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曬然道:“天后若取李唐而代之,會把李唐的皇帝和宗室王爺立為太子?須知,他們雖是天后之子,也是高宗皇帝之子。他們姓李而不姓武,自古以來,豈有帝王把江山社稷傳予外姓人之手的先例?”
武承嗣狡黠地道:“那么,來大人以為該如何?”
來俊臣知道武承嗣還不大清楚自己的來意,是不敢表白態(tài)度的,因此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皝砟骋詾?,天后登基,皇儲必選于武氏。而武氏各房中,不管是從才干、宗法還是血緣上,武閣老您說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所以,這皇儲理當(dāng)選擇武閣老,才上順天心,下合民意!”
武承嗣“大吃一驚”,慌忙擺手道:“來大人此言差矣,武某何德何能,敢為皇儲?這種話可千萬不要再說了。”
來俊臣見他裝腔作勢,便故作失望地嘆了口氣,緩緩起身道:“唉!若是武閣老有心,這皇儲必定跑不出武閣老的手心。既然武閣老無意于皇儲之位,那就當(dāng)來某不曾說過,也不曾來過!來某不打擾武閣老了,這就告辭!”
“來大人且慢!”
武承嗣見狀,趕緊搶上前去把他摁住,打個哈哈道:“來大人,且坐,且坐。這個……皇儲么,呵呵呵,不是武某妄自菲薄,確實是心中忐忑,心中忐忑啊。社稷神器,安敢覬覦?不過,武氏一旦成為宗室,諸子侄中,武某為長,為了天后的江山,為了我武氏江山,如果天后愿意把這份重任壓在承嗣身上,承嗣自然也是責(zé)無旁貸的。”
武承嗣說到這里,深深地望了來俊臣一眼,道。
“承嗣雖無定國安邦之大才,相信若是重用賢明,虛心納諫,必然也能為天后分憂的。來大人,可愿助承嗣一臂之力么?”
來俊臣欣然笑道。
“若非如此,來某今日何必登門拜訪?武閣老若有此心,來某自當(dāng)竭盡所能,輔佐武閣老!”
“哈哈哈哈,來大人果然快人快語,來人吶,擺酒,設(shè)宴,某要與來大人痛飲一番!”
酒席宴上,兩人暢開心扉,越嘮越是親近,本來關(guān)系就不錯,這一下利益攸關(guān),彼此的關(guān)系更是親密無間了。
借著酒意,來俊臣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新朝甫立,恐怕天后還是會立李旦或者李顯為太子的,天后做事,一向謀而后動,以女子之身登基,本就是開前所未有之先河,先立李氏為太子,也是安定天下人心,順利接掌權(quán)力的需要!”
武承嗣給他滿了一杯,頷首道:“神績所言甚是有理,承嗣也是這么想的,天后一旦登基,必定還會立李旦或李顯為太子,不過,這是為了國朝順利過渡,天下莫起波瀾,作不得數(shù)的,等天后把這天下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嘿嘿……”
來俊臣道:“如此,武閣老想問鼎皇儲之位,就要明暗相錯、陰陽相輔,早早謀劃,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須知,來日易儲,恐怕阻力不只來自于依舊對李唐不肯死心的臣僚,還來自……”
武承嗣心領(lǐng)神會,道:“這個,某也明白!嘿嘿!我武家想當(dāng)太子的大有人在呢。神績,你說明暗相輔,卻是怎樣一個道理?”
來俊臣道:“這明,就是要盡心做事,輔佐朝綱。天后畢竟年事已高,許多事情,還要武閣老去幫著分憂,天后喜歡有才干的人,武閣老只要充分表現(xiàn)出自己的能力,成為武氏子孫中的佼佼者,還怕入不了天后的法眼?”
武承嗣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那暗的呢?”
來俊臣道:“這暗的么……,呵呵,一個籬笆三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武閣老還要多多結(jié)納朝堂重臣,扶植親信力量,僅有天后的賞識是不夠的,總要握有足以令人側(cè)目的力量,才有資格問鼎這個寶座!”
武承嗣會心地一笑,道:“不錯,神績言之有理。那么,這陰陽相間,又是指的什么?”
來俊臣道:“這陰,自然是徹底鏟除李唐勢力。如今宗室諸王還有一些人不曾被鏟除,尤其是李旦、李顯這兩個皇子,天后不管選擇他們之中的哪一個為太子,未來能夠把他們扯下太子之位的人,都是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人,這一點,不用我說,想必武閣老也該明白?!?p> 武承嗣又是一點頭,咬牙道:“自然明白!能夠把這位太子扳倒的人,就足以證明他在天后心目中的地位,就足以證明他有左右朝綱的力量,那些墻頭草自然趨之若鶩,原本就算只有七分的力量,只要辦成這件事,勢力和名望也足以達到十成!嗯……這陽指的又是什么?”
來俊臣微微一笑,沉聲道:“這陽,就是聯(lián)姻!”
武承嗣詫異地道:“吾妻病故后,正室之位倒是一直空著,不過……聯(lián)姻?你說與誰聯(lián)姻?”
來俊臣道:“自然是與李唐公主聯(lián)姻。武閣老,除掉李唐宗室,是為了消除隱藏的障礙,可是李唐統(tǒng)治天下數(shù)十年,民心民意、各地文武,要說對李唐全無一點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娶一位在朝野間甚有影響的大唐公主,就可以盡可能地獲得這些人的支持和認同,也能得到天后更多的寵信和支持!”
武承嗣目光微微一閃,緩緩道:“這樣一位公主,是誰?”
來俊臣一字一句地道:“自然是……太、平、公、主!”
......
陽春三月,此處桃花灼灼、柳絲裊裊,樓閣亭樹婁輝掩映,蝴蝶翩躍飛舞于花間:小鳥啁啾對語于枝頭,猶如人間仙境。
這里依舊有許多豪門建造別墅,做為春游踏景、抒散心情的所在。
小樓中,兩廂屏風(fēng)后面的琴師樂師早已退下。
堂前紅氈地土翩躚起舞的舞娘業(yè)已離開,堂前只擺了兩張幾案兩張幾案后面的人都還在。
主位后面坐著白衣如雪的公子,在他身畔不遠處跪坐著一身青衣、嬌俏可人的衛(wèi)寒霜。
側(cè)邊幾案后面坐著崔狻猊依舊是帳頭巾子,身穿青色圓領(lǐng)直被。
綺韻今天卻換了裝扮,一件碧綠的輕羅衫,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紋的百褶裙腰間用水藍色的絲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jié),頭發(fā)隨意挽一個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的檀木簪花。
這樣的裝扮不比在清河的那種魅力十足的風(fēng)韻。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一朵生命力十足的野花,你非要把它移到盆里,挪到雅室妝臺之上,反而不及讓它生長在山野間驚艷。
“就這樣吧!”
駱公子淡淡地道。
“武媚稱帝,已勢不可擋與其螳冇臂當(dāng)車,不如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早日登位,反而能給李唐留下一點薪火?!?p> 崔狻猊道。
“武后一旦登基……。”
駱公子截口道。
“武媚現(xiàn)在沒有登基,又如何?越是阻礙她,她越要借助庶族子弟,打壓我等世家巨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p> “她已是一個老邁婦人武家子侄沒有成大器的,我們現(xiàn)在只須靜觀其變,等到必要的時候,稍施助力便能輕而易舉地改天換日。”
駱公子傲然道。
“天常變,而天道不變。我等高門閥閱以經(jīng)術(shù)為本,便等于掌握了國家社稷之根本,任他江山破立,帝王將相輪換似走馬燈一般,總要用到我們,何足懼哉!”
聽他說話,二人的計議已近尾聲了,駱公子身前幾案上的菜肴還沒動幾口,反觀側(cè)邊崔狻猊的桌子上,卻是杯盤狼藉,雞骨魚刺、羊蝎駝蹄丟的到處都是。
崔狻猊挾了塊富含膠質(zhì)、味道肥美的熊掌塞進嘴里,香噴噴地嚼著,駱公子看了,低頭以手帕掩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掩去了眉宇間一抹厭惡。
綺韻嗔怪地瞪了崔狻猊一眼,取過一方潔白的手帕,溫柔地替他擦去嘴邊溢出的湯汁。
崔狻猊微笑道:“崔狻猊剛剛聽說公子的謀戈,時,還擔(dān)心會玩火自冇焚。今日趕到洛京,親耳聆聽公子的通盤計劃,這顆心算是放下了。”
“公子雄才大略,智謀超人,崔狻猊衷心佩服。洛陽這邊有公子鎮(zhèn)守,當(dāng)可萬無一失了?!?p> 駱公子倨傲地道。
“此處有本公子謀劃,自然萬無一失!不過有許多事,我紅拂門,是不方便出面的,特意叫你來,就是因為有些地方,你們幽閣,才能大顯身手。
武媚登基已迫在眉睫,你的人,要隨時配合我的行動。”
他站起身來,舉步便向屏風(fēng)后面走去,再也沒看崔狻猊一眼,更沒看他身旁的那個禍水一眼。
崔狻猊,不過是旁支偏房的一個子弟,那個女人,本是清河一妓女,地位一般的低賤,怎么可能看在他的眼里。
崔狻猊并未站起,只是含笑說了一句:“公子慢走!”
衛(wèi)寒霜起身,微笑著向他們輕輕頜首,隨在駱公子身后離開了。
綺韻嬌俏地皺了皺鼻子,對崔狻猊道。
“這個長著一副棺材臉的家伙就是你說的那位駱公子?好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崔狻猊笑道:“怎么?你不覺得他風(fēng)神飄逸,如人中之龍么?”
綺韻捧著肚子,俏皮地做了個欲嘔的動作,撇嘴道:“這等狂妄自大、面目可憎的家伙也稱得上人中之龍?”
她望了一眼駱公子桌上幾乎未動一口的食物,又道:“你瞧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吃個東西都跟雞刨食似的,白白浪費了一桌珍槎美味?!?p> 崔狻猊道:“你有所不知,這位駱公子自幼就有極嚴重的潔癖,若見人吐一口痰,也能干嘔半天,所以他出門在外,很少卷起簾籠,就怕看見不知潔凈的路人。方才想必是我吃的太過窮形惡相,影響了他的食欲?!?p> 綺韻哦了一聲,恍然道:“我說你今天怎么好象餓死鬼投胎似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崔狻猊向她眨眨眼,笑道:“我也是好奇,想試試他到底好潔到什么程度。我聽說…”
綺韻不敢置信地道:“世上竟有如此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