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屠夫料理了那蛟蛇，眾人紛紛往金老板那邊擁去，爭相購買起來。蘅汀疾呼了幾聲見少婈并無反應(yīng)，立時(shí)慌了神，和希羽只得將少婈一路攙回了驛館。
朱季明見少婈如此，很是吃驚忙問道：“郡主這是怎么了？”畢竟從初見少婈時(shí)起還未曾見過少婈如此虛弱的樣子。
“長姐方才在市集上受到了驚嚇，又被那些個(gè)口無遮攔的人言語冒犯，所以急怒攻心昏了過去?！毕Ｓ饝崙嵅黄降?。
見希羽還要繼續(xù)說，蘅汀忙插話道：“我們先扶姐姐去房中歇息，想來無礙，三哥莫要掛懷?！闭f罷便遞了個(gè)眼色給希羽，便攙著少婈離去了。
見三姐妹離去，也未曾說明具體緣由，朱季明心里很是疑惑，便喚道：“呈安，我們?nèi)フ铱h令一趟?！?p> 到了房中，蘅汀將少婈安置好以后，希羽便問道：“二姐，長姐為何如此？從前對付其他精怪也都是殺伐慣了的，怎的如今對著那蛟蛇如此慌張？”
蘅汀搖搖頭解釋道：“長姐可能是念在那蛟蛇與她是同出一族吧。”
“同出一族？長姐的真身不是青蛇嗎？”希羽詫異道。
蘅汀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了，便補(bǔ)了一句道：“我的意思是那蛟蛇為龍族和蛇族后裔，所以長姐見此難免慌張?！彪m是義結(jié)了金蘭，但是少婈還未曾交代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給希羽，蘅汀自然不能匆匆告知，等過些日子再向希羽解釋吧。
朱季明帶著李呈安到了縣衙找縣令，說到郡主急怒攻心昏倒之事，縣令很是惶恐，便忙帶了人去市集上查探一番，不出半日，便找到了那金老板，此時(shí)，那金老板剛剛將最后一塊蛟蛇肉賣掉，正吩咐著伙計(jì)清掃著場地，見到官差到來，忙陪笑道：“官爺幾個(gè)可是要買些什么?。俊?p> 朱季明等人也不與他寒暄便道：“今日你都做了些什么？怎的把人家姑娘給嚇倒了?！?p> 金老板一頭霧水道：“小的今日和尋常一樣開門做生意罷了?！?p> “做了什么生意？竟然還把人嚇暈了。”官差追問道。
“不過就是新捕了一尾蛟蛇，當(dāng)場屠宰賣了?！苯鹄习寤氐溃安贿^是有幾個(gè)姑娘家圍著觀看，其中一個(gè)和我頂了兩句，后來便暈過去了?！苯鹄习逑肫鸢兹绽锬莻€(gè)容貌清麗卻咄咄逼人的姑娘來。
“那便是了，把他抓起來帶走?！惫俨畲蛄藗€(gè)手勢示意道。
“官爺，你這是為何，小的犯了什么錯(cuò)。”金老板渾然不解道。
“你言行無狀，頂撞了圣上親封的圣安郡主，自然是要治你的罪?！蹦枪俨顕?yán)肅道，金老板一聽圣安郡主這個(gè)名號立時(shí)懵了。
少婈昏睡了一天，待入夜時(shí)才醒來，醒來后靠坐在榻上，眼神空洞，一閉上眼便浮現(xiàn)起白日里那蛟蛇被梟首的場面，這凡間的人竟也有如此殘忍的，那蛟蛇喪且年幼，若是為人也不過是個(gè)垂髫之年的孩童罷了，為何這些人如此殘忍，將它宰殺不說還將其首級掛起來，將皮肉勻賣。
“姐姐，你醒了？”蘅汀推門進(jìn)來問道，見少婈睡了一天，便端了一碗粥。
“嗯?！鄙賷瓯ザ瓚?yīng)了一聲。
“姐姐是在生我和希羽的氣嗎？覺得我們不幫你解救那蛟蛇？”蘅汀問道。
“沒有。我恨自己沒辦法。”少婈將頭別過去哽咽道。
“姐姐，這種事情是要順應(yīng)天道的。我們不能插手?！鞭客竦溃澳阋f他們殺了蛟蛇讓你身為同類很難過，那我要日日見得那些凡人對我等草木采食、攀折，豈不是要為此傷神死了?！?p> “難道天道便是為了這群人而存在嗎？我們不是人族的便要被他們殘害而不加以反抗嗎？”少婈氣惱著分辨了一句。
“這是創(chuàng)世祖神們留下來的規(guī)矩，我們也無可更改，想當(dāng)年女媧為了拯救蒼生，以身體補(bǔ)了天上的漏洞，相比之下，我們遭受的這點(diǎn)痤痛又算得了什么呢？何況你看到了人捕殺其他萬物生靈，可有妖魔害人也并不少見啊。”蘅汀無奈的勸說著。
“罷了，我未曾怪過你們。這幾日就讓我靜一靜吧。”少婈低聲道，“此番返程，吩咐驛館備兩輛馬車，裴國師年邁，我們也不必趕著回去?！?p> “姐姐，我從廚房端來了粥，你吃一些再睡吧。”蘅汀道。
“我實(shí)在沒有胃口?！鄙賷昃芙^道，說罷整了整被褥復(fù)又睡去。蘅汀見此搖了搖頭只得退了出去。
少婈一夜未眠，等到夜深時(shí)人都睡去，她便穿好衣裳出了房門，悄無聲息的掩上房門后便飛身出了驛館，迎著月色在長空中逐漸化成一個(gè)黑影。冬夜寒涼，逆風(fēng)飛起，少婈額前的青絲被拂起來，露出光潔秀美的額頭，容貌清麗的她此刻卻滿面哀戚，神情很是木訥。
身下的縣城一片靜謐，燈火稀疏，，想來那白日里人聲鼎沸的市集此時(shí)應(yīng)該早已空無一人了吧，于是少婈便落下，來到上午屠宰蛟蛇的場地，那刺鼻的血腥味提醒著她數(shù)個(gè)時(shí)辰之前發(fā)生在這里的血案，或許對于那些人而言不過就像是隨便殺了一條魚或者宰了一只雞一樣。少婈在這黑燈瞎火中尋了半天也未曾找到那蛟蛇的一點(diǎn)遺骸，心想這商賈甚是精明，竟然將蛟蛇販賣得零星不剩，正躊躇之時(shí)，腳下卻被一滑，少婈俯身拾起來迎著月光一看，那東西銀光粼粼還帶著腥味兒，正是從蛟蛇身上剮下的鱗片，少婈見此很是顫然，于是施法將所有的鱗片都收集起來，順手拿了市集中的一個(gè)水晶瓶子，將鱗片裝好后起身便飛去了海邊。
海風(fēng)到了晚上更為猛烈，吹得少婈裹緊了身上的斗篷，尋了一個(gè)沙灘，看起來應(yīng)該罕有人至，于是便準(zhǔn)備掘一個(gè)沙坑出來埋葬裝了鱗片的水晶瓶子。還未埋下卻見海面上空出現(xiàn)一道光芒，繼而海浪被推開，一條銀龍破水而出，到了岸上便化成人形，定睛一瞧大約是個(gè)三十來歲的婦人。那婦人眼睛甚是明亮，環(huán)視一周便發(fā)現(xiàn)了少婈。
“夜色深沉，海風(fēng)苦寒，姑娘深夜在此想來應(yīng)該不是尋常女子吧?！蹦菋D人走上前來問道。
少婈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道：“夫人好，方才看到了您從海中來，想來應(yīng)是海中的龍族吧。”
“既然被你瞧見了，倒也不必瞞著你了。昨日我兒在淺海嬉戲，卻至今未歸，于是我便出海尋找?！蹦菋D人道。
“不知夫人的孩子是怎樣的形貌？”少婈問道。
“那也不怕姑娘笑話了，我那孩子是條銀色的蛟蛇，只因年幼還未曾化作人形，就是貪玩些?！蹦菋D人說道，“唯恐他落到哪里擱淺了。”
少婈一聽，心下一緊，心想這莫非便是那條小蛟蛇的母親。于是少婈便將身后的水晶瓶子遞了過來問道：“夫人，白日里城中的市集上販賣了一條銀色的蛇蛟，不知道是不是您的兒子。”說罷，將那瓶子遞過去給了婦人。
婦人見此立時(shí)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打開瓶子倒出些鱗片在手中嗅了嗅，怔了怔竟掩面痛哭起來，邊哭邊喚道：“瑯兒啊，你為何如此命苦啊?！鄙賷暌膊恢绾伟参苛耍爿p輕拍著婦人的背脊，眼中也不覺濕潤一片。
后來那婦人哭了許久終于停歇下來，將懷中的瓶子抱緊向少婈致謝，說是感謝少婈還有心將孩子的遺骸收了些回來。少婈聽此心中的歉疚更深了些。聽那婦人說年少歡好的夫君是一條蟒精，百年前渡劫未果被天雷劈中重傷不治身亡，便留下自己和孩子回到海中相依為命，怎知如今孩子也不幸罹難。
臨別前，少婈對那婦人道：“夫人，望您往后珍重。”婦人點(diǎn)點(diǎn)頭含淚化出真身往海中去了，少婈也不知這婦人往后該如何度過孤苦漫長的一生，正想著忽聽身后傳來一聲撞擊，回頭便看到一條銀龍撞在礁石上，口中溢出鮮血，若不是夜色深沉，想來那海水也已經(jīng)被染成了血色。少婈見此愣在了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那雙原本亮如明珠的龍眼慢慢暗了下去，隨后聽到一片碎響，那銀龍碎成絮片，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被海浪沖回了海里。
“為什么？”少婈喃喃自問道，眼中藏了許久的淚水劃過面頰掉落在冷風(fēng)里。
方才那婦人說的一句話也印在了少婈心中，那婦人說：“人心至惡，何來惻隱？若是換做他們的子女被分食，他們的心可會(huì)痛？”這讓她想起了桃止山、鬼界的那些惡鬼們被投入熔爐煉獄之時(shí)發(fā)出的惡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