間他聽到老乞丐這么說,只能聽到一個字了,意識越來越清晰的時候,他看到老頭子收拾了行李,他看到老頭子撫摸他的臉,流下淚來。
他聽到老頭子痛苦的嚎叫,看到他捶胸頓足,胸口的血跡即使在模糊的世界也觸目驚心。
江流兒想要去抱抱老乞丐,問他怎么了,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他再次喪失了意識,老乞丐恢復(fù)了冷靜,他瞇著眼睛看這自己胸口的傷口,一個拳頭大的洞!血肉模糊。
他又轉(zhuǎn)頭看著熟睡中的江流兒,良久。
“徐負行,你問我修煉的何等邪術(shù),此無上法門你自不能知,你那黃莽術(shù)才是武夫之術(shù)。”
老乞丐走了,背了一條被子,沒有其他得了,他也沒有什么可以帶走的,或許還有半壺小酒。
江流兒醒來的時候老乞丐早已不見了蹤影,現(xiàn)在江流兒不想找他的父母了,卻想把老乞丐找回來,他在山中找了好久,連一個腳印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或許老乞丐真的是深隱的高手。
江流兒想,老乞丐這么滑溜,我出名了他一定會再來找我的。那我就去參加武舉,我當(dāng)上了武狀元,他就會來找我的。
那樣我就可以找我的親生父母,還可以把師傅找到,過上吃雞腿不用挨打的日子。
第一次江流兒覺得自己是個有目標(biāo)的人,第一次他覺得如此想要辦一件事情。第一次他想去和別人打架。
江流兒上路了,床邊幾枚銅板是老乞丐辛苦攢下來的,好像要買酒,應(yīng)該是留給他的了。
江流兒沒有劍,老乞丐教他的全是劍法,老乞丐給他做的一柄竹劍一樣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