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舟虛弱無力的迎著朝霞爬起來,推開門準(zhǔn)備去吃今日的饃饃,一邊扶著樓梯,一邊悔不當(dāng)初:都怪自己天真,前日直接給店家交了2文錢,一口氣交完了后五日的饃饃錢,還約好了什么柜臺后自取,現(xiàn)在可好了,饃饃神秘失蹤了,也不知那店家肯不肯為“失竊”事件負(fù)責(zé)。
“老伯啊,起來啦?!睆埛胖劢吡S持著臉上的笑容。
“早啊,張老師?!焙锊吞@可親的寒暄著。
“抱歉這么早打擾您,我今早的饃饃可準(zhǔn)備好了?”
“好了啊,拿去吧。”
“啊,嗷!”張放舟顫抖著手借過兩個白面饃饃,顧不得斯文,三口兩口吞進(jìn)肚子里。
這一幕,驚的猴伯啞口無言,只見對面的“兇餓”書生抻直了脖子,仰頭望天,艱難的咽下最后一口饃饃后,又頓了許久才回味無窮的低頭與他對視。
“老伯啊,我是個窮酸的,我也不怕您笑我失態(tài),我一路行來全靠幾個窩窩撐著,斷一頓都能要我半條命,承蒙您關(guān)愛,我只出了窩窩錢您卻給的大白面饃,我真心感激,可是,您不知道......”書生滿目誠懇,委屈含淚,說到此頓了頓,啞著嗓子道:“昨夜里,我的饃饃不見了,我在這賬柜后找了半晌,什么也沒有,不瞞您說,我這后半夜純粹是餓昏過去的?!闭f到此,張放舟又閉了嘴咽了淚,不忍將后半段告訴猴伯:早上,要不是王近云笑話他睡懶覺居然還能上鄉(xiāng)榜,用那連珠炮似的高音諷刺神功驚醒了他,他恐怕還暈著呢。
“天哪!敢情你餓了一晚?!”書生凄慘難言的表情不似作假,看的猴伯連連咂嘴,往年躲到店里逃難的流民也不過如此,猴伯氣憤道:“都怪這豬娃子小十六!”
“啥?”
“昨個夜里他來時(shí),說他將爹給的饃饃留下來舍不得吃,要孝敬你,我順手讓他將柜臺后的兩個給你捎上去,本以為你能吃頓飽飯,沒成想,他居然沒給你?”
“啥!”張放舟如遭雷劈,渾身燃起熊熊怒氣,不待猴伯勸慰,就一頭沖出店門。
“小十六!”張放舟剛怒吼一聲,就發(fā)現(xiàn)小豬圈里空空如也,那描花小碗里還有幾粒饅頭碎屑。
定了定神,稍微冷靜下來的張放舟心底升起惶恐:這孩子哪兒去了?
一頭又沖回店內(nèi),張放舟抓著猴伯撥算盤的袖子焦急道:“小十六不見了!”
“不會啊,我剛才教了他化身心法啊?!焙锊荒樀?。
“真的不見了!不會是畏罪潛逃吧!”
“拉倒吧!想多了!那孩子笨的很,我教了他那么多遍都不能自由變幻,甩著那四個小短腿兒能去哪兒?”猴伯無語,堂堂抱月山朱暴烈將軍家的少爺怎么可能丟了!它就是渾身涂滿五香粉跳到烤架上也沒人敢吃!
“小十六他,他......”張放舟心里一陣揪痛,那孩子確實(shí)莽撞呆笨了點(diǎn),三字經(jīng)天天念還有錯別字,目前也就會背兩首小詩而已,可是這么可愛的孩子,要是丟在這滿山妖怪的山里,可怎么辦呦!
張放舟看小十六和人類孩子一樣,完完全忘了他自己就是個幼年便可化人的大妖精。
“師傅!你干嘛呢?”就在張放舟痛心疾首時(shí),頭頂傳來奶膩膩的叫聲,無憂無慮的。
“小十六!”張放舟一瞬間心花怒放,早前的憤怒早已煙消云散,他三步并兩步奔上樓,一把揪住小十六的衣領(lǐng)叫罵道:“你這小子怎么在這兒!”
“是!是我?guī)麃淼模 边饔H唯唯諾諾的探出腦袋回答。
“你怎么能變身了?”
“嘻嘻,哈哈,是喵親姐姐給我講笑話,我一樂,就變了,哈哈哈哈?!毙∈@然玩的很開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可不能亂跑了!”
“嗯!老師,我們念書吧,昨天的三字經(jīng)我又忘了?!?p> “好吧.......你要多用心,不要貪玩。”
“嗯嗯?!?p> 白日重逢的師徒二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朱有福的房間開始學(xué)習(xí),朱有福去了王近云那邊串門,喵親熱情的備好了茶水。
......
日照當(dāng)空,冬日的抱月山正午,那輪紅彤彤的大太陽徒有顏色,卻不散熱,山風(fēng)愈加寒冷。
“天奕啊,昨日我的手下在這店里逮到一個地鼠精,說最近地底不太平,腥臭味濃重,你看,是否有異?!弊弦鹿偃藬n了攏衣袖,緩緩踱步窗邊,忍著凍,對著遠(yuǎn)空問道。
“哼,什么地鼠精,可信嗎?”少年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飄來,語氣中滿是鄙夷不屑。
“那是窩剛產(chǎn)仔的地鼠,最是敏感,當(dāng)然可信了?!弊弦鹿偃俗匀宦牫鰧Ψ降陌谅龖B(tài)度,但依舊好脾氣的解釋道。
“那地鼠何在?我親自審他?!鄙倌曷曇衾淇?。
“那地鼠身上似乎帶著野豬妖的氣息,不能貿(mào)然下手?!弊弦鹿偃酥貜?fù)著自己臨近抱月山新招的“百花郡獵妖榜”上的頭兩名獵妖師們給他的回復(fù)。
“野豬?倒是聽說當(dāng)年蛇王座下有三元猛將,封號折仙、誅仙、墮仙三階。分別是刀背豬、青花豹和黃金蟒?!?p> “居然有這等封號,真是自求死路,勿忘仙尊何不將其直接絞殺?”
“哼......許是一時(shí)憐憫。”最后一句,少年明顯遲疑了半晌才出口。
紫衣官人微不可查的輕蔑一笑,到底是年青小毛頭,說話難周全。若他說是那時(shí)勿忘仙尊急欲羽化,不得妄破殺戒他還信,說什么一時(shí)憐憫,那不是胡扯嗎?
想那吳頂?shù)窍雠傻奈鹜鼊偟巧舷勺饘氉统鍪譁绲羟嗲鸷伿弦蛔逶撛趺凑f,青丘狐雖為妖可是天神親封的靈獸,她都能不懼修為受損大開殺戒,難道會突然善心大發(fā),饒了大喊著要“折仙、誅仙、墮仙”的猖狂蛇王?
既然那目空一切的天奕都肯定蛇王沒死另有蹊蹺,那么這個被封在地底的蛇王定然有非比尋常的本事,那么,這次他們奉命前來取什么神物“捆仙繩”肯定沒那么簡單。
此刻已經(jīng)有陣法異常的征兆,他自然應(yīng)該做兩手準(zhǔn)備。
“吳王?你可還有事?”沉默了半晌,天奕不耐煩的問道。
“沒了,叨擾仙使了?!弊弦鹿偃苏菛|趙國鎮(zhèn)南王周厚,因?yàn)槌幸u的是開國鎮(zhèn)南王吳淺后人的爵位,為尊先賢,自稱吳王。此刻,吳王周厚客氣的結(jié)束對話。
“以后還有什么情報(bào)要及早匯報(bào)。”傲慢的聲音悠然飄來,多做一句補(bǔ)充。
吳王心底頓時(shí)升起怒意,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奕也不過是勿忘仙尊坐下的五位首席弟子之一,縱然天賦異稟,師尊厚愛,卻也資歷尚淺,仙位不高,一路同行,他傲慢無禮,行為張狂,不與他們同宿客棧便罷了,居然連二人對話時(shí),他都躲在遠(yuǎn)處,用仙術(shù)傳音,再配上他那傲慢的語氣,自己反倒像一個陪同仙人辦差的不入流皇使。
今日他甚至敢出言下令!真是無法無天!若那蛇王真有異動,不若就借蛇王之手,斬殺這狂妄之徒,給他背后愈發(fā)藐視皇族的吳頂?shù)窍雠少p賜一個閃亮的耳光!
二樓東南角貴客廳的雕花木窗欞“啪”的被猛然關(guān)上,上面用絲綢代替的窗戶紙瑟瑟抖動,將冷風(fēng)隔離在外。
“哎!張放舟,窗戶紙破了!”這廂,與朱有福大談特談人怪艷聞的王近云猛地被一股冷風(fēng)襲擊,猝不及防的吞了幾大口涼氣后,氣不打一處來,反而隔著墻大叫起張放舟來。
“怎么會破了?!”張放舟好脾氣的問道。
“旁邊有人猛地關(guān)窗戶,給震破的,你倒是過來,扯幾頁書補(bǔ)補(bǔ)??!”
“你沒書嗎?”張放舟柔聲質(zhì)問。
“你他媽書多唄!”王近云本來就是要找個軟柿子出氣。
“唰!”一聲悶響,王近云和朱有福同時(shí)向窗口看去,喵親竟然從隔壁窗戶探出身子,柔弱無骨的蹲在細(xì)窄的窗欞上,手腳麻利的將一張寫滿字的紙糊到那呼呼漏風(fēng)的大洞上。
“人之初,性本善......”王近云不屑看那貓樣少女的模樣,而是皺了眉仔細(xì)看那歪歪斜斜,五體分家的幾個大字。
朱有福卻盯著喵親閃回窗戶的身影,神色溫柔。
隔壁傳來小十六痛徹心扉的哭聲和張放舟兇狠的叫罵:
“叫你敢忘了我的饃饃,現(xiàn)在拿出來都干了!以后再這樣忘性大,我就把你的作業(yè)都糊了窗戶!”
“我娘可寶貝我的作業(yè)了,你糊了窗戶,她會打我的。嗚嗚嗚......”
“那你就在寫五遍!多練手,瞧那字丑的能見人嗎?”
“我媽早裱到墻上了,左右鄰居都說好看!”
“天哪!那你更該好好讀書,走出這文盲山村,考取功名報(bào)效國家,知道嗎?”張放舟揉著那哭泣的小腦袋囑咐道。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老師放心吧?!毙∈奶鄣难劬Φ目弈[了,喵親連忙給他拿濕手巾敷著。
店外寒風(fēng)肆虐,店內(nèi)溫情暖暖,一層柜臺后的猴伯一邊聽著樓上生機(jī)盎然的對話,一邊吩咐馬王從今夜開始給各房生暖爐御冬。
又是一年冬來,往來的趕考生和流民又會慢慢增多,近20年來,隨著邊境妖邪作亂,流民每年翻倍增加,冬日難捱,大批流民們冒險(xiǎn)穿越抱月山去郡縣求活路,一個冬天下來,多少都要給抱月山的妖怪們送上百十個冤魂。
哎,世態(tài)炎涼,縱使他猴伯是個百年妖怪,稍施善心就能輕易成為流民嘴里的“濟(jì)世仙人”,施一碗薄粥,供一間馬棚,就能換不少傳家寶貝,來日流民走時(shí),還能撿幾個被拋棄的快餓死的小娃娃,賣個好價(jià)錢。
亂世自有亂世的活法,猴伯打個飽嗝,悠然自得的踱步道后廚,囑咐道:“馬王啊,馬棚里的舊褥子都收了吧,別再給那些流民順走了?!?p> “都是些爛褥子誒,洇草露而已,給了人家還能救條命呢?!?p> “不是錢買的??!”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