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條不知何時熄滅了,她睡著了。
咚咚咚……咚咚咚……
他有節(jié)律地敲門,她緩緩蘇醒,聞到屋里彌散的艾絨味道,濃厚而刺鼻。拿起小腹上的艾灸盒然后起身下床,“不好意思哈,剛才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p> “不打緊的,肚子還疼不疼?”他接過她手中的艾灸盒說道,“披上羽絨服出來吧,喝點小米粥,暖暖脾胃?!?p> “真的哎,肚子一點都不痛了,而且感覺小腹下面像有個小火爐似的,超暖和?!?p> “艾灸是溫補(bǔ)調(diào)理,剛才那兩個穴位是溫陽要穴,氣海和關(guān)元。古人稱為丹田,就是這兩個穴位?!?p> “受教了。看來以后得跟張大夫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中醫(yī)??!”她笑嘻嘻地說道。
“你也別嘴貧了,粥要涼了,趕緊出來喝吧。”他轉(zhuǎn)身回到堂屋。
“你對我這么好,我還真有一點不適應(yīng)。”她輕聲細(xì)語道,“真像一對過日子的小夫妻?!?p> 一碗晶瑩剔透的小米粥擺在她的面前,她的雙手感受到它的溫暖。
“要不要加糖?”
“我不是很喜歡吃甜,”她搖搖頭說道,“這樣就挺好,人要學(xué)會知足常樂?!北狈饺顺燥埍容^粗獷隨意,比如喝粥的時候,也不需要什么小勺調(diào)羹,但是他早早想到,小女孩的矜持心態(tài)不能讓自己像在家里那么肆意,于是他遞給她一支小勺,隨后給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她的左側(cè)。
不要去側(cè)身看她,不要側(cè)身看她。那樣她會難以安心喝粥的,所以小女孩就是這樣,當(dāng)然也包括阿苒。他卻不由自主地偷瞥了她一眼。
“怎么了?”她雙手捧著小米粥,小勺卻放在一旁,“喔,我知道了,是不是沒見過我這樣喝粥?”
“沒……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才不在意你怎么說呢,我相信你又不會亂說。粥很好喝,用小勺又太麻煩,再說我又沒吧唧嘴也沒有咕嚕咕?!?p> 真是一個灑脫隨性的女孩子呀,他心想。
她又突然望著他笑起來,“真是個傻木頭!”
“你笑什么?”
她輕輕用右手擦拭著他的上嘴唇,“都吃到鼻孔里去了!”
“喔!”他卻無法退縮反抗,畢竟手中還有一碗米粥,如果撒到她的身上,后果不可想象。
她望著他的臉龐略略怔住,那可真是一雙清澈的眸子呀!她仿佛一身白衣,乘舟靜湖之上,楊柳扶風(fēng),山色欲翠。沒有槳棹,只得逍遙地隨波逐流,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吃飽了沒?”他喚醒身邊出神的她。
“其實我能吃一鍋,你信嘛?”
“我信你個鬼。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吃飽了就老老實實回屋睡覺。”
“王爺教訓(xùn)是,小女子聽得了。”她微微行禮。
“怎么還不回屋?”
“忘了一件事,我還沒洗漱呢?!?p> “嗯……新毛巾倒是有,新牙刷就沒有了……”
“那你有沒有多余的牙刷?用過的也行。”
“你這傻孩子,你就不怕我有乙肝???”他趕忙塞給她一條新毛巾,“你不怕我還怕呢,萬一你有乙肝怎么辦?”
“說什么呢,你個死木頭!”她氣的咬牙切齒。
“要不就明天吧,明天我去給你買一個。不過你真想刷的話,可以試著用手指沾點牙膏擦一擦?!?p> “你快滾吧,張敬遠(yuǎn)!”她回頭一瞥正要出門的他,“哎哎哎……傻木頭你干什么去?。空f滾就滾啊,我開玩笑的!”
“你瞎想什么呢?我去西屋睡覺啊?!?p> “里屋不是有兩張床嗎?”
“喔,我不睡那,你剛才不是還說什么孤男寡女的嘛?”
她聽罷頓時面色紅徹,“那你……那你可以睡堂屋,睡這個沙發(fā)上啊?”
“我說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傻了?想什么呢,讓我睡沙發(fā)?”他趕忙催促道,“好了好了,你趕快進(jìn)屋睡覺吧,我得去西屋點爐子去了?!?p> “哎哎哎!傻木頭,你等等!里屋味道太濃了!”她趕忙阻攔道。
留下來!留下來!一定要把傻木頭留下來!為什么要這樣做?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總而言之,就是要想盡辦法把他留下來!
“那你就先開會窗戶,坐在外面爐子旁邊等一會再進(jìn)去睡?!彼淠卣f道。
“不,不要,我害怕……”她故作玄虛道。
“你可算了吧,我才不信你,你早點休息!”他轉(zhuǎn)身離開,“暖瓶里有熱水,半夜如果渴了自己起來喝一點,床頭邊有手電筒。”
“哎……哎哎……木頭!木頭!”她始終沒能將他留下,就連貝球也跟著小主人去了西屋。
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里屋,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窗外依舊大雪紛飛,關(guān)上臺燈,世界重歸寂靜,空氣中殘留著艾草的香氣,冷風(fēng)在呼呼咆哮著。
一張陌生的床,陌生的枕頭和被褥,紫藤卻毫無睡意,黑夜給了她黑色的眼睛,而她卻用來張望頭頂上的天花板。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想的只他,那個傻木頭,張敬遠(yuǎn)。
不知道他現(xiàn)在睡著沒有?不過他怎么可能睡不著呢,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家。
那西屋冷不冷?窗子漏不漏風(fēng)?他的被子是否暖和?他不會因此凍感冒吧?
輾轉(zhuǎn)發(fā)側(cè),難以入眠。艾香不知何時消散了,而她卻異常清醒,最近一段時間,自己腦子一直混亂不堪,耳畔傳來滴答滴答的掛表聲。
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半了,外面的雪依舊未停。她披上羽絨服,摸索出手電筒走了出去,堂屋的爐子也早已熄滅了,只剩下白色的碳灰。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想。
吱呀一聲打開東屋房門,迎面而來一陣凌冽寒風(fēng),刺痛地吹在她溫暖的臉上,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zhàn)。天井里的雪已經(jīng)積了十幾公分,路上一片潔白,毫無痕跡。她哆哆嗦嗦小跑到西屋門前,觸摸房門輕輕試探,房門里面沒有鎖住,漏出一絲縫住,門前的火爐仍在燃燒,火焰熊熊映在北面的墻上,她終于下定決心邁進(jìn)門去。
屋里好溫暖啊。她輕輕擦拭身上的雪水,小心翼翼走近床前,敬遠(yuǎn)熟睡的側(cè)臉漸漸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好想摸摸他的臉,好想鉆進(jìn)他的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