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腦袋把忽閃忽閃的電腦屏圍的嚴嚴實實,其中一人以3秒為時間間隔不斷按著鍵盤上的F5刷新著頁面,為什么是3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一直覺得3這個數(shù)字特別神奇,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電視劇里鏡頭一閃三年以后,故事男主人設(shè)要不是三代單傳就是身家三億,就連惡婆婆驅(qū)趕善良兒媳婦的時候,都是眼睛眨都不眨的從限量款貴婦包包里抽出一張紙,然后念著耳熟能詳?shù)呐_詞,這里有三百萬,馬上離開我的兒子。所以我曾一度懷疑這個數(shù)字是不是能溝通我們這個時空和其他維度???以至于大家這么熱衷的不斷重復著它。
“哎!哎!來了,老妹兒!”陸宣合一手指著屏幕一手扯著我的脖子逼近電腦屏幕,“公布了!公布了!”自打?qū)W校有預謀把我倆同專業(yè)、同班級的理工女生分在一個美女林立的設(shè)計學院宿舍開始,就注定了我們不俗的交情,心大的陸同學還曾豪言道,咱倆就是這棟公主樓的李逵和張飛,漸漸熟了之后,我才知道她名字背后的故事,陸同學說她出生的時候她老爸正癡迷宋徽宗那段歷史,所以一拍大腿,干脆就給自己這粉雕玉琢的小閨女起了個宣和的閨名,還好知道的人不多,聽上去也不奇怪,要是她出生的時候她老爸正研究清朝歷史,你說如今的陸同學,是該叫陸順治、陸乾隆還是陸宣統(tǒng)呢?
每次我這么開玩笑的時候,她總是一臉不屑的看著我,然后懟出四年都沒變過的一句話“你還好意思笑我?我還沒說你名字可笑呢!”
可笑,倒真談不上,我這名字也算是很有技術(shù)含量的,因為我沒有酒窩,本家剛好姓黎,所以我老爸也是一拍大腿,咱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那干脆就缺什么補什么,就叫黎渦吧!
“斷了!斷了!陸爺您手下留情好不好,這原裝的,斷了不好配!”揉揉被她捏的生疼的“天鵝頸”。
“這陣容!”向后退幾步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穩(wěn)了!穩(wěn)了!”
“喲,這么自信呢,這五個評審老師里,就我看到的已經(jīng)兩個很難對付了!”鼠標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
“說來聽聽?!蹦闷鹨慌缘呐D涕_始補鈣。
“按照咱們郁南聯(lián)大規(guī)定的學士答辯評委配置要求來看,首先這王非,在讀博士,充其量就是一打醬油占座兒的,不具有攻擊性,這劉永強老師是專攻編程算法的老師,要是真往遙感、地理信息系統(tǒng)上帶,那也就只能來個專家意見,張競老師就完全安全了,大二咱倆那CAD的成績,他那兒完全就是綠燈。接下來,問題就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了,安放舟,那是什么人啊,全省地理信息系統(tǒng)、自然地理都排得上號兒的老師啊,去年你沒見,那場答辯啊,那畢業(yè)論文斷胳膊斷腿的,”說著還忍不住嘖嘖嘴,“那叫一個慘啊!還有,接下來這個,丁懿陽,看這筆畫,曲里拐彎兒的,看這發(fā)音,丁,懿,陽!丁通釘,答辯場上釘子戶,慘?。 ?p> 聽罷她的神婆言論,要不是手里的牛奶貴,真就噴出來了,“陸宣合啊,陸宣合,你在我們學校讀書,虧了呀!你應(yīng)該給國家投簡歷,你可以當神婆的呀!”踱步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你聽我一句話,安安心心準備答辯吧!這安放舟雖然刻薄,但我分析了他近年戰(zhàn)績,大多都是一些懸掛縮進、分頁符、分隔符的問題,只要格式?jīng)]問題,他說什么照單全收, 下來再改改就好了啊,這個丁懿陽,你在咱學院四年了,聽說過這號人嗎?新來的!新來的老師不得給自己塑造一個好形象??!別怕!聽姐的話,放寬心!”說著沖她對面的鏡子露出了爾淳般溫婉的笑容。
“這,保研了就是不一樣啊,還能讀懂人心了?。 标懶铣吨旖且恍Γ斑€是抓緊時間再自查一次吧!”
宿舍另外倆設(shè)計學院的妹子拎著大包小包的布進了門,“你們準備答辯呢?”
“對啊,”走到桌前瞅瞅她們包里的布和桌上的設(shè)計圖,“你們這才是女生該有的畢業(yè)設(shè)計,穿著自己設(shè)計的衣服,漂漂亮亮的在T臺留下一個好看的背影,真羨慕你們!”
“那你是忽略了人家趕設(shè)計、做衣服時候加的班啊!”陸同學翻著自己論文念叨。
“是啊,黎渦就是只看見了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 蹦莻z女孩笑呵呵的說。
吐吐舌頭,依然還是很羨慕的看著她們,說真的,比起理科,我還是更喜歡文科的風花雪月。
時間跟被誰偷了似的,一眨眼就到了答辯的這一天,大家有序的坐在等候室里各自緊張著,按照早上抽簽的結(jié)果單獨進入答辯教室進行答辯,結(jié)束之后從后門離開,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里面現(xiàn)在究竟是和風細雨還是狂風暴雨。
“黎渦!”
終于叫到了我,陸同學在一旁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深呼吸之后捏著U盤和自己的論文走進答辯教室。
小小的辦公室被安排成黑板、講臺、評委席的布局,像極了保研之前參加面試的辦公室,五位評委老師端坐在我面前。眼神只那么一掃,就落在端居C位,從著裝到長相甚至眼神都很打眼的人身上,而他面前躺著的桌簽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身份:主席 丁懿陽,答辯場上能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再不濟也得是個教授,可他看上去和王非差不了幾歲,
“黎渦同學,可以開始你的答辯了,”張競老師沖我笑了笑,“別緊張,你的論文我們都看過,你只要按照你想表達的闡述一遍就好,有問題老師自然回提問,這邊老師大部分你都認識,既然已經(jīng)申請保研了,就不多做介紹了,以后有的是了解的機會,別傻站著了,開始吧!”
“哦,好的?!?p> “整場答辯15分鐘,請同學將時間控制在10分鐘內(nèi)?!贝疝q秘書說罷就開始準備做筆記。
插上U盤把我之前彩排無數(shù)遍的內(nèi)容自信的講了一遍,在答辯秘書提醒前剛好講完,臺下評審老師還在嘩啦啦的翻看著手里的論文,“請各位老師提問。”答辯秘書在一旁提醒道。
雖然人家說被提問次數(shù)多的論文不一定是不好的論文,但一點問題都提不出來的論文肯定是很差的論文,因為,要么是你的論文沒有邏輯,要么就是問題太多,老師都不好意思駁你的面子,而我,可能即將就要面對如此窘境。
“用了多久的野外踏查數(shù)據(jù)?”冷冰冰的聲音似能在教室里回蕩。
“一年,因為只有一年的數(shù)據(jù)?!?p> “4張航片拼出來的研究區(qū),一年的踏查數(shù)據(jù),樣本庫有3000?”
“樣本庫的數(shù)據(jù)是野外踏查數(shù)據(jù)和我自己目視判讀的。”
“面向?qū)ο蟮姆诸惙椒?,用的什么軟件?”心里一沉,這是我最怕被問到的問題。
“易,易康。”
“eCognition?”
“據(jù)我了解,ENVIF(X)也能做,你試過嗎?”
“沒,沒有?!?p> “其他老師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最怕被問到的問題,全被問到了,“這論文里也有一些可圈可點的地方,格式還不錯。按照意見修改,可以下一個了?!?p> “謝謝老師?!蔽⑽⒁痪瞎?,您這最后一點的可圈可點,還不如不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教學樓外的陰涼處已經(jīng)熱鬧的扎起堆兒了,顯然大家興致不高,顯然一定都被懟了,我們跟一群考完試對答案的小孩兒似的,分享著彼此答辯時刻的尷尬,只是沒想到,那一艘艘準備駛向未來的小帆船都在一條名為丁懿陽的陰溝里翻船了。
“那老師眼睛有毒吧,我已經(jīng)把問題弱化到不行,他都看的出來!”
扯扯嘴角,“這算啥,他隔著那么一厚沓兒紙都能看出來我用的是什么軟件?!?p> “什么軟件?PS啊?”一旁的男生調(diào)笑道,“面向PS的別設(shè)計?!?p> 頓時我就急了,“你別胡說八道??!小心我叫上宣合年間抽死你。”
“你宣合年間來了!”在旁人的提醒下我才看到一步三晃向我走來的陸同學。
“你,你還好吧!”捏著她的肩膀晃了晃。
“我這嘴啊,真的是開了邪光了!”她沖我虛弱一笑,“他是偷我電腦看我原始文件了嗎?他就差把我頭文件里的坐標信息報一遍了?!?p> “這么多人,每一個好評。”我搖搖頭,“我算是明白為什么其他老師都用一次性紙杯喝水,就他自帶水杯了,這么多年,想給他投毒的學生,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
“那,倒不至于,至少那皮相,也會讓很多人手下留情了。”
漸漸走出教學樓的人變多了,看樣子很多人的畢業(yè)答辯快要接近尾聲了。
“黎渦!”隔著老遠,那聲音還是足以讓我后背發(fā)麻。
一旁的宣合年間推了我一把,“哎,叫你呢!快點的!”
看看不遠處陽光下的丁懿陽,我微微一怔,他叫我,他為什么叫我?難不成……
“老師,您找我。”
“U盤?!闭f著把我的U盤遞給我?!鞍凑瞻嚅L給你們班發(fā)下去的修改意見,修改了,你們班應(yīng)該都能過答辯了?!?p> “真的假的!”驚喜的抬起頭,想都沒想就拋出了這句話,“啊,不是,我是說,謝謝老師。”
“別謝的太早,要不是封皮上指導老師的名字,你這種指鹿為馬制圖態(tài)度,我頭一個要掛你。”腦袋低的更低了,就在我不知道怎么繼續(xù)這話題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解救了我。
“丁懿陽?還真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裴老師樂呵呵的走了過來,裴仲華,一個開心的小“老頭”,年紀真不大,只是我們都喜歡叫他老頭,這次論文的指導老師就是他,同樣,他也是我研究生階段可能要追隨的老板。
“師兄!”一時間,料然于胸。
“果然啊,校長還是把你抓回來了,聽說今天本科答辯你主席??!看著群皮猴子的論文折壽吧!”說罷轉(zhuǎn)頭看看我,“哦,就是黎渦她們這場吧,剛好你做遙感出身的,有什么可以指點的就多幫我指點指點,這小女孩兒,不出差錯以后還要在我手里讀研究生呢,你給點撥點撥,我以后也省心?!?p> 丁懿陽看看我,沖著裴老師微微一笑,“沒問題,師兄的學生就是我的學生?!?p> “我現(xiàn)在要趕一場答辯,結(jié)束給你電話,咱們師兄弟好久沒好好聊聊了,正好你那篇文章我還想請教請教呢,晚上我做東,把咱們一個實驗室的都叫上,一起給你接風了?!闭f著急匆匆的看看表,“晚上聊啊,我這來不及了?!?p> “好的,師兄你忙!”微笑著送裴老師離開。
趁亂撤退當然是最好的選擇,“老師,那我先回去改論文了?!?p>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說出了讓我想給他投毒的一句話,“你跟我?guī)熜钟谐饐??”說罷,那廝越過我,自顧自走向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