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曬軟了云朵,將陽光金子般鋪開,應(yīng)龍抱著腌好的長戟魚進(jìn)入北城門,沿著白石街道一路小跑,耳畔的風(fēng)很暖。
路上全是昨晚醉倒的劍客,有的悶聲吆喝,有的伸出手,想撕一塊魚肉解饞,應(yīng)龍左躲右閃,提著十二分的小心,遇上死皮賴臉硬纏著要吃魚肉的,應(yīng)龍就搬出老奶奶嚇唬小孫子的架勢,說:“這是劍辰兮南的魚,你吃一塊,他便刺你一劍,你還要吃嗎?”
吃一塊魚肉,還要被刺一劍,這買賣虧大發(fā)了,那些搶魚的醉漢散了大半,應(yīng)龍勉強(qiáng)逃脫,就看到擂臺上昏睡的煙墨染。
煙墨染衣衫凌亂,雙頰暈紅,胸前死死跑著一壇酒壺。
應(yīng)龍高舉著長戟魚,叫道:“墨染!墨染!”
煙墨染醉意熏熏的抬起頭,四處看了看,“誰喊我?”
應(yīng)龍一個縱躍跳上擂臺,拉起煙墨染,“你怎么醉倒在這里?”
煙墨染抬起眼皮,眉目微皺,隔了半響,舉起酒壺笑了一笑:“來!應(yīng)龍兄弟,我們喝酒!”
應(yīng)龍搶過酒壺,重重的扔在地上,然后盤腿坐下,將長戟魚放在膝上,說:“你看這條大腌魚,那可香的緊呢,本來是要拿回去給師父吃得,不過既然遇到了你,就是你的好福氣了,給,吃些吧!”
應(yīng)龍費力的撕下一大塊魚肉,遞在墨染手里,說:“吃一些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我把剩下這些給師父送去,他等了一上午,一定餓壞了!”
墨染茫然的看著手心的魚肉,全塞進(jìn)嘴里,嚼著嚼著就流了淚兒,凄聲說道:“想不到北海城還會有人送我一塊魚肉吃!”
應(yīng)龍先是一愣,笑問:“這算什么?有誰連一塊腌魚都舍不得給你嗎?”
墨染搖頭,盯著滿地醉倒的劍客,苦笑一聲,說“父親只想讓我光耀門楣,而這里的醉劍客也只是想贏我罷了,他們拼命灌我酒喝,若是有人能送我一塊魚肉,我也不至于醉的這么厲害了呀!”
應(yīng)龍搔了搔頭,他自然不懂這一塊魚肉的分量,不過看了墨染的模樣,總感覺他對這一條大腌魚牽腸掛肚的,他就又在大腌魚上撕下一塊,遞給墨染,模樣真真切切的,說:“那你再吃一些,我中午就不吃了,剩下的全給師父,他很愛喝酒,就和你一樣!”
墨染淡然一笑,推開了那塊魚肉,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說:“我吃夠了!”
“真的不吃了?”
“真的!”
“哦,那我走了啊”
“嗯!”
應(yīng)龍還沒跑幾步,就聽到墨染的喊聲,他以為墨染想要那塊撕下的腌魚肉,忙轉(zhuǎn)回頭來,正巧天上的云朵散了開,陽光在墨染的臉上鍍上金色的一層,墨染深吸一口氣,大笑道:
“應(yīng)龍,那魚肉真好吃!”
應(yīng)龍搔了搔頭,喃喃道:“好吃嗎?我還沒嘗過呢,這魚要是那么好吃,師父一定又要大吃特吃了,自己怕是只有啃魚骨頭的份兒了!”
對于應(yīng)龍來說,魚肉好吃真不是什么好事。
兮南在窗前來回踱步,應(yīng)龍剛一推門,腦門上就先挨了一敲,兮南厲聲問:“回來的這么晚,你看看師父這肚子,癟成了這般模樣,你遲一些,我就是黃泉冥海的餓死鬼了!”
應(yīng)龍被兮南咋咋呼呼的勁兒嚇呆了,憨憨傻傻的摸摸頭,將腌魚放在桌上,說:“師父,你快吃些,吃飽了還要教我劍術(shù)呢!”
兮南盯著桌上的腌魚,就笑了,說:“不錯不錯,腌魚也是好東西,還是你了解師父的胃口?!彼崎_袋子,猛地看到魚身上的兩塊缺口,轉(zhuǎn)身又對著應(yīng)龍的腦袋一敲,說:“是你小子偷吃的吧!”
應(yīng)龍擺手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從我劍辰兮南嘴里搶魚吃!”
應(yīng)龍?zhí)ь^看著怒氣沖沖的兮南,嘆道:“師父,是我吃的,您罰我吧?!?p> 兮南狐疑的盯著應(yīng)龍,“一會兒是你吃的,一會兒不是你吃的,到底是誰吃的!”
門外響起一聲呼喊:“叔父住手,是我吃的!”
墨染推門而入,醉態(tài)全無,穿著一身嶄新衣衫,落落有大家之風(fēng)。
兮南先看看墨染,又看看應(yīng)龍,長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拿起桌上的腌魚咬了一大口,說:“一塊腌魚嘛,我又能罰你們什么?”他大口嚼著魚肉,舉到眼前罵道:“這他媽誰做的,怎么這么好吃?”
應(yīng)龍和墨染相顧一笑,墨染從懷中拿出一袋錢放在桌上,說:“叔叔,父親派我送來,他要鉆習(xí)‘蒼穹一劍’,所以、所以就不能來了!”
兮南雙目圓睜,嘴里的魚肉尚未吞下,先愣了半響,顫顫巍巍的探出手,躊躇幾次又落了下去,他看著那一袋錢,臉上全是憤懣惆悵。
“他不來了嗎?以前他總、他總來陪我的,從前那么無聊,他總來和我喝酒解悶的,他、他真的不來了嗎?”
“叔父莫急,等父親練好了‘幻劍九道!’,自然還是找您切磋的!”
兮南丟開腌魚,眼里瑩瑩淚光,說:“練成那‘幻劍九道’頂個屁用,我一輩子鉆研劍道,可老了老了,連朋友也走光了,我練這一輩子有什么用?帶進(jìn)棺材嗎?”
墨染和應(yīng)龍面面相覷,兮南又吼道:
“這錢老子不要,你去告訴他,若他不來,我就殺進(jìn)府中逼他出來,我——”兮南手撐著額頭,模樣糾結(jié)痛苦,然后無奈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他是劍癡嘛,怎么能強(qiáng)求他,不來就不來吧,我一個人飲酒也是好的!”
兮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墻角的酒壇堆前,單手捧起一壇酒,猛地皺了眉頭,悵然說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個人喝酒能有什么意思,他們都叫我酒鬼,叫我酒鬼兮南,難聽的很,那我從此以后便不喝酒了罷!”
說罷將懷里的酒壇向上一拋,拔出‘掠囚’在空中揮動數(shù)下,酒壇應(yīng)聲而破,連同角落的所有,酒水洋洋灑灑,兮南怔怔的看著,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九極天——拔山撼岳!”
說罷長劍一揮,好似有千鈞之力,一式舞畢,劍招突變,兮南低吼一聲:
“好徒兒,今天就把余下七招式都傳于你,你好好學(xué)著,九極天——香山穗雪!”
這一式劍招綿軟,屋內(nèi)頓時掀起一陣暖風(fēng),兮南忙又換了一招:
“九極天——晴天一鶴!”
“九極天——驚濤駭浪!”
“九極天——固若金湯!”
“九極天——一世霸極!”
???
“徒兒,這一招更要瞧好了,九極天?終——落盡飛花!”
兮南將‘九極天’的剩下七式一下全練了出來,應(yīng)龍只看得眼花繚亂。
一劍舞畢,兮南垂手而立,眼睛看著掠囚上的寒光,無奈的笑了一笑,凄然道:
“你也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