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濕了楓樹街道。推開南面的窗戶,清冷的空氣頓然涌入,冷澈打了一個寒顫,不由得裹緊了那寬松的藍白色校服,小心翼翼收拾一番,便輕輕踱步走出家門。
現(xiàn)在是五點半,她想,軒凝馬上就要下樓了,再等他一會兒吧。只是樓外當真很冷。這個時候,冷嚴還在酣睡,昨天那個醉鬼不知不覺又喝到凌晨。
冷風襲來,她有些頭疼。樓上關(guān)門的回響,順著冰涼的水泥樓梯傳到耳畔。她揉了揉太陽穴便恢復(fù)了溫柔的表情,她默默注視著一樓的樓梯,每天清晨就在軒凝咚咚咚飛出樓下的那一刻,迎面而來便是冷澈那溫暖的微笑。
天氣不好的時候,心情也會變壞,只有在軒凝身旁的時候,她永遠會面露微笑,她便會短時忘記恐懼與卑哀。同別的同齡女孩相比,她想自己什么也算不上,瘦瘦小小的模樣,暗淡粗糙的皮膚,臉蛋也不算精致漂亮,這種類型的女生比比皆是,放在喧囂的人潮便會被吞噬被遺忘。
而他,卻始終不在意她的卑微與丑陋。
“別發(fā)呆了,走吧!”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冷呀!”
“一場秋雨一場寒呀!”她緊緊跟在他的身后,頃刻便低頭打了一個噴嚏。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將灰色的圍巾摘下,隨后圍在了她的脖頸上。“還是要提高免疫力呀,以后早點去學校圍著操場跑跑步吧?!?p> “才不要?!彼÷曕洁熘跋裆底铀频摹?p> “哪里像傻子了?”
“每天你們一群男生跑來跑去的,就為了第一個跑到班級門口,有什么意義呢?”
“你懂什么,這是信念。你可別小看那二百米,那可是帶代表著所有人的尊嚴呢,一旦你參與了,不管是主動被動,那就要好好對待?!?p> “對,我不懂。這不是徒勞嗎?”
“我媽媽說,健康的體魄與自由的靈魂一樣重要。”
她的眼神暗淡下去,低頭不語。他眼見畢竟也不好多說什么,他知道她想起了那個遙遠而陌生了的女人。
枯萎的楓葉堆積在街角,仿佛早已死去。二人總是沉默,直到軒凝突然想起:“喔!今天是周四!我們的值日生。”
“所以呢?”
“所以還要去涮拖把,拖地。”
“然后呢?”
“回教室上早讀啊?!?p> 耗子曾這樣問過軒凝:“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每個周四,宋菲都來的早一些?”
“你太自戀了吧,哥們?!?p> “沒有,沒有,我看過表的,每個周四宋菲都來早個十分鐘吧。準確來說是八分鐘零三十二秒?!?p> “……”
那時候薛子佳和千蕊的值日也是在周四。兩個女孩就那樣安靜地在校園楓樹下清掃著落葉。于是他提著笨重的拖把從姑娘的身旁走過,前往校園路操場旁的水龍頭清洗拖把。
薛子佳于清晨冷風中,他匆匆而過,投以曖昧的目光,她仿佛便是整個世界的中心,無論走到哪里都會綻放光芒。多年以后,他已經(jīng)失去了她的所有聯(lián)系,就連他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身影也遺忘得一干二凈。
那時候他再次回想起幼年時的薛子佳,他曾經(jīng)稱作她為自己的初戀情人,他的第一個愛人,不同于青梅竹馬的冷澈。后來他想也許他并不是真得愛上了冷澈,而是一種潛移默化的迷戀,幼稚的心理上的對權(quán)力與高處的向往。這種最簡單的向往,正如后來耗子所說,等宋菲真得準備答應(yīng)他的時候,他突然覺得空虛與乏力,宋菲于他而言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只不過幼時的男孩們仿佛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情,樂此不疲的愛情。其實更多時候,他與耗子都在追求頂峰,就像是爬山。于是你會發(fā)現(xiàn)每上升一步就會看到不同的風景遇到不同可愛的女人。
至少,對于耗子而言,他成功了。而對于軒凝自己,他卻被那個沉默而智慧的女人深深控制住,是的,冷澈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卻闡釋愛一個人的樣子。因為無論何時何地,只有他才會最為單純地面對自己,不帶任何私心,那這樣就足夠了。
后來冷澈不經(jīng)意間爬上了更多的山峰,遇到了更多的男人,對于她而言是多么地不屑一顧,一切都是徒勞,最重要的莫非是最后軒凝依舊在自己身邊。
正當軒凝準備原路返回教室,依靠在樹下的子佳叫住了他:“今晚有時間來廣場跳舞?”
他還未回答,只聽一旁的千蕊冷冷問道:“干嘛要叫這個傻子來跳舞?”
“安啦安啦,又不是不陪你跳,說好得有空教人家跳舞來著,”她趕忙一旁勸慰道,“那就這么說定了!”
“好。我會去。天這么冷了還有人跳舞嗎?”
“當然,天這么冷,一群男生還不是照舊賽跑?”一旁的千蕊撇撇嘴道,“真是個傻子!”
“那我走了,還要回去拖地呢拜拜。”
“哎,子佳,你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你不覺得他很有意思么?”
“我看是你喜歡上他了吧?”千蕊笑嘻嘻地說道。
薛子佳頓時羞紅了臉,撿起掃把便要打她?!澳憧纯茨悖瑦佬叱膳?,你呀,別想逃過我的眼睛!”
“就你話多。”
于是二人也隨后回到教室。軒凝則同耗子在走廊外拖地,眼見二人隨后而來,只得停下工作對她們微笑,“好巧??!”
“不然呢!傻子!還要在下面過年不成?”
“哎哎哎,你站住!”耗子趕忙用拖把一擋過路的二人,“說誰傻子呢?”
“你干嘛啊,拖把的臟水全甩在我們身上了!”千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們,你們都是傻子!”
“那可不行,說誰是傻子都不行,你把我們剛拖的走廊踩臟了!”
“臟了就再拖一遍唄!”
“你想得美,拖把給你,你來拖!”
“算了,耗子,讓他們走吧!”軒凝趕忙勸阻道。
“不行,今天我們好好講講道理?!焙淖討B(tài)度異常堅決。
“好啊,跟本小姐作對,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攔我!”
“算了算了,不好意思啊同學,我們著急回班,沒注意踩臟了你們的走廊,我們錯了,不好意思啊……”子佳趕忙輕聲道歉。
“你做什么,子佳,咱們沒有錯,是這個傻子有錯,把我的校服都弄臟了,還想叫我們拖地,沒門兒!”
“那你們就別想過去了!”
“耗子,你夠了!”
“夠什么,她叫你傻子哎!這個道理得好好講明白!”
“夠了!你認不認識薛子佳!”
“薛子佳?不認識,不過名字很熟悉啊?!?p> “學生會長,薛子佳。”
“對對,是有這一人?!?p> “你可別跟人家講道理了!這就是薛子佳師姐?!?p> “靠!”耗子趕忙退后兩步,“不早說!師姐,我們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呀!”
“誰跟你是一家人?你給我死開!”
憤怒的千蕊一手推開耗子,牽著一臉歉意的薛子佳便回到對面的班級中。
“他媽的!什么狗屁玩意!還學生會長!喂喂!別看了!”耗子唾了一口痰道,“這倆人,你認識?”
“認識。”
“她叫什么?”
“薛子佳?!?p> “你當我是傻子啊,我問另一個?!?p> “喔,千蕊?!?p> “這個仇,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