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的睡眠一向很淺,即使睡著了也保持著該有的警惕,所以聽到別墅的門被打開時,蘇黎快速拿起放在枕頭下的槍,惦著腳尖快速移動到臥室的門邊,門外有人上了樓漸漸向臥室靠近,在門外的人轉動門把手的同時蘇黎快速給槍上了膛,門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閃了進來,在蘇黎將槍抵到他腦門時低沉的嗓音開口“是我!”與此同時蘇黎也看清了來人。
蘇黎呼出一口氣,撤回手中的槍,踱步向床邊走去,輕輕開口“沈亦文,大半夜的你想嚇死我嗎?”沈亦文快速打量了她一圈,確認她沒受傷,一路上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來,在看到定位她的路線偏離了她平時的回家路線后他立即查看了地下停車場的監(jiān)控,從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提槍上了她的車之后便直接定了航班從C市飛過來,盡管負責別墅周圍的保鏢匯報過她人平安回到別墅,但他還是第一時間趕過來親自確認。
身后的人一直未吱聲,蘇黎轉過身看著這個風塵仆仆趕回來的男人,他微微皺著眉,這讓蘇黎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沈亦文的那天傍晚。
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這是車禍后蘇黎第一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漫無邊際的白,偏過頭她看到了蹙著眉頭正在盯著她發(fā)呆的男孩子,他膚色偏暗,五官長得很立體,眉毛很濃,烏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正盯著她,夕陽余暉打在他身上。
他身后的光刺痛了蘇黎的眼睛,再次艱難的動了動腦袋,他終于注意到床上的人,趕忙按下床鈴按鈕,很快大群的醫(yī)生剛來,對著蘇黎做了一堆檢查后,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后便匆匆出了門去打電話向自己首長和蘇老爺子做了匯報。
他一直立在床邊,聽著醫(yī)生的叮囑,時不時的點頭說“是”,“好的”。不一會門口傳來了帶著哭腔的熟悉的聲音,“小姐,你終于醒了”陳蘭握住蘇黎搭在被子上的手,手很涼,陳蘭輕輕的握住,生怕再弄疼了她。
蘇黎動了動手指握住了陳蘭的手,即使用盡全力發(fā)出的聲音還是很輕很輕,她看著陳蘭“蘭姨,爸媽,還有哥哥呢?他們在哪,我要去看他們!”
沈亦文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臉,她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長,他立在床邊可以看到她顫動的睫毛和發(fā)紅的眼睛里噙著的淚水。她已經猜到了吧,她是那場車禍里唯一活下來的人,沈亦文在被老首長派過來保護她之前就曾看到過關于那場車禍的報道,車身全部毀壞,車上五個人,有蘇氏集團總裁蘇明遠及其夫人紀茗桐,兒子蘇煜,女兒蘇黎,還有開車的司機劉華,而車上除了一人她幸存,其余四人當場死亡。事故發(fā)生時在附近路段處理違章車輛的交警,第一時間到達的事故現(xiàn)場,封鎖了現(xiàn)場,并發(fā)現(xiàn)了幸存者聯(lián)系了救護車。事故現(xiàn)場的交警和后來到達的醫(yī)護人員都覺得能如此重大的事故中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來的,只有蘇黎自己知道,在那個雨夜,在司機發(fā)覺車子的剎車出問題是他們正行駛在一段車輛很少的路段,突然車子后面?zhèn)鱽韯×业淖矒?,蘇黎的頭部在沖擊下撞到了前座的靠椅,她看到坐在副駕的哥哥臉上的驚恐和看相自己時的擔憂,迷糊中他聽到哥哥說“別怕,抓好安全帶?!蹦赣H抱緊了她在她耳邊安慰到“阿黎,別怕,媽媽在呢?!倍叧涑饬擞曷?,爸爸詢問前方情況的聲音,劉叔叔焦急的喊聲“不好了,先生,車子控制不住了,要撞上護欄了?!倍笊砗笤俅蝹鱽砭薮蟮淖矒袈暎谲囎涌煲采献o欄的那一刻,蘇黎看到父親按下安全帶的鎖扣,緊緊地將她和母親護在懷里“阿煜,阿黎,茗桐,我愛你們,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备赣H的聲音不大但依舊低沉,蘇黎知道媽媽母親聽到了,哥哥也聽到了,因為她感受到了頭頂母親留下的淚水和她輕聲喚著的“明遠”,也聽到了前方哥哥傳來的微弱的“爸,對不起,我昨天不該跟你頂嘴的?!?p> 第三次撞擊聲響起的同時第四聲撞擊聲隨即傳來,而后車子沖下防護欄,在劇烈的撞擊聲和翻滾中,蘇黎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便是在醫(yī)院,她抱著一絲絲的僥幸,希望父母哥哥平安,但在跟蘭姨提出要見父母及哥哥時,蘭姨什么也沒有說只是一直一直哭,蘇黎眼眶中的淚水便像斷了線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蒼白干裂的嘴唇微張著一直重復著這三個字,蘇黎拉住陳蘭的手“蘭姨我求求你了,你帶我去見他們好不好,好不好”
不知哪來的力氣,蘇黎掙扎的直起身,想要扯開手上輸液的針頭,離開這里,她要去看她的父母,去看她的哥哥。一邊的沈亦文一直背身看著窗外,聽到她起身的動靜,趕忙制住她的手,以防她傷了自己。
她的面色慘白如鬼魅,眼眶紅得可怕,垂在肩頭的發(fā)絲凌亂不堪。在蘇朔聽聞蘇黎醒來時便第一時間向醫(yī)院剛來,剛到病房門口看到的便是這一幕,“阿樾”蘇朔的聲音醇厚低沉,即使經歷了如此大的打擊,他依舊挺直了腰板?!鞍㈤?!”蘇黎,字蔚樾,他從來習慣叫她“阿樾”,蘇朔心疼的靠近自己的孫女,車禍后她已經昏迷了3天,他在接到車禍的消息時已經站不穩(wěn)了,在聽到孫女幸存時他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他還不能倒,他經歷了60多年的風雨,不會在這一刻這么輕易的倒下。
蘇黎聽到有人喚她“阿樾”,她抬起頭看向爺爺,爺爺向來精神矍鑠,自她懂事時便從未看到過爺爺疲憊時的樣子,而現(xiàn)在她分明看到了爺爺嚴重的疲態(tài),對啊,爺爺?shù)碾y過怎么比她少。
蘇朔看著漸漸安靜下來的蘇黎,她自小聰明,雖然偶爾調皮但卻比同齡的孩子沉穩(wěn)懂事,蘇朔調整了床位,讓她抬著頭看他時不那么累,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頂,幫她整理凌亂的頭發(fā),緩緩開口道“阿樾乖,阿樾好好養(yǎng)傷,你還有爺爺呢,不論什么時候爺爺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爺爺也只有阿樾了,阿樾不是最喜歡跟爺爺一起去騎馬的嗎,阿樾傷好了以后爺爺就帶你去,好嗎?”蘇黎一直低著頭默默的掉著眼淚,許久,抬起頭看著蘇朔道“好?!?p> 蘇黎將頭靠在蘇朔的肩頭,垂下眼眸不再開口,直到門口傳開急促的腳步聲,當腳步聲停在了病床前,蘇黎才緩緩睜開眼,沈亦文在紀權佐走到病床門口時就已經挺直身板,向來人敬了個軍禮,紀權佐擺了擺手,繞到病床的另一側,輕輕握住她的指尖,盡量不去碰那已經在回血的針管,聲音渾厚有力“阿黎啊,不只爺爺會一直陪著你,你還有外公呢,外公也在,以后外公會和你爺爺一起照顧你,還有舅舅呢,舅舅昨天來看你的時候你還沒醒,他今天去了外地,他明天就會趕過來看你。”
12歲的蘇黎想對啊,她還有爺爺,還有外公,還有舅舅、表哥,她還有很多愛她的人啊,她應該要活下去的。
沈亦文看著在只穿著一件睡衣,背對著床邊站著,正看著自己出神蘇黎,慢慢的向她靠近,近到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抬手理了理散落在她額角的頭發(fā),蘇黎這才回過神,開口道“你不是都讓人來看過我的情況了嗎,他們沒告訴你我好好的嗎,你怎么還半夜的趕回來?”蘇黎抬頭看著這個早就比自己高出兩個頭有余,匆匆趕回來的男人,這么多年,沈亦文的膚色已經從初見時候的小麥色慢慢轉為白皙,很健康的白,剛剛好,以前的寸頭也慢慢留得長了一點,蘇黎墊腳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你還是留寸頭好看?!?p> 沈亦文勾起嘴角“是嗎?之前留寸頭的時候你也說我還是頭發(fā)留長一些好看?!?p> 蘇黎向后退一步裝傻到“有嗎”而后便轉身躺回床上,沈亦文笑著搖搖頭轉身剛要離去時聽到身后輕輕響起她的聲音“陪我躺一會兒吧?!?p> 沈亦文站了一會兒慢慢轉身,脫去腳上的拖鞋,并未掀開被子和著身上的大衣躺到床的一側。室內一片安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沈亦文并未開口詢問她當時車上發(fā)生了什么,他從來都是傾聽她愿意告訴他的事。蘇黎也并未問他去處理的事情辦得怎么樣,這件事查起來并不簡單,想要不打草驚蛇查起來只會更慢,這幾天處理好倫敦這邊的業(yè)務,回去之后就該專心處理這件事了。等了10年了,也不差這幾天。
蘇黎輕輕起身拉起床尾的薄毯輕手蓋在身旁這個片刻便呼吸均勻的沈亦文身上,她想“他這是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p> 清晨,沈亦文在手機的震動中醒來,快速關閉手機鬧鐘,輕輕回頭看了身側并未轉醒的人,微微松了口氣,看著不知何時蓋在自己身上的薄毯,輕輕的笑了??磥硭娴氖抢哿耍B著三天沒有睡好,昨夜連夜趕回來一直擔心她,在飛機上根本睡不著,看到她沒事,躺在她身旁,一放松下來睡意便上來了,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一直睡眠不好,讓她多睡一會兒總是好的。一縷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打在她的發(fā)梢,她的發(fā)質依舊很好亦如10年前他初次見她,她的膚色依舊白皙只是現(xiàn)在她氣色很好,不再死氣沉沉,眼里也有了光,自那天起他便陪伴了她10年,他很慶幸當時老首長選中了自己來保護她,看著她從剛醒來的歇斯底里再到后來的冷靜,她的堅強,他突然覺得心疼,心疼這個12歲的女孩,心疼她的堅強,那個時候沈亦文就在想換做是17歲的他也怕是做不到她這般的冷靜。后來老首長便讓他一直跟在蘇黎的身邊,他陪著她聽各個家教老師上課,陪著她鍛煉,陪著她吃飯,陪著她騎馬,陪著她下棋,陪著她學各國語言,陪著她學經濟,學管理,經營,學射擊,學散打,學拳擊,學跆拳道等等,一直到現(xiàn)在在倫敦陪她念完大學,他們已經在倫敦待了四年。這四年除了重大節(jié)日其余時間她都沒有回過家。
這10年來在蘇老爺子教導蘇黎的時候他也跟在身后學了很多東西,蘇老爺子并不避諱他,反而一直在大力的培養(yǎng)他,從他記事起他便待在孤兒院,11歲時紀權佐去孤兒院慰問時,將他帶回軍區(qū)大院,讓他隨了自己妻子的姓,給他取名沈亦文,對他視如己出,對他悉心照料,但也嚴加管教,他也算從小在軍區(qū)大院長大,身體素質好,也聰明機警,紀權佐也十分信任他,便在車禍后將他安排在蘇黎身邊。
蘇黎醒來后的那天晚上,紀權佐告訴他,在蘇黎車禍后被送到蘇氏旗下的醫(yī)院進行緊急手術,術后在重癥監(jiān)護室有人換了她的輸血袋,好在當時有醫(yī)生查房發(fā)現(xiàn)了異常,搶救及時,進入她血管的血液極少,她才保住一條命。而后蘇老爺子聯(lián)系紀權佐將蘇黎轉入軍區(qū)醫(yī)院,他也就在軍區(qū)醫(yī)院第一次見到了她。也就是這一天他堅定了要保護蘇黎的心,這份心意也就隨著往后和蘇黎相處的每一天而加堅定。
沈亦文盯著她看了許久,她睡覺一向很乖,不會亂動,很安靜。他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撫她的發(fā)梢,手快到她頭頂時,身側的人緩緩睜開了眼,沈亦文的手僵在了她的頭頂上方,沈亦文干咳一聲收回手掀開薄毯下床出門去了隔壁自己的房間洗漱。
蘇黎眼看著逃也似的離開的沈亦文,有點不明所以,但也并未想太多,掀了被子起身前往輿洗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