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澗的萬里紅楓,也算是滄月派一景,明明才七月,不知用了何種術(shù)法,葉子已然紅透。
沐昭領(lǐng)著紅綃,慢慢順著鋪滿紅葉的小路走著。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很快就到了父母的忌日,沐昭與沐晚這一年中往來甚少,是以沐昭才特意挑好時間,秉明自家?guī)煾?,到這清風(fēng)澗來拜訪。
泠涯之前交代過無數(shù)遍,叫她不能再將玄珠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沐晚。
其實沐昭也沒想過要告訴沐晚,小孩子的心性是最是難以預(yù)料,將一個秘密告訴小孩,不如拿個喇叭滿世界廣而告之好了。況且泠涯說過,玄珠已被她無意中血煉,他人再無法驅(qū)使,如今再叫沐晚知道,只會徒增她的煩惱。
沐昭也暗暗驚奇,她閑時翻看書籍,知道法寶是可以血煉的,只是血煉過的法寶與主人休戚相關(guān),倘若法寶受損,所持之人也會遭受反噬,且血煉過程十分復(fù)雜,不是滴一滴血上去便能完成,時機和命盤相契度,缺一不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稀里糊涂與玄珠結(jié)成血契,不能不說是命中注定。
既然玄珠已與她的性命交關(guān),除了泠涯之外,她便再不會告訴任何人。
這樣胡思亂想著,遠(yuǎn)遠(yuǎn)便見一個童子迎面而來,沐昭遞了拜貼,隨著童子往內(nèi)走去。
洞府指的并不是一個山洞,而是修士居住的建筑群,建筑群大小樣式自然也全隨修士喜好,假若某個修士還偏就愛住山洞里,那也能說山洞就是那洞府。
聞柳真人的洞府與外頭紅楓層疊的景致卻是全然不同,一路修著荷池,池邊種滿楊柳,難怪叫“聞柳”呢,沐昭心想。
邊走邊看,不多時便到了會客廳,只見聞柳真人穿著暗青素紗道袍,捧著一柄拂塵,面無表情端坐在主位之上,沐晚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她身旁,看到自家妹妹如此打扮,她心內(nèi)好笑,調(diào)皮地沖沐昭眨了眨眼睛。
當(dāng)著聞柳真人的面,沐昭也不好跟沐晚打眉眼機鋒,恭恭敬敬朝聞柳真人拜了拜,說道:“聞柳真人好,弟子替師父向您問好,祝您萬福安康。”
邊說邊奉上禮盒。
她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詞來,只好隨口扯個“萬福安康”,總不能說“祝您老早日成仙”吧,怎么聽都感覺像是在罵人。
聞柳看小童呆呆,話都不知該怎么講,略略一掃,便知她還是練氣一階的修為,心中平衡不少,輕輕點了點頭,讓沐昭起身。
聞柳雖要喊泠涯一聲師叔,兩個人卻是差不多的年歲,初初修道時,二人時常被放到一塊兒比較。她在年少不知事的少女時代,也曾偷偷愛慕過泠涯,只是后來,泠涯修為越來越高,年僅二百歲便已結(jié)嬰,聞柳卻還在金丹末階,差一步才到元嬰。
初時,兩個修為相近年歲相當(dāng)?shù)纳倌猩倥畷r常被旁人戲稱為“金童玉女”,直到另一個人越走越遠(yuǎn),這樣的戲言才漸漸消失。
這些年來,聞柳心中時常暗自較著勁兒,如今看泠涯收了這么一個資質(zhì)平庸的徒弟,兩姊妹一同入門,沐晚已經(jīng)是練氣六階,她卻還停留在練氣一階,隱藏心中多年的不忿這才陡然消散。
沐昭哪里知道她這些心思,只乖乖站著任由她打量。
聞柳問了幾句泠涯的近況,又以長輩身份關(guān)心叮囑沐昭幾句,給了一堆丹藥當(dāng)做見面禮,這便回屋修煉去了,只留下兩個小人自己玩耍。
待她走遠(yuǎn),沐昭朝著沐晚擠眉弄眼,沐晚伸手掐了掐她的臉,笑道:“你怎的穿成這樣?”
沐昭臨出門前就被泠涯好一通嘲笑,早已免疫,順嘴玩笑道:“小童子拜見仙姑!”
她這個便宜姐姐如今才不過八歲,卻已依稀是個美人坯子,沐昭這才有此玩笑。
沐晚早就習(xí)慣了這個愛弄鬼作猴的妹妹油嘴滑舌的性子,兩姐妹笑鬧了一會兒,便攜手朝著約定好的地方而去。
除了云舟可以作為交通工具外,另還有紙鶴,只要引氣入體成功,可以使用術(shù)法的弟子,均能驅(qū)使紙鶴。
只不過紙鶴偶爾會出事故,泠涯怕自己的小徒弟出意外,這才勒令她只許乘坐云舟。
兩個小人并一只狐貍,坐在一只巨大的紙鶴背上,慢悠悠朝著藥谷飛去。沐昭趴在紙鶴之上,開心地想著:難怪個個想修仙呢,這么多好玩的東西。
她瞧著沐晚小朋友輕松駕馭紙鶴的模樣,心生羨慕,想著日后修行再不能偷懶了……
藥谷是一片種植靈藥的巨大山谷,門派中弟子若想采摘靈藥煉制仙丹,或是以工抵資,或是用靈石購買,都是可以的,甚至還可以租用藥谷的空地種植靈藥,雇傭雜役打理。
沐晚和沐昭卻是不需要的,泠涯在自家小徒弟的納子戒中塞滿了靈丹妙藥,夠她吃到成仙。聞柳真人更是煉丹好手,是以沐晚也不缺丹藥吃。
兩個人來此只為玩耍,沐昭起的頭,沐晚想著與妹妹一年來聚少離多,又近父母忌日,想著怕是小人心中難過,這才約她出門頑,是以痛快答應(yīng)。
藥谷深處有一片湖泊,名喚落月湖,堪稱滄月派5A級風(fēng)景名勝區(qū),門中弟子有事沒事都喜歡到這里來觀光旅游。
沐昭的目的地卻不在這兒,一直引著沐晚往更深處走。
雖然門派內(nèi)時時有人巡邏,且大部分地區(qū)都布置了法陣,以保證門中弟子安全,可看著沐昭越走越偏,沐晚心中漸漸不安起來,拉著妹妹就要回去,沐昭卻說前方有個小瀑布,她上次來過,人少且風(fēng)景好。
小瀑布她自然來過,這還是紅綃找著的地方,自上次與人打架被罰去雜事堂領(lǐng)一年雜役,她就被派來藥谷侍弄靈植,可憐她又要習(xí)劍,又要念書,還要來這藥谷做免費的苦役……想到這里,實在忍不住要嘆氣。
不多時,便聽到前方水聲潺潺,拐了個彎,果然看到一條瀑布垂落而下,如白練一般落入一個小水潭中。
沐晚整日修煉從無間歇,難得放松心情,看到此等好風(fēng)景,心緒也逐漸開闊起來。
沐昭從乾坤袋內(nèi)掏出毯子鋪在地上,將準(zhǔn)備好的靈果點心和辛娘照著她的要求做好的果汁及各類精致小食一并擺放好,兩個人便開開心心野餐起來。
沐昭悠悠然躺在毯子上看了會兒云,跟沐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想著差不多是時候了,起身裝作要去尋找紅綃,往一旁的森林里摸去,沐晚正在小水潭里泡腳玩水,看妹妹要往森林里鉆,趕忙高聲阻止。
對方卻說自己不會走遠(yuǎn),邊喚紅綃邊拐到一棵樹后頭,隨即怪叫了一聲!
沐晚嚇了一跳,鞋都來不及穿,趕忙追上去。
趕到樹后,卻見紅綃趴在樹下刨出一個土坑來,里頭正靜靜躺著兩只乾坤袋,一只黑乎乎看著破破爛爛,另一只倒十分好看,用粉色的軟綢制成,上頭繡著幾朵玉蘭。
沐昭大叫:“我們發(fā)財啦!”心內(nèi)卻是翻了個白眼,暗想自己為了給這沐晚小朋友送寶貝,當(dāng)真煞費苦心。
她把沐晚引來這里,自然不是單純?yōu)榱送嫠?。雖然決心這輩子不會再叫第三個人知道玄珠的秘密,到底對著沐晚心中難安,畢竟這顆玄珠是母親的遺物,沐晚作為正牌繼承人都沒有得到這個法寶,倒叫她這個冒牌貨撿了個便宜,左思右想,才想出這么個法子。
跟泠涯說了,泠涯并沒有表示反對。
兩個乾坤袋自然也是泠涯給她的,一只里頭裝著從玄珠里取出來的一本修煉秘籍,名喚《玄水玲瓏心法》,正好適合水靈根修煉。另外還有沐昭第一次進(jìn)到玄珠時在桌上看到的寶藍(lán)色花瓶,具體功用尚不清楚,只不過一枝梨花插在里頭上千年卻還如剛折下來一般,定然是了不起的仙寶。
另一只乾坤袋里卻是裝滿了靈石,沐昭故意準(zhǔn)備兩只乾坤袋,當(dāng)然是為了顯得不那么突兀,也好叫沐晚心安理得收下其中一只。
她看向沐晚,捂著小嘴賊賊一笑,指著兩個乾坤袋道:“我要那個粉色的!”
沐晚自然不會反對,說起來,乾坤袋還是紅綃發(fā)現(xiàn)的,她剛想說自己不要了,就聽沐昭說了句:“見者有份?!?p> 說著便見她抓過粉色的乾坤袋裝模作樣探查了一番,隨即打開來,抖出一堆靈石,當(dāng)場笑得見牙不見眼:“發(fā)財了!”
沐晚見她這副模樣,心想:好歹也是元嬰真君的徒弟,沒見過低等靈石不成……
她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抓過另一只黑乎乎的儲物袋,剛想打開,就聽沐昭出聲阻止:“天快黑了,咱們回去罷!你回去又看!”
沐晚想著那個好看的袋子里也就裝了一堆靈石而已,這個破袋子里肯定也沒有什么好東西,便隨手將乾坤袋塞進(jìn)袖袋之內(nèi),兩個小人回到瀑布旁收拾整理一番,慢慢朝著來路往回去了。
沐昭這樣做,也是有說法的。
人人都有攀比心理,她故意裝作嬌蠻的樣子要了那只好看的乾坤袋,還打開來叫沐晚知道里頭只有一些靈石,等她回去看過自己那只后,對比她的一堆低等靈石,才更會覺得慶幸。倘若不叫她知道粉色的乾坤袋內(nèi)有些什么,她回去發(fā)現(xiàn)黑色乾坤袋里的寶貝,定然會好奇另一只里裝著些什么。
況且,沐晚那么乖覺一個人,撿到了寶貝,肯定會交給她的師父聞柳真人,萬一聞柳起了疑心,她容易暴露。
她對沐晚是全然的信任,只是不得不防著其他人,故而有此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