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謫仙一樣
“老太太那邊,先壓著?!鄙蛎髦樘ь^看向無邊的夜幕,走過長長的甬道,沈府在這暮色中顯得有些陌生。今天她第一次踏入這么破敗混亂的地方,原來沈府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樣花團錦簇、富貴平安。這是爹爹努力建設維護的家呀,是爹爹引以為傲的沈府呀,原來光鮮的背后卻是這般模樣。想到這里,她的臉色漸漸變得冷硬。
桃兒似乎還想要說什么,看了看她的臉色卻沒有再說出口。
沈明珠沿著東側(cè)小路走回到自己的院里,看到路盡頭沈明玥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不由愣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下腳下的路,根據(jù)這路線,推斷出沈明玥當是從自己的院子旁走過,沒準還來過自己院子。想到這里,她眼神一暗。
等她一進了院子,先找人宣來外院管事的王嬤嬤,細細盤問了有關(guān)沈明玥的動向。
王嬤嬤挺直脊背,交握著雙手一副端莊的姿態(tài)垂眸說:“回大小姐,玥小姐剛才是在這過來這。老奴和老奴手下人都注意過。早先,她順著西側(cè)小路走來,好像要來找大小姐,卻在外面探頭探腦不進來,后來就在咱院外的八角涼亭歇下看風景。晚些時候大少爺從院里出來,她就迎上去了,她跟大少爺說了好一些話。因為隔得遠,奴婢們并不知道說了什么?!?p> 莫非她是來找哥哥?可為什么要在她院門口守著?沈明珠心中暗想,臉上卻神色不變看向王嬤嬤,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只聽王嬤嬤繼續(xù)說道:“只聽下人說少爺臉色有點吃驚也有點難看。說了一會話,玥小姐就走了。大家都以為她走了。沒想到又過了半個時辰,又回轉(zhuǎn)來,還坐在那涼亭里。您也看到了,這人剛剛才走?!?p> “嗯?!鄙蛎髦辄c點頭,吩咐說:“替我繼續(xù)留心著點咱院周圍的情況,你下去吧?!?p> 這時節(jié)不知道沈明玥又搞什么鬼?難不成她上午吃了蹩,下午想辦法找回來。沈明珠猜不透,索性也不去想,只回屋看著蘋兒安置那幾個可憐的女孩。
這時節(jié)沈明瑜卻穿過一個小巷,立在巷里宅子前,用鑰匙烏木大門的鎖,閃進一間院落里。這院落看起來十分普通,狹小又陳舊,距離院門不遠就是住的屋子。
他推開西廂門,內(nèi)面床榻上正斜倚著一個男子,那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中衣,一頭黑色的長發(fā)如緞子一樣披散著,垂到錦被之上,發(fā)間露出無可挑剔的五官,人宛如謫仙一般。只那雙眼睛眼角下垂,顯得人有些陰郁。
見沈明瑜進來,他并未起身,只簡略地招呼說:“你來了?!彼曇舻统?,如大箏弦響起的聲音。
沈明瑜進門拉了把椅子往后一靠,長手長腳伸開,以一副舒服的姿勢坐好,才打量著床上的那人,口氣十分隨意說:“你如今受傷躲在著,要是讓京都的大姐姐小姑娘們知道了,還不得潮水一樣涌過來,個個搶著要伺候你,把這屋門檻也得踏破了。偏生我倒霉,如今只得看著你。聽說鳳鳴軒今天剛來個胡人小姐姐,跳舞真好看。拜帖都送來了,我都推了呢?!?p> 床上那男子不說話,只側(cè)過頭用目光定定地看著沈明瑜。他長發(fā)蓋住一半臉頰,更顯露出鼻梁的高挺,眼睛的深邃。床邊的跳躍的燭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帶著琉璃一樣的光斑,幻化成一萬種顏色。他不說話,那雙眼睛里帶著情緒看過來,眼底十分孤寒,又似罩著淚光,讓人不由心生憐意。
“怕你了,怕你了,不要那種眼神看著我?!鄙蛎麒e過頭去,伸手拿起桌邊的水壺,自己給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徑自一飲而盡。一副心虛的模樣。
這男子偏生就有這樣一種魔力,明明面目冷如冰霜,又帶著厭棄,但只要一個眼神,讓人忍不住要去保護他,幫助他,幫他完成所有愿望。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魅力,若是個女子,還不定是怎樣禍國殃民的妖女。
沈明瑜心下想著,有意錯開他的眼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說:“對了,你讓我送我妹的東西。她不要,她說那是借你腰帶包扎用是權(quán)宜之計,不用你謝。”
床上的人抬起眼,一臉猶疑。
沈明瑜走來,從懷中掏出那綠檀盒子,放在他身側(cè),說:“我那小妹子謹慎的很。說閨閣女子本不該收受男人送的衣物。更何況你送的這么貴重別致,若穿戴了,讓別人看見,豈不表示沈府和你有了很大的關(guān)系。對了,她還讓我責問說,你送這個究竟是何等居心?”
說著,沈明瑜探頭看過來,據(jù)那人不足半尺,綻出一個大大笑臉,好看的眉眼也帶著笑意,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說吧,你要和我沈府掛上勾連,究竟是何等居心?”
床上那人靜靜聽著,一言不發(fā)。
突然,他帶著厭倦的口氣疲憊地說:“毀了吧?!?p> “???”沈明瑜直覺自己好似聽錯,剛剛的笑容就呆滯在臉上,嘴巴大張,一臉驚訝。
“我叫你毀了!”他的聲音提高了,明顯帶著生氣。
“別介,你也知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別生氣呀!”沈明瑜笑嘻嘻地看著他。
他無視他的笑,將盒子用力抓在手里,遠遠地擲在了地上。“我說毀了便毀了?!?p> 沈明瑜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綠檀盒子張開了大嘴,裂成兩半,一臉惋惜?!奥犖颐谜f你這腰帶貴重得很,光那南珠一顆就價值千金,那繡藝更是京都難尋。毀了多可惜呀。就算她不要你還可以送別人嘛!”
他一雙眼睛看著沈明瑜似乎帶著不屑,低啞的聲音卻透著冷漠疏離:“我送令妹只是感激她照顧之恩。我送出去人家不要的東西,我也沒打算再送別人?!?p> 他說話時,沈明瑜早已經(jīng)邁出幾步,彎腰將盒子撿了起來。除了盒蓋盒身分離,盒蓋上的精致的雕花被摔出一條大大的裂縫,已經(jīng)無法再看。腰帶雖被甩了出來,倒還沒壞。沈明瑜吹了吹腰帶上的灰,小心翼翼地將腰帶又收回了盒子里,搖了搖頭:“唉!唐箴呀,你怎么這么死心眼呀!”
床上的人冷哼一聲,狹長的眼睛里透著厭棄的眼神,看向沈明瑜:“有得勢的太子和譽王招攬,你不去投靠,卻偏生與我這樣落魄的人親近。沈明瑜你說,你是不是也是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