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吸引了子書陌的目光,他扭頭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鶴立雞群。他留著利落的短發(fā),一張臉干凈光滑得猶如剝了殼的雞蛋,但是目光中冷峻、睥睨的神情卻顯出了他的年紀。他穿著一身黑衣,袖子上也帶著白花,他身旁也是與他同樣著裝的人,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十來個,其中左右兩名年輕的男子手上拿著花圈。
“齊宗盛!你來干什么!?”
“笑話,當然是來看望兄弟的。”
“不準你上香!仁哥也不用你拜!”
兩幫人在靈前爭執(zhí)了起來,子書陌一聽齊宗盛這個名字忽然就想起了之前雷強所說的宗盛集團。照現(xiàn)在這個情形看來,這齊宗盛跟仁哥彼此不對付呀。這種場面原以為只是電影里演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親眼目睹了一回,子書陌真是哭笑不得。
“你們讓開!人家來拜祭,就該以禮相待,怎么能在良仁的靈前吵鬧!”蕓姐冷著臉高聲說道,那些阻攔齊宗盛的人怔了怔,立刻全部讓到了一旁。
“這個極樂會里還就是蕓姐您最講道理,良仁能有你這樣的姐姐真是他的福氣。唉,可惜他英年早逝?。 饼R宗盛聲音不大,卻剛好大家都能聽見。他態(tài)度謙恭,絲毫看不出有來鬧事的跡象,更像是一名儒雅的君子,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子書陌不禁懷疑,這樣的人怎么會跟蘇良仁那樣的人認識。
齊宗盛來到靈前拜祭一番,又按照司儀的指示來到家屬這邊行了禮,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子書陌,露出了好奇的目光。但是他很快便將目光挪開,禮貌周到地與蕓姐道了句“節(jié)哀”。
“有心了。今日不便招待,見諒?!笔|姐隱忍著下了逐客令。齊宗盛很是識大體,微微點點頭,便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眾人目送齊宗盛離開,一名子書陌見過的梳著莫西干頭的小弟湊上前來,附在蕓姐耳邊悄聲問道:“就這么放他走?”
“人家禮數(shù)周到,今兒是你仁哥的祭奠,別惹事?!笔|姐望向齊宗盛離開的方向,悄聲吩咐道,跟著轉(zhuǎn)頭看向子書陌,又低聲說道:“子書先生,能不能麻煩您稍等片刻,咱們內(nèi)堂一敘?”
蕓姐這話雖然是問句,但是口吻卻不容否決,她身旁的那個莫西干頭小弟不等子書陌回答,便伸手抓住子書陌的胳膊,將他往內(nèi)堂拉。
若是平時,子書陌斷然不會由得人這般,但是此時他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也想一探究竟,便沒有反抗,非常配合地跟著莫西干頭轉(zhuǎn)進了內(nèi)堂。
內(nèi)堂是古舊的木制建筑,房間里沒有什么現(xiàn)代化的設備,只有電燈和電話讓人覺得還有點兒現(xiàn)代感。清一色的木制家具,讓人覺得一點兒火星子就能讓這里瞬間化為灰燼。但是房間里并不覺得冷,子書陌注意到這里四周的地上有幾根銅柱,銅柱上有鏤空的吉祥圖案,內(nèi)里裝著火炭,因此房間里倒也不冷。
屋子中間有兩扇屏風,左面的屏風是一只威風凜凜的嘯山虎,右面的屏風是一條神氣活現(xiàn)的步云龍,在燈光的映射下,雙面繡的絲線閃閃發(fā)光,更讓人覺得這兩只神獸活靈活現(xiàn)。
兩扇屏風將房間分割成了兩半,靠里面的那一半擺放著寬闊的紅木椅,從古樸的造型看,頗有點明清風范,而坐在上面的幾名老者也讓人產(chǎn)生時空錯亂的感覺。這幾位最年輕的瞧著也有五十多了,最年長的約莫七八十,一個個都顯得莫名兇悍,全然沒有普通老人家的慈眉善目。
在屏風外靠近門的地方,是一排排的單人木制扶手椅,款式與內(nèi)里的相仿,椅子與椅子只見都有一個小方桌,上面可以擺放茶具。
門口兩個齊腰高的青瓷瓶,里面一人多高的臘梅開得正濃,熱氣裹著香氣,熏得人有些發(fā)悶。
子書陌在莫西干頭的指引下做了下來,掃眼瞧了瞧里面的幾位老人家,這幾位若有所思地抿著茶,都不時瞧上子書陌一眼,卻誰也不跟他搭話。
那位莫西干頭的小弟在子書陌坐下后便離開了,有一名同樣穿著黑衣戴著孝的中年女子給他端上了一杯滾燙的蓋碗茶,便一言不發(fā)地退了下去。
房間里異常安靜,在屏風附近的古舊落地鐘發(fā)出規(guī)律而枯燥的走針聲,偶爾從里間傳來杯碟碰撞聲打破這種寂靜,令人頭皮發(fā)麻。
子書陌枯坐在原地,雖然有些口渴,卻并沒有動手邊的茶。落地鐘已經(jīng)響過兩次正點報時了,手邊的茶水早已經(jīng)沒了熱氣,子書陌偷偷動了動快要僵硬的腳趾,暗自思忖道:這幾位老人家可真能坐??!那位蕓姐到底什么時候來?。??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令他精神為之一振,連忙伸了伸后背。
俄頃,蕓姐便在幾名女子的簇擁下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子書陌起身向她點頭,她也回禮,卻并不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進了屏風內(nèi)。
跟屏風內(nèi)的幾名老人家耳語一陣之后,蕓姐高聲將子書陌叫進了屋內(nèi)。
子書陌淡然地環(huán)視眾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蕓姐的臉上,他似笑非笑地說道:“蕓姐,不知道您要跟我說什么事?”
“良仁的死,我們要你給個說法?!笔|姐冷冷地說道。
“仁哥歿了自然可嘆,但是我跟他并沒有什么交道,無非就是幾日前押車運貨的事情。當時仁哥可是答應了我,給我時間去查的,至于仁哥的死,我是到了這里才知道的!”子書陌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愕然,言語間并無半分欺瞞。
可惜,子書陌的這番話并未能令眾人信服,其中一位留著花白絡腮胡子,雙頰上的肉猶如斗牛犬一般耷拉著,他惡狠狠地盯著子書陌,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哼!你根本就是監(jiān)守自盜!怕被阿仁追究,所以就將他殺了!”
“我既沒有殺他,也沒有監(jiān)守自盜。你們?nèi)羰窍胍襾肀尺@個鍋,也得拿出證據(jù)啊,不能就這么空口白牙說我殺了他吧?”子書陌不慌不忙,面沉似水,顯露出了與他年紀極不相符的鎮(zhèn)定。
“吳老四,這小子說你冤枉他,那你就拿出證據(jù)來啊,別又像上一個會長一樣,不明不白的。”一個瘦長臉的老者嘿嘿哂笑著,他不笑的時候面頰瘦得凹了進去,笑起來便全成了括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