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一驚一乍的性格,陸忻早就習(xí)慣了。有時候,恨不得往他臉上踹兩腳。但此時,商船后頭,的確跟著另一艘船??茨?,那船形頭低尾高,船身前寬后窄,左右兩邊各置浮板八具,形如鳥翅。陸忻瞬間變了臉色,這是朝廷特有的海鶻船,是一種水軍戰(zhàn)艦。
尚在許府經(jīng)營茶葉買賣之時,陸忻就在杭州城外的江中見過越州都督府衙門用海鶻船演練水上作戰(zhàn)。由于江南運河的開辟以及漕運的興旺,自杭州到揚州段的水道時有賊人劫掠,朝廷特批越州都督府八艘海鶻船,以鎮(zhèn)江南漕運。
但是宣州府地處江南道中部,境內(nèi)并無大運河,此時江面上居然出現(xiàn)了兵部的海鶻船,陸忻顯然是始料未及的。
“壞了!這船速度極快,十六具浮板若同時擺動,可乘風(fēng)破浪。咱們的船,根本跑不過它”
陸忻臉色很難看,一艘朝廷的戰(zhàn)艦跟在后頭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那船頭之上站著六個身著黃袍的上玄天宗弟子。其中領(lǐng)頭之人,就是打過幾次照面的黃宇一。
“狐貍,別玩了,趕緊過來看看。”
“看什么,我正抓魚呢,都被你嚇跑了?!?p> 月不黑聽見叫喚,一臉煩悶地穿過了船艙。旋即順著陸忻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間破口大罵,差點跳了起來。
“我玩他個妹的十八代祖宗,這伙人是跟屁蟲嗎,還有完沒完了!”
“好了狐貍,你擱這吹沒用。咱還是想想辦法,怎么甩開他們吧。忻哥可說了,那艘船是朝廷戰(zhàn)艦,他娘的能飛!”
“切,朝廷算什么?本皇的御風(fēng)咒,在水里也能用!”
月不黑眉頭一掀,立刻就沖船身施法。剎那間,整艘船仿佛被一股清風(fēng)裹住,航行的速度快了三倍都不止。揚家姐妹原本在船艙內(nèi)已經(jīng)睡著了,此時航速加快,整條船都晃了起來,二人哪還睡得安穩(wěn)。
揚繡到了船尾后,看見上玄天宗弟子帶著官府的人追在后頭,神情同樣難看。中原不是苗人的地盤,一旦被追上雙方打起來,吃虧的只能是他們。
“姐,這上玄天宗實在是欺人太甚。此次回去,一定要跟族長他老人家好好說說。連大唐皇帝都要對我們苗疆客氣有加,這小小的一個宗門,有什么好囂張的?!?p> “哼,要是在巫州,這些人早去喂尸蟲了!妖狐,你這咒術(shù),能維持多久?!?p> “船身太大,只能維持兩炷香左右,不過現(xiàn)在是順風(fēng),兩柱香足夠甩開他們幾十里了。”
“那就好,只要能撐到天黑,我們就能趁著夜色從岸上逃脫。沁兒,陸少俠,我等一起劃船,絕不能讓他們靠近。”
揚家兩姐妹都是行船的能手,在揚繡的指揮下,幾個人同時劃槳,再加上月不黑的御風(fēng)咒,很快就看不見海鶻船的蹤影了。盡管陸忻等人并不確定黃宇一就是沖自己來的,但對方身上有絕品玉符,能輕易感應(yīng)到周圍的法力波動。月不黑的幻術(shù)再高明,也有可能被絕品玉符識破。
在一股緊張的氛圍下劃了兩個時辰船,所有人都累得有些抬不起胳膊。此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夜空朦朧,沒有半點星光。河面上的霧很重,時而刮起陣陣大風(fēng),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落下暴雨來。也許是月不黑中了尸毒,法力變?nèi)醯木壒?。天剛黑,施放在眾人身上的幻術(shù)便消失了。這讓陸忻的心中,又多了一絲擔(dān)憂。
朝四下張望,視線所及之處,沒有半點燈火。兩岸都是光禿禿的荒野,沒有農(nóng)田,更沒有人家。據(jù)船家說,整整一個下午的疾行,眾人已經(jīng)快到了饒州境內(nèi)。再有兩百里水路,便能抵達鄱陽湖了。
陸忻見海鶻船始終都沒有追上來,本想一口氣先到了饒州府再說??删驮诒娙艘詾橐呀?jīng)甩開上玄天宗一行時,船的正前方,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光亮。
那是油燈的光,從另一艘船上發(fā)出來的。陸忻站在船頭望去,迎面行來的是一艘巨大的車船,幾十個壯漢踩著船輪逆水而行,速度極快。
“臥槽,怎么正面也出現(xiàn)了朝廷的戰(zhàn)艦?這車船以明輪帶動船身,只要有足夠多的人力,比海鶻船還要快!”
“我們都想漏了一點,對方是陰陽師。上玄天宗弟子能用劍符相互聯(lián)絡(luò),想必是黃宇一在發(fā)現(xiàn)我們的船后,立刻用劍符傳書,召集了在饒州的同門。”
揚繡緊鎖著眉頭,此時的她,身上的殺氣已經(jīng)很重了。本以為能夠甩掉上玄天宗的人,沒想到還是落入了腹背受敵的局面。看眼下的情形,是免不了一場惡斗了。
兩艘船在逐漸靠近,相距大約只剩十幾米時,雙方都停了下來。夜色漆黑,河面上霧氣裊裊,陸忻只能勉強看見對面的船上站著幾個持劍之人。至于對方的穿著和容貌,看得并不清楚。
“船家,以此河的寬度,能不能繞過去?”
“姑娘,你這可問住我了。河道兩邊霧這么重,我也看不清前面有多寬。若是對方的船能往邊上靠一靠,咱倒是能過去。但是人家現(xiàn)在就占著河道的正中央,你說咋往前劃嘛?!?p> 船家一臉的著急無奈,他早就知道自家船上坐著一群陰陽師。但這些人顯然是在逃命,此時正前方又出現(xiàn)一艘大船堵路,只要不傻得可愛,都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
果然,船家剛說完話,對面的人便朝天扔出了一道符箓。只見火光一閃,籠罩在江面上的霧氣在數(shù)秒間消失得一干二凈。
“這是……火風(fēng)符,好大的手筆!”
月不黑臉色微變,緊接著就聽到一人的喝斥聲。
“饒州都督府辦差,前面的船,速速靠岸停下!”
“都督府?哼,官府之中可沒有陰陽師。姐姐,甭跟他們廢話,直接殺過去!”
揚沁性子最急,脾氣也最是火爆,二話不說便要動手。陸忻見狀,左眼皮直跳,默默將游仙劍握在了手中。此時整條河道都被對方堵住,想行船過去根本不可能。他雖然極不情愿跟上玄天宗弟子交手,但對方前后包抄,想躲已經(jīng)躲不過了。
“屠公子,你帶著船家先游到岸上。我們?nèi)裟艽蜻^自然最好,若是敗了,你便獨自去巫州蠱王寨報信。”
“揚繡姑娘?你……”
“別廢話,沁兒,我們上!”
揚繡頭也不回的說完話,突然縱身飛出,落到了車船之上。揚沁緊隨其后,只見姐妹二人周身回旋著大量黑色氣體,如同被千白只細小的飛蟲包裹,看上去詭異無比。
此時,車船頭部站著三個上玄天宗弟子。三人似乎都沒料到陸忻等人會先下手為強,慌忙持劍迎敵。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年紀看上去四十出頭,反應(yīng)卻最為迅速。手中的劍在用黃符擦拭后,劍身立馬變成了暗紅色,如同被烈火燒過一般。揚繡的匕首還未靠近,就被他的劍氣給震開,連同纏繞周身的黑氣都變淡了不少。
男子很快便展開了還擊,劍法兇猛異常,幾招之間便將揚繡逼到了船頭的邊緣。
“苗疆蠱術(shù),小姑娘,我上玄天宗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如此。”
“哈哈哈哈……笑話!本姑娘好好的在這河面上行船,你一個上玄天宗弟子假冒官差威脅,還不讓反抗了怎滴?”
“哼,裝瘋賣傻,那就休怪曹某不留情面了。”
中年男子見勸說無用,目光驟冷,劍勢一轉(zhuǎn),直接繞到了揚繡的背后。旋即右手舞劍,左手祭出三張符箓,在虛空中微微一晃,符箓瞬間燃燒,化作流光遁入了劍身之中。
下一秒,男子手中的長劍猛地旋轉(zhuǎn)起來,而后脫手飛出,變成了九口飛劍,高懸于頂。
“法器!哼,上玄天宗還真是富足的很吶。”
揚繡不敢硬拼,閃身落進了船艙之中。中年男子見狀,沒有立刻去追,而是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商船的方向。
“王淙,馮離,你二人速去捉拿持劍少年,這里,交給我!”
“遵命,堂主!”
原本正和揚沁交手的兩名弟子在聽到中年男子的話后,立刻跳入水中游向商船。揚沁想去追,卻被迎頭落下的三口飛劍攔住,一時間脫身不得。
“老賊,你敢攔我?”
“哼,一個觀虛境六重,一個只有五重。兩位姑娘,本堂主真要殺你們,易如反掌!再說一遍,此事與你二人無關(guān),現(xiàn)在退走還為時不晚!”
“少廢話,你當(dāng)本姑娘是嚇大的?”
揚繡目光一獰,自袖中取出第二把匕首,瞬身沖至男子面前。與此同時,揚沁張嘴吞下一條青蟲,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淡綠色。兩秒鐘后,身形一晃,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邊,站在船頭的陸忻靜靜等待著兩名上玄天宗弟子的到來。此時的他,神情漠然,無喜無悲。他的腦海之中,出現(xiàn)了一座聳入云霄的高山。遠方是峰巒疊嶂,長河如墨。而那高山之巔,正有一人聽著琴聲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