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緊挨著古城的略顯破舊的樓房突兀地直立在空中,歲月久遠的原因,讓這樓與古城毫無違和感。
慕雨杉有一年沒有回來,一鼓作氣地沖進樓道,敲門,江紅略顯憔悴的面容映入眼簾。
她一頭黑發(fā)盤起,身著方格子的襯衫長衣,一雙曾經(jīng)那么驕傲的眸光瞬間失色,暗淡又渾濁,額頭上不知何時多了幾條皺紋,如溝壑般印在上面,雕刻歲月的痕跡抹去她的光鮮亮麗。
慕雨杉微怔,自己的母親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明明一年前她和她斗嘴時她還那樣神采奕奕?。?p> 未回神卻被江紅一把攬在懷里,她的懷抱還是如此溫暖,她高高的個頭恰巧垂眸看見她頭上的一縷白發(fā)。
突然明白過來,任皓謙當年的用意,他讓她體會這種蝕骨的痛。
“快進來!”江紅松開她,握住她的手,眼圈紅紅的拉著她往屋內(nèi)走。
房間里是紫色的壁紙裝扮,和之前沒有多大變化,老式的冰箱電視,泛黃的相冊里面有著曾經(jīng)天真歲月時的模樣。
慕雨杉坐在沙發(fā)上認真地翻看著相冊,看著看著好不容易隱藏起來的情緒又要涌上來,她哽咽地問道:“爸爸呢?”
江紅端著一杯水置于她跟前,與她相偕而坐。
“你爸,他去醫(yī)院復查了?!苯t望著她,眼睛里泛著淚光,“小杉,你別怪你爸……”
她頓了頓,聲音沙啞地在她耳邊述說,“新年的時候,他就站在那里,”江紅指著陽臺,語重心長地說:“站在那里等了你一夜……你不該恨他,小杉……”
慕雨杉“啪”地合上相冊,江紅的聲音漸漸模糊不清。
她抿唇,擠出一個微笑,她絕不能打破和任皓謙的協(xié)定,否則這個代價會更大,她沒有籌碼去賭贏,每當她想象著母親跪在他面前祈求的樣子她不如做個不孝女。
“媽!你去做飯吧,我餓了。”她驀地打斷她的話,云淡風輕地望著江紅附上這漠然的語氣,江紅看著她又是一副毫無在意的樣子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
江紅調(diào)整好情緒去廚房做飯,慕雨杉在她走后,立馬露出她真實的情感,也許她的演技一直都不好,不過,在他們面前卻幸運過關(guān)。
喘息,再一次遏制住,她捂住胸口,開始心痛起來,從桌上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這才平息突如其來的窒息。
下午四點的時候,慕雨杉和江紅吃完飯,臨走的時候江紅拿著準備好的秘制紅棗遞到她手里,可慕雨杉卻果斷拒絕了,她看著江紅失落的神情澀澀地朝她揮揮手,她能做的只有這樣而已。
再次踏在古街上游客已經(jīng)很少了,剛剛午時的喧鬧現(xiàn)在變成幽靜,她雙手垂放在長裙兩側(cè),白色的帆布鞋一格一格地踩在古街的石板上。
她換了一種心境,開始有些輕松,就像低沉的音樂最終變換為愉悅的曲調(diào)。盡管沒有見到父親,可她還是很安心。
走走停停,街道上的小商販并沒有因為游客的減少而減弱自己的熱情,依舊賣力叫喊,古式的房屋大多重新修葺卻還是散發(fā)古代的氣息。
天空白云浮動,時不時有鳥兒飛過,劃破寂靜,點綴著忙碌的塵世。
慕雨杉停在一個漂亮的櫥窗旁,里面是卡通的情侶襯衫,她勾起一個連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笑容,因為她突然想到顧城曾牽著她的手在這里買情侶衣服的場景。
初春,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她不情愿地被他周末喊起,有些鬧脾氣地故意不理他。
她賭氣走到這里,指著櫥窗里的卡通襯衣對他說:“如果你敢在大街上穿這個,我就不生氣了!”
他總是很有耐心,對她寵溺一笑,拉著她的手一同走了進去,“前提是咱倆一塊丟人?!?p> 猶記得站在鏡子里相視而笑的兩人,各自指著對方嘲笑彼此。
慕雨杉的笑容漸漸凝滯在嘴角,她沒出息,所以,藕斷絲連。
好不容易走到公交車站牌處,在過馬路的時候慕雨杉差點被車撞了。因為站在街心的斑馬線上,她好像看到了顧城。她不敢肯定,畢竟眼神有問題,之前將任皓謙認錯那么多次,只是對面人行道上有個相似的身形,遠遠一晃就不見了。
她再也邁不開步子,隔著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她不知道是眼睛在騙自己,還是理智在騙自己,只是失魂落魄。
她朝著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追了很遠很遠一段距離,明明知道他不會在那里,終究徒勞地停下來,即使是他又怎么樣呢?
她又折回來,坐在車里,靠窗的位置,她有些疲倦地斜靠。
她還是,心痛且又放不下地想在茫茫人海中尋一個顧城的名字。
即使歲月如何變遷,記憶,永遠都會和著血液源源不斷地重復。
重復著那句——
我依然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