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已將近年末,各部門都在做著資料的整理匯總,秘書處由于要上傳下達,與各個部門進行資料的傳送與交接因而變得異常忙碌。韓凜從早晨上班到現(xiàn)在忙得連口水都沒喝上,各個樓層來回轉(zhuǎn),剛剛從九樓人事部拿到年終獎預(yù)審名單,又跑到一樓大廳去拿分公司捎回來的資料。
韓凜拖著疲憊的身子乘電梯迅速來到一樓,正好碰上了來送資料的人,雙方點清楚各項資料明細,交接完畢后那人便走了。
“韓凜,加油!”她默默給自己打氣。大廳里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每個人都很忙碌,她微微嘆了口氣,準備繼續(xù)戰(zhàn)斗??删驮谵D(zhuǎn)身的一剎那,看見一個小朋友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大廳里亂跑,她已經(jīng)夠忙了,實在不愿意管閑事,可是那雙無助的眼睛,還是讓她不自覺的跑到他面前。
“小朋友,你怎么啦?”韓凜蹲在小孩子面前,輕聲詢問。
“爸爸,爸爸……”
“爸爸在這兒?”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小孩子哭得傷心,也說不清話語,只是不停的叫著爸爸。
韓凜輕拍他的后背,慢慢安撫他,“不用怕,姐姐在這里,不要怕……”
“嗚嗚,我要爸爸……”
韓凜想要等小孩子情緒穩(wěn)定些再問他關(guān)于爸爸的事,可孩子年齡太小再加上被來往的人群嚇懵了,所以不論韓凜怎樣問,怎樣安撫他,他還是說不出什么。無奈,韓凜抱著他來到前臺。
“你好,這位小朋友和他家人走散了,請問,你們見過他爸爸嗎?”
“不好意思,沒看到?!?p> “那你們能不能給廣播臺打個電話,讓他們幫忙找一下孩子爸爸?!?p> “可以。請問你是——”
“哦,我是樓上秘書處的,我叫……”
“滾開!”
韓凜剛想和前臺的人報姓名就被遠方的爭吵給打斷了。
“張會計,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來,那本來就是我的錢!”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情緒非常激動,他的腳上打著石膏,被兩個大漢拖著往外走。
“爸爸!”孩子一眼認出了爸爸,開心的飛奔過去。
韓凜見狀也跑向前,她怕孩子一不小心會跌倒。
“小樂?!弊龈赣H的臉紅了,被孩子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一面,他心里很愧疚。不過,生活所迫,他實在是走投無路。
“小樂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快要交了,我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子,家里沒有了經(jīng)濟來源,孩子他媽只能打些零工貼補家用……”
“關(guān)我什么事?”
“我是工傷!”
“大家都知道你是在工地上瞎溜達的時候不小心碰傷的。我已經(jīng)夠客氣了,沒算你誤工費就不錯了,你還跟我要錢,……”
“你欺人太甚!我會去告你的,我要見老板!”
“那你得有這個本事見到他!”那人輕蔑地一笑,轉(zhuǎn)臉對身邊的兩個人說:“把他拖回去,怎么看的,讓他跑這來鬧事……”
“不許你這樣對我爸爸!”雖然是小孩子,他也看出這個人對他爸爸極不禮貌。
“滾開!”那會計沖小孩子踢了一腳,小孩子一個趔趄摔倒了。
韓凜收緊拳頭,定定地站到那人面前。
“你又是誰?”他不屑地上下打量韓凜。
就在那一剎那,韓凜用盡所有力氣,給了那人響亮的一巴掌。
“臭丫頭,那敢打我?”那人擼起衣袖,一副要打架的陣勢。
“住手!”一個宏亮渾厚的聲音從韓凜背后響起,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董……董事長。”
“都給我上來!”
幾個人跟著董事長集中到會議室,會議室里氣壓很低,誰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導(dǎo)火索。
“睿謙去哪兒了”
“林總一早就出去開會了。”董事長的貼身秘書——方秘書答道。
“方秘書,你去處理一下這位先生的事,如果真是我們的過錯,盡量彌補?!?p> “是?!?p> “謝謝董事長?!焙⒆影职指屑さ木狭艘还?p> 那位秘書領(lǐng)著那父子倆出去了,剩下了會計、韓凜和董事長三個人。
氣氛又一次陷入沉寂。韓凜有些緊張,面對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此刻,她有點想林睿謙了。
不知過了多久,董事長還是沒有發(fā)話,韓凜偷偷向前瞟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董事長也在看她,她趕緊低下頭,生怕撞到槍口上。
“她就是小凜嗎?子瑞的孩子,我的親外孫女……”老爺子眼睛有些濕潤,“她長得和子瑞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老爺子露出笑容,“剛才偷偷看我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子瑞,每次做了錯事被罰站時,總會偷偷地看我的臉色,適時的撒嬌讓我消氣……”
董事長將視線轉(zhuǎn)向張會計?!皬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今天在大廳里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公司形象!”
“是是是,董事長,對于今天的事,我深感抱歉,但我以前從未見過這位小姐,我不知道哪里冒犯她了……”張會計避重就輕,甩掉那父子倆的事,將矛頭對準韓凜,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
“你知道,我最討厭用暴力解決問題的野蠻行為!”
“是是是,我應(yīng)該及時制止這位小姐……”
“你是老員工了,竟一點分寸都沒有,整件事情現(xiàn)在炒得沸沸揚揚的,全公司都在看笑話!”
“是是是……”不論他怎么將話題引到韓凜身上,董事長矛頭仍直指向他,一直咄咄逼人,他擦擦頭上的冷汗,不敢再多說話。
“念著以前的情分,這次的事件我不想過分追究,回去寫份檢討書!”
“是是是……”
“你先出去吧?!?p> “是是是?!?p> “等一下!”,董事長看向張會計,眼睛直直盯著他,“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如果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真的另有隱情,絕不姑息!我顧某人平生最恨恃強凌弱、以大欺小這種無恥的行為!”
張會計嚇得腿直打哆嗦,他小心的退出去,生怕再惹怒了他。
會議室里現(xiàn)在只剩下韓凜和董事長。韓凜知道,有一場暴風(fēng)雨要來,那個會計資歷這么高都被訓(xùn)得這么慘,這次動手的是她,又是個剛來的的實習(xí)生,她死定了!
“你叫什么名字。”
“韓凜。”
“對于這件事,你有什么想說的?”
“打人這件事,對您、對公司所造成的傷害,我感到很抱歉?!表n凜深深鞠了一躬,“不過,我并不后悔?!彼凵駡远ǖ目粗麻L,正好對上老爺子的視線。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勇敢,勇敢的與人對視,帶著堅定與倔強。
“你與張會計有仇?”
“沒有?!?p> “那對父子是你親戚?”
“不是?!?p> “那為什么?”
“……”韓凜并不答話,她的思緒飄到很遠很遠,飄到讓她記不清日期卻清清楚楚記得整件事情的午后。
那是第三次媽媽帶她走那條路,路線早已熟悉,所以沒有恐懼和陌生,她可以擺脫媽媽牽著她的手,邊走邊玩耍,追追蝴蝶,采點小花,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一些都那么美好,完全滿足了一個孩子所有的樂趣。
“小凜,你慢點,媽媽追不上你了?!?p> “媽媽快來啊,快來追我啊……”她笑得燦爛,連風(fēng)都對她變得溫柔起來。
媽媽寵溺地望向孩子,那雙眼睛美好、溫柔,比午后的陽光更加讓人溫暖。
他們就這樣走著,孩子看著風(fēng)景,媽媽望著孩子。
“媽媽,到了!”她信心滿滿,大聲沖媽媽說道,像是一場探險歷經(jīng)千辛萬苦到達目的地一般露出勝利者的眼神。
媽媽依舊露出溫柔的微笑,輕輕牽起她的手,走到門口。可是,依舊沒有懸念,門口的保安毫不客氣的將她們拒之門外。媽媽的眸子瞬間暗下去,一言不發(fā)的領(lǐng)著她坐到旁邊的石頭上。
“媽媽。我們?yōu)槭裁蠢鲜莵磉@兒呢?”
媽媽沒有答話,只是把她抱在懷里,抱得很緊,很緊,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她們從明媚的午后等到夕陽西下,直到里面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下班出來。
“小凜,呆在這里別動。”做母親的將女兒安置在不遠處,便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
“張總?!?p> “怎么又是你?”
“我丈夫為你們工作、從你們的架子上摔下來,你們難道不該負責(zé)嗎?”
“我再說一遍!整個項目全都包給你們了,是你們沒帶工具,主動要求用的架子,出了事,當(dāng)然要自己負責(zé)!”
“可是你們并沒有聲明架子是壞掉的……”
“行了,行了……我沒空給你瞎掰扯,趕緊滾……”
“這件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我們概不負責(zé),還有,按照合同規(guī)定,超過工期你們要賠償?shù)?,你自己看著辦!”
那人對媽媽頤指氣使,粗暴地甩開媽媽的手,幾乎要將媽媽摔倒在地。那時的她只是怯怯地哭了,并沒有像今天的小樂一樣,敢站在那人面前,勇敢地對他說:“不許你這樣對我媽媽!”她只是哭得很無助,很悲傷。
后來,她才知道,她們接二連三的去那個公司,是給爸爸要賠償。爸爸接了他們公司文化墻戶外作業(yè)的項目,但在畫畫的時候架子倒了,爸爸不慎從上面掉了下來——摔骨折了。媽媽只是去要屬于她們的賠償費,可是最后對方竟要算他們的誤工費。最后,毫無懸念,那個公司贏了,媽媽接替爸爸完成文化墻設(shè)計與繪制,像個男人一樣肩扛手提各種材料,在陽光的暴曬下將墻面一點點磨平,一筆筆的描畫。也是從那次,她知道原來媽媽也會畫畫,只不過為了這個家,她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她深刻地體會到,在這座城市里,他們勢單力薄,沒背景、沒勢力,像是漂泊無依的浮萍,任是誰都可以欺負!
“韓凜?!?p> 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笑,但眼角卻透著一股散不去的憂傷。
“你不為自己辯解嗎?”
“……”她知道,今天這一巴掌,她是為她自己打的。當(dāng)年那個小女孩,在家人受到欺負時,只能怯懦地退縮,她沒能勇敢的站出來保護媽媽,這件事一直是她心上被扎得很深很深的一根刺,今天只不過是被刺激到,毫不猶豫的宣泄出來罷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一陣敲門聲打破尷尬的氣氛。
“進來。”
“爺爺。”林睿謙回來了,他恭敬地向董事長問好。
“整件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方秘書已經(jīng)都告訴我了”林睿謙繼而轉(zhuǎn)身看向韓凜:“韓凜,你先到我辦公室等我。”
韓凜長舒一口氣,輕輕點頭,向董事長默默鞠了一躬便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她和她媽媽很像……”老爺子喃喃說道,“很倔……”
“韓凜不愛說話,她總會把事情埋在心里。”
“這件事情一定另有隱情?!?p> “爺爺認為和張會計有關(guān)?”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讓小凜受委屈,她不說話,我總覺得不安……”
“或許,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吧?!彼幌虢o老人更多的壓力,沒有把話說下去。其實,老爺子那么精明,有些事情,他明白。
“一想到這兒我就心痛,子瑞是多么驕傲的一位公主,從小我不曾讓她受半點委屈,現(xiàn)在,看見韓凜那雙眼睛,孤獨無助、憂郁悲傷,我的子瑞離家之后是不是也變成這樣……”
“爺爺……”
“睿謙,加快對她的培養(yǎng),盡快讓她變得強大!”
“爺爺,韓凜……”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林睿謙搖搖頭,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認真的回道:“我會努力的。”
他知道,爺爺心里都是對女兒滿滿的愧疚感,這種愧疚感越深對韓凜成才的期望也就越大,他想通過栽培韓凜來補償女兒,給她一個讓人艷羨的未來。不管怎樣,用何種方式,爺爺對韓凜的感情,都是真摯而又深沉的愛。他沒有資格去否定爺爺?shù)姆绞健?p> “睿謙啊,替我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爺爺。”
送走爺爺,林睿謙回到辦公室。
韓凜見他回來,立馬站了起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捅了這么大的簍子,林睿謙很會不會被董事長訓(xùn)得很慘。
“先坐下吧。”林睿謙倒是很平靜,他徑直走到陳列柜前,從下面的櫥子里取出醫(yī)藥箱,然后回到韓凜面前,蹲在她前面,打開醫(yī)藥箱,脫掉韓凜右腳上的鞋子。
“別動?!?p> 韓凜下意識地往后抽腳,林睿謙輕輕握住她的腳,讓她保持安靜。
脫掉鞋子,韓凜腳后跟上的紅色淤血更加明顯了。林睿謙輕輕脫掉她右腳上的襪子,生怕一不小心弄疼她。韓凜因為疼痛有些皺眉,剛才上上下下來回跑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感覺,沒想到,后腳跟竟然磨出了血。
“忍著點?!绷诸Vt耐心地地幫她一點點清理傷口,貼上創(chuàng)可貼,再幫她把襪子穿上。
“我自己來就好……”韓凜不害意思的搶過襪子,向前俯身試圖穿上襪子。
“別動。”他拿過襪子幫她穿上,動作認真,神情專注,認真溫柔的樣子讓韓凜感覺好像有電流擊中心臟,她有些恍惚,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好了!”林睿謙幫她穿上鞋子,完成了最后一步。
韓凜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看了林睿謙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小聲說道:“謝謝,對不起……”
“謝謝你這么幫助我,對不起——老是給你添麻煩”。韓凜在心里默默說道。
“打人這件事交給我就好了。”他平靜地看向她,欲言又止,“你……還好吧?”
韓凜沖他笑笑,“很好啊!”她不擅長偽裝。
“……”他不忍心揭穿。
“對了,皇甫姐組織大家一起出國海釣,她本想直接打電話給你的,可是忘記留你電話,所以讓我代她邀請你一起去?!彼闯鲰n凜最近壓力很大,想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可直接邀請她又會拒絕,所以就拿皇甫靜嫻做擋箭牌了。
“海釣?我不會……”
“其實就是大家聚一聚,放輕松就好?!?p> “可是……”韓凜有些為難,她既不懂海釣也從未出過國,而且她又有什么資格去享受快樂——她要努力工作,好好學(xué)習(xí)!但是——皇甫姐是很好的一個人,她肯邀請她,說明拿她當(dāng)朋友,她不能拒絕她的邀請。
“去吧,如果拒絕會顯得很不禮貌?!?p> 她沮喪地看了林睿謙一眼,猶豫地說道:“那——那好吧?!?p> “對了,我需要準備些什么嗎?”
“我們要去東南亞,所以帶些夏天換洗的衣服,剩下的……什么也不用準備?!?p>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