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制,若無突發(fā)戶軍國大事的話。
每月的大朝全向倒是有兩次,時間分別是初一、十五。
每次大朝會時,凡在京六品以上官員俱需排班上朝。
因中秋佳節(jié)給假三日,八月間第二次大朝會的時間就順移到了八月十七日。
也即假期結(jié)束后的第一天早晨。
隨著內(nèi)宦手提靜殿鞭打出九聲爆鳴,排班完畢竟的文武眾官頓時停止了各樣議論,大家理理官服官帽之后,便謹按品秩位次魚貫進入了洛陽宮城內(nèi)的宣政殿。
兩班站定,復(fù)又經(jīng)當(dāng)值的殿中御史糾幼之后,便聽殿后奏起了丹陛大樂。
煌煌大樂聲中,武后自殿后龍行高步而來,升座臨朝。
武則天方一坐定,文武百官便在魏王、文昌左相武承嗣的率領(lǐng)下舞蹈而拜。
山呼萬歲,其聲之大,遠傳數(shù)里,整個宮城都隱約可聞。
拜舞之后,殿中御史率先而出。
進奏天下各道什并八百羈縻撲奏進的祥瑞之事。
武后和悅而聽,微微領(lǐng)首。
殿中御史進奏完畢竟后百官隨之朝賀。
眾言祥瑞之出乃天子圣明,順于天而應(yīng)于人。
群臣賀罷,武后出嘉言以勉眾官,滿朝文武再次拜謝。
至此,一應(yīng)例行程序方才走完,大朝會正式開始。
中秋之后,時令已入深秋,所謂“匈奴草黃馬正金山西見煙塵飛……”秋高馬時節(jié)。
正是邊塞多事之時,先是政事堂幾位宰相出班次進奏四方邊事。
繼而又有各部主管尚書奏報各道撲租庸調(diào)等稅賦的征集情況。
邊事無礙,稅賦征集一切正常。
便有戶部官員進奏地方道什水旱災(zāi)荒之事,其實吧,像這種事情政事堂早已知曉,并在之前已有應(yīng)對章程呈送內(nèi)宮。
此時再當(dāng)眾宣示,允滿朝諸官查漏補缺。
眾官再無疑義之后,應(yīng)對章程便正式明發(fā)照行。
軍政、財政、民政諸事進奏廷議完畢竟之后諸主事宰相退回班次。
隨后就有御史臺官員進奏巡查御使自天下四方傳回京中的章奏,彈幼地方官吏二十一員。
像這種事情的處置自有定例可循。
御座之上的武則天只需要循例分派官員查證處斷就是。
隨后又有禮部官員奏進地方道州呈報的節(jié)婦烈女之事。
工部官員奏報地方驛路、橋梁的建造修復(fù)之事。
如此林林總總,凡皇城六部及各臺、寺、監(jiān)俱有所奏。
朝廷直轄三百六十州,除此尚有八百羈縻州。
帝國實在太大,拉拉雜雜,瑣瑣碎碎的事情實在太多。
加之這樣的大朝會一月只有兩次。
皇城各衙便是無事的也要盡量找些事情出來奏一奏。
好歹在天子面前臉擺一擺辛勞,表一表勤勉。
這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也無甚好說。
好在事情雖多,卻都是有章可循,武則天實際理政卻已不下二十年。
對于國事早已熟于心一一循章處斷不提。
待這些大事小事都料理完畢竟,大朝會已經(jīng)進行了個多時辰。
這時政事堂及各衙均已奏事完畢竟。
下面便是文武百官自由進奏時間所謂“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散班……”
此時,眾官便可不必再像剛才那樣謹守衙職司的區(qū)分,準予自由奏事。
武則天剛一宣令百官進言,頓時就有國子監(jiān)李四維出班奏請廢除通科。
“科考者,掄才大典,為國選才,不可不慎。通科者也,前所未有,豆古不聞,尤當(dāng)慎之臣竊以為此事不可妄行之……”
李四維言語剛罷。
文臣班次中又走出秘書郎崔元慶,手持笏板附奏曰。
“李監(jiān)丞所言極是。明歲科舉中新增之通科當(dāng)罷廢之。”
便是陛下御行通科,臣亦以為不能之過切,宜令群臣詳議利弊之后,若果能行之再行不晚矣……”
國子監(jiān)承乃國子監(jiān)中之屬官。
秘書郎乃秘書監(jiān)中之屬官。
有此兩人提議之后,頓時引來和聲如
“臣附議!通科之設(shè)名為博采眾家之所長,實則雜糅拼湊,非驢非馬甚矣。科考乃天下士子之所仰望?!?p> “于科考中設(shè)此非驢非馬之通科,則天下士子做何想法臣固以為必當(dāng)罷廢之……”
“臣亦附其議。而今為通科之設(shè),士林已是群議洶洶,皆以為不可。陛下乃圣明天子,必能以百姓心為心順應(yīng)民心而罷通科……”
“臣附議……”
“臣附議……”
一個接著一個,一時間通科真成了過街老鼠。
宣政殿內(nèi)一片如的罷廢聲。
眼見此事的發(fā)動者起自國子學(xué)與秘書監(jiān)。
附議者十有七八皆是北地舊族的世家閥子弟。
班次內(nèi)分屬武黨與李黨的朝臣們俱都絨默無言,既不出言反對,亦不出班附議。
這是近年來中間派少有的一次集體發(fā)聲,氣勢正盛。
武李兩黨實在犯不著為此不關(guān)己之事出頭,樂得看熱鬧了。
當(dāng)然,武李兩黨中也不乏有在心底暗自譏笑的。
士族閥子弟向來把仁義道德喊的震天響,口稱以德報怨。
如今科舉剛過,便如此瘋狂反撲,如此行為那里還看得到半點世家氣度?
這分明是科舉上落了面子,傷了名聲之后急紅了眼,要廢除通科。
這場熱鬧真是越來越有看頭了!
中間派一呼眾應(yīng),附和如站在班次前列的政事堂五宰相之一婁師德抬起頭來。
武則天看到他的眼神后臉色不動,只是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一看到武則天的眼色,本已清咳一聲準備出班的婁師德頓即收回了腳。
垂眉斂步的聽著眾官的如奏議。
眼見朝堂上凡出列者皆是眾口一詞要求罷廢通科。
位次高居班列第二的陸元方緩緩走了出來。
方今朝中,陸元方位居次相,地位和尊聲也是最大。
見他出班,滿殿大臣移目過來的同時,聲音也自然的安靜下來。
恢弘的宣政殿中,陸元方的蒼髯白發(fā)異常醒目:
“啟奏陛下,臣以為通科之設(shè)既定實不宜朝令夕改……”
陸宰相此言一出,中間派神色皆變。
但眾人對他實也無可奈何。
陸元方從來不群不黨,也沒有觀望風(fēng)色再做言論的習(xí)慣。
雖然他一生中因為此一緣故飽經(jīng)挫折,卻始終不改其志。
碰上這位陸宰相,中間派就是想與他做政治交易都不成。
陸元方說完,武則天面è不動,就連聲音也聽不出任何喜好。
“愛卿領(lǐng)選事多年,但有所思正該直言……”
“是。”
陸元方微一躬身后,續(xù)又言道。
“自世卿世祿之制到察舉,再到九品觀人法,直至本朝定制的科舉選才,自上古以來,選人之法多歷新變。”
“惟其如此,國朝于選人一途上實沒有固步自封的道理,通科雖魚古未有但本朝便未必不能有……”
眼見殿中有中間派官員yù開口說話,陸元方擺了擺手,
“自然,通科之利弊優(yōu)劣未定。然則,正因如此,某倒覺得應(yīng)當(dāng)試取一科,一科之后優(yōu)劣立顯,或興或罷再做處斷不遲?!?p> “再則,明歲通科取才名額至多不過十員,便是其有不妥當(dāng)處朝廷處斷起來也無大礙……”
陸元方說完,位列其后的五宰相之崔元綜正要出班說話。
卻見身前兩位的婁師德率先出列朗聲道。
“陸相所言甚是,似這般空口而瓣終究竟看不出好壞,莫若試取一科可也。若果有不妥當(dāng)處再罷廢不遲……”
武則天注目婁師德,眼中的贊許之意一閃而逝。
本想出班的崔元綜目睹陸、婁兩人如此。
腳下微微一收,便向位次最前的武承嗣看去。
武承嗣看到了崔元綜的眼神。
隨即投來了一個灼熱的帶著濃濃探究竟之意的目光。
看到這灼熱與探究竟,崔元綜心神一凜。
他明白武承嗣的意思,但此事太大,大到他根本無法做主。
與這事比起來,通科及李行周反倒算不得什么了。
武承嗣好算計,但崔元綜又豈是傻子?
見崔元綜對自己的眼神竟無回應(yīng),武承嗣心下一陣惱火。
這些日子他以魏王之尊,首輔之尊日日探問世家八老起居。
對于世家門閥,簡而言之就是對中間派可是給足了禮遇。
不成想這些人至今仍不肯稍稍有所示意。
目睹崔元綜與武承嗣的眉來眼。
,居于兩人之間的李昭德嘴角微微一抿,一如適才的婁師德那般低垂了眼眉。
就在這時,御座上的武則天朗聲道。
“眾卿家所言皆有道理,然通科之優(yōu)劣空瓣無益,且試取一科再做定斷。至于取中額度,十員或者太多朕意七人可也……”
對于武則天這種手段嫻熟的政治家而言。
兩邊的進言她是折中而取,既不曾罷廢通科,也一舉裁減了通科近三分之一的取中額度,可謂是兩邊都有安撫。
中間派雖然不甘心,但出言反對罷廢的卻是兩位宰執(zhí)。
加上這滿朝的大臣都知武則天理政的習(xí)慣,她遇事素不輕易開言,聽取各方諫言極多。
然則其一旦開口之后,再想更易卻是千難萬難。
事以至此,科考中增設(shè)通科之事便算暫時有了個了結(jié)。
至于李行周,中間派有官員準備再進奏此事,卻被崔元綜的目光所阻。
大朝會結(jié)束,因政事堂宰相們別有他路。
眾多不曾散去的中間派官員便不約而同的圍住了盧明倫。
盧明倫聽完眾人所言后將他們好一番安撫,待眾官散去后,他便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中五位宰相各有其公事房。
盧明倫見房中無人,徑直問道。
“適才朝會之上通科之事雖定,然李行周卻未有定論,崔大人何以不讓進奏此事?”
崔元綜伸手指了指房中的胡凳。
“通科之事陛下分明有偏袒之意,以當(dāng)時情形,若是進奏李行周之事,明倫以為結(jié)果當(dāng)會如何?”
盧明倫沉默不言。
“若某所料不差,一旦提出此事,武后屆時金口一開,吾等又將如何?”
“但現(xiàn)在又有何區(qū)別?”
聞言,崔元綜難得的笑了笑,不過這一笑卻分外僵硬。
“區(qū)別大了!通科是通科,李行周是李行周,二者豈可為一談?”
聽到這里,盧明倫終于明白過來。
“那,崔大人的意思如……”
崔元綜沒說話,只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大朝會散后,武則天沒單獨召見臣子議事,而是直接回了內(nèi)宮。
很多以后,用后宮傳來消息:永不殊用李行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