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碑上方的天地異象還沒有擴散開來,朱暴烈家的上空還是萬里無云的寡淡模樣。
朱娘子花喃喃正抱著一只小豬仔晃來晃去,一縷縷雜亂的碎發(fā)垂在她圓潤的肩膀上,遮住她憔悴的容顏。
“娘子啊,換我來抱吧?!敝毂┝乙嗖揭嘹叺馗诶掀派砗?,也已經(jīng)晃蕩了好一會兒,此刻諂媚的伸出雙臂,渴望的看著娘子懷里的小豬仔,求一個抱抱的機會。
“躲開,你身上殺氣重,閨女不喜歡?!敝炷镒用鸵慌ど恚e開丈夫平伸的胳膊。
“哎,他們不會化人的時候,哪能感受的到這么強大的妖煞,瞧這罪受的。”朱暴烈只好收回臂膀,心疼的搓著雙手,繼續(xù)跟在妻子身后,時不時看一眼女兒的睡顏。
“他爹,這到底是誰在破境???是‘誅仙’大將?”
“別亂說!聽說昨日老猴子那里住進來仙客,什么誅仙墮仙的,可再不能再亂說了!”
“是是!可是這妖煞越來越重,今早上我去摘果子,前頭山的老松鼠直接被這煞氣逼死了,死前難受的連個人樣也沒保持住。”
“那老妖精活了一百年,妖術(shù)也到頭了,早就是吊著口氣爛活著,別說金蟒兄了,就是一個兔子精破境離他窩近了,都有可能煞死他?!?p> “哎哎,可是咱倆娃都這么小,在這么下去哪里受的了,這樣的煞氣,我看,也只有金蟒兄了?!被ㄠ哺煞蛴H切的稱呼起“金蟒兄”,其實她修行不過七十年,并未見過這位百年前和丈夫共戰(zhàn)沙場的“墮仙”大將,且他百年前就閉關(guān)修煉了。
“哎,今日若是金蟒兄出山,他定然妖功大進,莫說是我,恐怕......”朱暴烈難得的皺起眉頭,認真分析道。
“恐怕什么?恐怕他會是新一代......蛇王吧!”朱娘子湊上前來,摟著孩子湊道丈夫耳邊揶揄道。
“哎哎,你又亂說!”朱暴烈趁機掐了把心愛老婆的肥腰。
“還不是怪你!當初蛇王生死不定,大家推舉你來主事,你倒好,推得干干凈凈,如果你坐穩(wěn)了位置,就算那金蟒出來,難道會毀了兄弟情誼,搶了你的王位去不成?”花喃喃越說越氣,扭了腰背過身嘀咕不已。
“我看你是跟著十六書看多了!你以為我和他是什么‘義結(jié)金蘭’啊,妖怪們弄個拜把子兄弟也不過是照貓畫虎,學個人樣罷了,你倒當真!如果我敢坐上那位子,你這幾年還有安生日子過?那蛇王殺遍全山大妖,做了百年孤王才熬到當時的地位,我們幾個都是他稱王后親手培養(yǎng)起來的,封個勞什子大將也不過是嚇唬外人罷了,你當是人間選村長呢,誰票多誰上!”朱暴烈急了。
“哎呀,百年前的事我怎么知道!”朱娘子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就不要亂說,你年輕貌美,嬌慣了些,有些血腥舊事我不舍得跟你講,你只管帶好咱們孩子,等倆娃娃變身穩(wěn)定了,我便帶你們出山謀活路?!敝毂┝覞M含愛意的看著妻子傲嬌的背影,柔聲安撫道。
“在這里好好的,大家都敬你一聲大將軍,出去干什么?”朱娘子顯然不滿意。
“哎呀!你不知道這山里險惡!今天金蟒兄能閉關(guān)出山了,明天搞不好那青花豹子就會從哪里冒出來,大后天搞不好蛇王也能回歸了!這還哪有安生日子!快點的哄娃吧,哄好了,咱今夜就出山!”被嬌妻這樣一鬧,在加上那越來越濃重的腥臭氣,朱暴烈忍不住煩躁起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朱娘子發(fā)現(xiàn)丈夫就在崩潰的邊緣,連忙住了嘴,拍著懷里的小豬仔扭著腰走開了。
......
又是一個紅日當空的晌午,烈陽劈開眼前的藤蔓后,忽然看到遠處隱隱約約的粼光閃爍。
他停下來,叫來了玉璇。
“天哪!我們到漓水了!”玉璇望著那隱約不定的粼光仔細辨認了半晌,忽然驚叫出聲!
烈陽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tài),愣了片刻,臉上終于綻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他微微松了緊繃的臂膀,手里布滿豁口的短刀險些脫手墜地。
烈陽連忙抖手握緊,另一只手扶著腰口輕輕后仰兩下,誰知,驟然放松了肌肉,令人麻痹的酸痛感瞬間爬滿四肢百骸。
“既然找到了,也不著急,我們先休息一下?!绷谊柾蝗晃D在地,盤腿坐好,額上瞬間溢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上卻依舊笑容不變地對玉璇說道。
“怎么能休息!馬上就要到了,更不能耽誤時間!”玉璇往日冷淡的眉眼此刻卻突然失態(tài)地皺成一團。
“那你稍等,我必須休息一下?!绷谊枱o奈,苦笑一聲只好實話實說。
“哼,就知道你們普通人體力有限!”此刻激動難耐的玉璇根本顧不得掩飾眼中的鄙視嫌棄,焦急地跺了跺腳,呼喚出她那把破裂的小劍。
“我......我來吧,剛才不過是口渴了。”烈陽“嚯”的站起,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掩飾疲累,完后豪爽笑道。
他可是皇榜獵妖師后人,和雪娘一路行來何曾被這樣看不起過,強撐著也要戰(zhàn)到底,怎么能讓女人去劈荊棘。
“好吧,你快些。”玉璇傲然道,嘴角微不可查地揚起笑意。
漓水作為中周國邊界,遍布仙家眼線,如有仙隕事件,第一時間就會傳回所在門派,前來追究。就算那老虎妖再厲害,此刻也再無威脅!
這就是仙人的世界,門規(guī)森嚴注重聲望,門徒眾多生死有據(jù)。
就算再大的妖魔,構(gòu)筑最龐大的魔城也無法完全學會人類社會的治世哲學,要么血腥殘酷,要么一盤散沙,千年來,只要仙派人皇聯(lián)手,沒有攻不破的魔城,沒有殺不死魔頭。
夕陽斜照時,烈陽終于咬牙劈開了最后一條藤蔓,眼前出現(xiàn)一片被綠草覆蓋的開闊山崖。放眼望去,一片浩渺清波,接天遠去,不見盡頭。
不似蒼山的青草長的又高又密,這里的青草不過一指高,細如絨毯,綿綿密密,那些藤蔓上常見的黃白小花這這青絨地毯上長的更加旺盛,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花毯沿著寬闊的水面直鋪千里,如夢似幻!
“那里是中周國邊境良越。”玉璇指著天邊開心的說道。
烈陽打起精神,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遠處天邊果然有一道長長的城墻立于水中,無數(shù)黑點在城上盤旋,應該是城內(nèi)豢養(yǎng)的水鳥水獸。
“中周國是水城嗎?好美??!”雪娘被眼前的美景震懾,忍不住從遠處奔來,在玉璇五丈開外停住,小心翼翼的問道。
“中周國只是邊境水多,漓水便是母河。”玉璇難得好心情的回答了她。
“怪不得,中周國的護國仙派叫漓水縹緲呢?!绷谊柨粗矍懊谰?,失神贊嘆道。
“這確實是漓水,可縹緲派仙跡難尋,并不在漓水河沿岸。且這水上也有陣,似乎是‘飛鴻渡水’陣,也是飄渺派布的,和‘清歌水蓮’緊挨著?!庇耔焖?,悠悠開口。
蒼山連接三國,各國均有駐軍常年駐扎蒼山腳下,守護邊境城邦。但那中周國邊境與蒼山間恰好隔著漓水,無法筑城,善于煉器布陣的飄渺派便在此布下護國仙陣,邪魔妖怪皆無法踏入漓水半步,方圓十里也難見一個人影。
“我們可是要渡水?”烈陽微微皺眉,他一生沒有離開過蒼山邊界,從沒見過這樣遼闊的水岸,更不懂渡水的方法。
玉璇并不作答,只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頓了頓,她緩緩從發(fā)間摘下一支白玉簪子,對著天空輕輕一吹,一只白玉蝴蝶從簪頭破繭而出,緩緩飛向藍天碧水間。
那是玄英派的信靈,是她為和師兄聯(lián)系,煉就的獨屬信靈。漓水已經(jīng)近在眼前,師兄很快就能找到自己,
看著那玉蝶遠遠飛去,玉璇盤腿席地而坐,開始等待。
烈陽沒有多問,也隨她坐下,雪娘則坐在更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