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憐君如弟兄

　　此時已是巳時，春日籠罩，城外的草木在一場大戰(zhàn)后又煥發(fā)了生機，正慢慢化解著戰(zhàn)后的血腥。

　　那隊人馬見秦軒率領(lǐng)近萬余鐵騎迎來，便在滄州城西門外五里處停了下來，絲毫不懼秦軒和城內(nèi)兵馬的兩相夾擊，此時探馬也已回來稟報秦軒，言道這支人馬是晉王李克用的三太保李存勖率領(lǐng)的一萬沙陀鐵騎，想要進(jìn)滄州城，秦軒立刻帶領(lǐng)兵馬前往沙陀軍的北側(cè)，竟是要與滄州城呈掎角之勢夾擊，卻見沙陀軍中縱馬沖出一匹赤紅戰(zhàn)馬，直奔秦軒率領(lǐng)的人馬而來，秦軒讓尉遲空率領(lǐng)軍士們原地等候，自己提槍縱馬迎了上去。

　　兩人在兩軍之間相遇，秦軒勒住烏騅馬，只見赤紅戰(zhàn)馬上端坐著一位金盔金甲的將軍，闊臉高鼻，面色紅潤，重眉似墨，深目如炬，身材甚是魁梧，手持一把亮銀戟，秦軒倒是認(rèn)識，正是沙陀族的鎮(zhèn)族至寶虎威亮銀戟，那么來人就是三太保李存勖了。

　　“來人可是李亞子？”秦軒雙龍槍斜指地面，高聲喝問道。

　　“正是河?xùn)|李存勖，你可是殺了朱溫兒子的秦軒？”李存勖也將虎威亮銀戟斜指地面，朗聲問道。

　　“正是，不知李亞子領(lǐng)兵來我滄州城何事？”秦軒直視李存勖的目光問道，白皙的臉上隱現(xiàn)殺氣。

　　“沒想到你竟得了安敬思的銀龍雙槍！”李存勖卻沒有回答秦軒，而是盯著雙龍槍說道。

　　“……”秦軒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驍勇的李存孝也用雙槍，沒想到卻無意中被自己得到了神兵，難怪能輕易煉化，不過這李存勖稱呼安敬思，顯然不再把李存孝當(dāng)做沙陀李家之人了。

　　“本想到滄州城玩玩，既然你回來了，又使了安敬思的兵器，那就大戰(zhàn)一場，看看你是否辱沒了這銀龍雙槍的名號！”李存勖說著虎威亮銀戟一橫，便要催馬與秦軒廝殺一番。

　　“哥，你要干什么？”月鷹云不知何時從后面縱馬飛奔而來，人還未到已經(jīng)喊了起來。

　　“小妹你來了，這小子有沒有欺負(fù)你??？”李存勖戰(zhàn)意彌漫的大臉上立刻現(xiàn)出溫柔之色，倒是讓秦軒另眼相看了。

　　“哥，你為什么要攻打滄州城？”月鷹云放馬來到秦軒身旁，提著雙刀怒目李存勖，大有要幫著秦軒廝殺一番的模樣。

　　“嘿嘿，哥只是路過，馬上就走?！崩畲孥煤┬χ鴮υ满椩普f道，竟有些小兒女態(tài)，已是顛覆了在秦軒心中善謀驍勇的形象。

　　“那還不快走！”月鷹云臉色緩和了下來，跟自己的哥哥撒起嬌來。

　　“還打嗎？”秦軒卻是忽然開口問有些躊躇的李存勖，將雙龍槍提了起來。

　　“哦？你想打？”李存勖立刻興趣濃厚的看向秦軒，用力握住了虎威亮銀戟。

　　“我想見識、見識虎威亮銀戟的威力！”秦軒絲毫不理會身旁月鷹云小臉上急切的神情，已是雙手握緊了雙龍槍。

　　“正合我意！”李存勖再不廢話，也不管月鷹云的勸阻，縱馬提戟便殺向秦軒。

　　“哥！秦公子！”月鷹云眼看著也已縱馬提槍殺出的秦軒，頓時急的大聲喊叫起來，兩人卻是根本不予理會，已經(jīng)戰(zhàn)在了一處。

　　馬上比拼考較的不止是人的功力，還有人與馬的默契，所以自古名將都配好馬，所謂人馬借勢、借力，不說人和馬心意相通，也要讓馬明白自己的動作意圖，人也要熟悉馬的習(xí)慣，這需要朝夕相處培養(yǎng)，交戰(zhàn)之時全靠雙腳、雙腿控制戰(zhàn)馬，一磕一夾之間可取得出人意料的戰(zhàn)果。

　　李存勖的赤紅戰(zhàn)馬不次于秦軒的烏騅馬，奔行有力、閃轉(zhuǎn)靈活，縱躍之間如山倒、似河奔，帶著李存勖和他手中的虎威亮銀戟直奔秦軒左胸兇猛扎來。

　　虎威亮銀戟的槍頭上鑲嵌著一把月牙短刃，短刃和槍頭間有個方孔，可鎖兵器，李存勖這一戟借著赤紅馬奔騰之勢勢大力沉，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中滲透著森森寒光，秦軒左腳輕磕馬腹，烏騅馬馬頭向右微帶，雙龍槍豎起一個槍頭擋開虎威亮銀戟，秦軒順勢將另一個槍頭當(dāng)劍，斜刺里斬向李存勖的頭顱，李存勖側(cè)閃讓開，兩馬交錯各自奔開距離，秦軒先行撥轉(zhuǎn)馬頭，反身殺向剛剛調(diào)轉(zhuǎn)馬頭的李存勖，雙龍槍亦是直刺其左胸，李存勖也如秦軒之前那般，左腳磕馬腹，虎威亮銀戟豎起以戟尾撥擋開，戟頭的月牙短刃斬向秦軒頭部，秦軒卻是雙腿夾住馬背，身體坐起，被擋開的雙龍槍往懷里一順，側(cè)身，揚起另一個槍頭，點在月牙短刃和戟身的連接處，這次兩匹戰(zhàn)馬卻沒有跑遠(yuǎn)，在李存勖的高聲叫好中一槍一戟又戰(zhàn)在了一處。

　　李存勖膂力驚人，雖是內(nèi)武巔峰實力，打法卻大開大合，秦軒已摸化武門檻，招式細(xì)膩嫻熟、勁氣雄厚，兩人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一時難分上下。

　　秦軒的雙龍槍若蛟龍出海，似雙蛇出洞，攔、拿、扎基本招式如臂指使，將霸王一字摔槍式、七探蛇盤和臥馬回身槍演繹的淋漓盡致，槍芒吞吐，既有飛龍在天之氣勢，又有靈蛇吐信之詭異。

　　李存勖的虎威亮銀戟如槍扎、如斧劈、如刀砍、如鉤鎖、如劍刺、如棒砸，一會龍域滄海，一會吞天噬地，一會劈星斬月，一會亂舞春秋，竟是把十八般武藝都融入到一把大戟之中，似龍翔四海，若大漠狂沙，仿佛這小小的滄州已容不下他李存勖一人一馬一戟。

　　虎威亮銀戟也是一件神兵，吞吐的厲芒卻是黝黑發(fā)亮，這是功法奇特所致，雖雄厚倒是不如秦軒的銀芒鋒銳，兩人體內(nèi)仿佛有用不盡的勁氣，黑銀兩色厲芒似兩顆極速掠過的流星劃破虛空的軌跡，把這一方天地徹底籠罩。

　　兩人直從巳時殺到未時，槍、戟相交如雙龍肉搏，厲芒閃耀似流星疾掠，直戰(zhàn)至兩匹戰(zhàn)馬都已承受不住方才作罷，遙遙相望間不禁都是開懷大笑，李存勖依舊戰(zhàn)意蒸騰的高聲說道：“你我當(dāng)為兄弟！待我從幽州回返再戰(zhàn)如何？”

　　“就依李亞子所言！”秦軒橫槍立馬抱拳說道，也是為能結(jié)交此人而高興。

　　李存勖大笑著沖月鷹云伸出一個大拇指便返回軍中，不再耽擱，率領(lǐng)大軍直奔幽州而去，秦軒帶領(lǐng)人馬返回滄州城，算是暫時解了滄州之危。

　　尉遲青自然要大擺宴席犒勞眾人，不僅打退了幽州軍，還逼走了沙陀軍，尉遲青只覺輕松了不少，更是為大帥秦北炎有如此驕子高興，滄州城的將士們也都對秦軒另眼相看，尤其是盧龍軍將士，之前跟隨秦軒偷襲幽州軍只是服從前將軍尉遲青的命令，也是抱著看看這位去長安城求學(xué)五載、身為大師傅親傳弟子的盧龍軍少帥實力如何的想法，畢竟是天子腳下的太學(xué)，不知是否習(xí)得真本事，沒想到秦軒身先士卒、勇不可當(dāng)，而且只憑一己之力便殺退了河?xùn)|李存勖的虎狼之師，這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盧龍軍桀驁將士們已是服氣，隱隱已把秦軒當(dāng)做盧龍軍大帥秦北炎的繼任者，此時相見都是尊敬非常，一聲“少帥”的稱呼已是發(fā)自肺腑。

　　秦軒并沒有參與軍中事務(wù)，整日里待在帥府勤修功法，時常向有了閑暇的尉遲青請教統(tǒng)兵、戰(zhàn)陣之道，也偶爾與尉遲空去校場切磋一番，倒是成全了小火。

　　尉遲空和小火都是直率性情，年齡相仿的兩人迅速打的火熱，時常切磋比試，成了橫海軍校場的一大看點，小火依舊是一個快字，尉遲空天生蠻力、皮糙肉厚，兩人經(jīng)常殺的難解難分，倒是帶起了將士們習(xí)武的熱情，而小火的射術(shù)更是吸引了更多的將士。

　　秦軒也是這時才注意到了小火的弓，竟是一把漆黑的短弓，因箭是旋轉(zhuǎn)射出，射程竟不遜色長弓，尉遲空幾乎成了小火的射術(shù)弟子，也有很多的將士來觀摩學(xué)習(xí)。

　　小棋成了帥府的丫鬟頭，帶著月鷹云的兩個侍女把帥府內(nèi)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秦軒徹底成了閑人一個，一邊修煉一邊等待父親消息，這日戌時倒是等來了久候之人。

　　“秦公子的耐性真是好??！”月鷹云一見面就來了這么一句，秦軒讓進(jìn)房中，親自端上茶水，只說了句“請坐”，便端坐一旁，用深邃的眼眸看著一身紫裙的月鷹云。

　　“我要是不來你就不打算問了嗎？”月鷹云端起白玉茶盞，小口微張，紅唇輕碰，嫵媚的眸子帶著笑意迎向秦軒不客氣的目光。

　　“如果郡主不想說，我問也是白問?！鼻剀幧駪B(tài)清淡，聲音也是平和的如窗外的夜色，月鷹云是皇上親封的郡主，秦軒曾聽唐興公主提起過。

　　“我最初結(jié)識你來滄州的目的是為盧龍軍?！痹满椩品畔虏璞K，含了含紅唇輕聲說道，直白的倒是讓秦軒一愣。

　　“那現(xiàn)在呢？”秦軒等了會卻沒了下文，只好開口問道。

　　“為盧龍軍也為你?！痹满椩拼丝陶f出此話卻沒有一絲小女兒的羞澀，反而本就嫵媚的眸子更加的魅惑動人。

　　“幽州城門之事是郡主的安排嗎？”秦軒皺了下眉頭，如此嫵媚的眸子不能不讓人心動，何況是少壯的秦軒。

　　“我為公子安排在城外，卻不想劉守光那個蠢貨幫了忙?！痹满椩谱旖锹冻龅靡獾男σ猓瑡趁牡捻永锓浩鹆瞬ü?，連同接下來的話語一起滌蕩著秦軒的心：“公子的樣貌變化真是大呢，差點認(rèn)不出了，公子比長安時好看了許多呢！”

　　“那郡主接下來要怎么做？”秦軒趕緊問道，心道這種狐媚女子還是少接觸的好。

　　“你我兩家聯(lián)合，共保大唐，再撐起一個盛世！”月鷹云說話時竟是如男子般向長安方向抱拳拱手，臉色也肅穆了幾分，但看在秦軒眼里卻只是于嫵媚間增添了一份颯爽，依舊透著妖氣。

　　“滄州實力孱弱，恐怕要讓晉王失望了?！鼻剀幉唤底愿袊@，連沙陀人都要保大唐，可是真正的唐人在做什么，只顧著自己搶地盤，爭權(quán)奪勢。

　　“得盧龍軍者得天下，公子又何必糊弄我一個小女子呢！”月鷹云倒是位合格的說客，于和風(fēng)細(xì)雨間同秦軒商談著天下大事。

　　“此事自當(dāng)有我父與晉王相商，我同郡主既不是朝廷官員，又不是軍中統(tǒng)帥，就不要參與了吧?！鼻剀幜⒓粗棺×嗽掝}，與虎謀皮的事沒有人會愿意做，李克用也是梟雄一個。

　　“也好，那就說說你我的事?！痹满椩茓趁囊恍Γ膊辉谝馇剀幍耐泼?。

　　“你我什么事？”秦軒一愣，他什么時候跟這狐媚女子扯上關(guān)系了，怎么說也是萍水相逢吧。

　　“自然是你我的終身大事，你同意了我就可以回稟父王了?！痹满椩齐y得的小臉上顯露了一抹緋紅，嫵媚的眸光如水，躲閃著秦軒驚駭?shù)哪抗狻?p>　　秦軒半天未語，他是聽說過塞外女子皆大膽潑辣，不尊禮法，但也沒想到月鷹云竟然連終身這種大事也會自己當(dāng)面提出來，即使他秦軒也不會這樣跟一個女子直接說吧，不覺間更給月鷹云打上了要遠(yuǎn)離的記號，思忖間誓兒淡雅的神情忽然涌入腦海，一顰一笑間牽動著秦軒的心弦，想必誓兒也已在東都洛陽吧，不知朱溫會對公主怎樣。

　　“你一個堂堂男兒還這么忸怩嗎？”月鷹云見秦軒低頭沉思，半天不言語，不免催促起來。

　　“我已有了意中之人?！鼻剀幪ь^說道，神情間已是恢復(fù)了平靜。

　　“是唐興公主吧，我不在意的?！痹满椩贫似鸩璞K低垂下螓首，紅唇微沾，不讓秦軒看到她眸中出現(xiàn)的一抹凄然。

　　“你是怎么得知的？！”秦軒再次愕然，這女子怎么對他的一切都似了如指掌般。

　　“你二人在長安城中形影不離，只怕天下人盡知了，我如何不能知！”月鷹云有些氣憤的放下茶盞，響動有些大，不覺后悔起來。

　　長安城是天子腳下，世人自然關(guān)注，倒是秦軒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這卻是更堅定了秦軒對誓兒的情意，既然被天下人認(rèn)定了此事，而兩人又有情意，秦軒就更不能辜負(fù)了唐興公主。

　　可是不管秦軒怎么推脫，月鷹云就是嫁定了他，臨走之時更是留下了一把精致的匕首，說是定情之物，也沒有向秦軒討要回禮，直接離開了房間，秦軒獨自看著那把匕首，不免苦笑搖頭，塞外女子的定情之物都這么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