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么鬼話?!”閻岫一巴掌扇過去,拍在伯勞腦門上按著,說道:“你不是還活著么?”
“是活著,只是……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了。”伯勞拍開他的手,說道:“如果時間能長一點,我或許還有堅持下去的意義,可是現(xiàn)在,你讓我拿什么堅持?”
伯勞說完,閻岫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說的不過是沒有用的安慰話,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伯勞只剩下不到一天的生命——這一點可不是憑借一點安慰的話就能改變的。
“那……”沉默良久,閻岫終于說道:“你跟我說說,這十年來,你都用過哪些方法嘗試還原它們,你也知道,我在這方面也還不錯,說不定能找到一個能延續(xù)你生命的方法?!?p> 他說完這個,伯勞眼睛一亮——沒有人不想活下去,即使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人——說道:
“好!我們先看看這個,這是我來的第一次試驗計劃……”
閻岫冷靜地聽著,分析著,但是越往后他越是驚訝,因為沒有實驗體,這家伙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直接將那些只存在于理論上的、以及危險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
比如第一次的嘗試,他將一份自己未經(jīng)過身體改造所留下的身體組織細(xì)胞進(jìn)行培養(yǎng),企圖在這個簡陋的實驗室中再現(xiàn)它們的發(fā)育全能性,然后將大腦移植過去??蛇@何其艱難?據(jù)他所知,人類母星上的文明在五百年前才突破這一技術(shù),讓動物體細(xì)胞逆轉(zhuǎn)獲得發(fā)育全能性。
所以伯勞很容易地就是敗了,他耗盡了所有正常的組織細(xì)胞,僅僅培養(yǎng)得到一大堆毫無規(guī)則的肉團以及許多的細(xì)胞懸浮液,更多的還是無數(shù)的癌變組織——它們同樣毫無利用的可能與價值。
還有一次,這個瘋子竟然直接將自己的身體組織暴露在高速的粒子流中——他打開加速器的約束力場,就那樣站在那里手拿著樣本讓那些接近光速的微粒穿透自己的身體組織,試圖將那些插入的基因鏈打斷。
但是他沒想到這樣的做法卻引起了更加恐怖的事情——那塊組織竟然自己開始生長,長出了小小的、有別于人類的腦袋,長出了幼嫩的肢體等,懊惱之下,他將那塊組織銷毀——這也包括那只手——后來自然也長了出來。
只是他并未放棄,接連進(jìn)行十幾次試驗,那些獨立的身體組織發(fā)生了十幾次不同的變化,但沒有一個是他所期望的那樣——不說恢復(fù)正常,連一個保持不變的都沒有。伯勞放棄了這個實驗。
而在這之后一直道不久前伯勞變成怪物,他在進(jìn)行的則是另一個在他們那個圈子更加常用的方法。
用改造之后的、無法繁殖的病毒將特異性內(nèi)切酶送入全身所有的細(xì)胞內(nèi),將那些被插入的DNA片段切掉,然后再送入連接酶將正常的基因連接起來。
這看上去似乎很容易,但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那些內(nèi)切酶對于某些正常的基因片段同樣會下手,伯勞必須保證有一種或幾種酶僅僅識別那些被插入基因而不會傷及無辜——這一點,限于條件他暫時實現(xiàn)不了。
還有,便是人體強大的免疫系統(tǒng)。作為一個普通人時,他的免疫系統(tǒng)已經(jīng)可以摧毀大多數(shù)的病毒防御,而且在細(xì)胞內(nèi)也有一層層的機制在阻擋著病毒的侵入——這一點,同樣受制于現(xiàn)有條件。
——據(jù)伯勞說,他當(dāng)初被強行改造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樣的方法。一個帶著防毒面具的人將手指粗、十幾公分長的一針管子病毒注入他的體內(nèi),并沒有做其他的事情,比如用某種方法關(guān)閉他的免疫等。
之后,便是十幾天煉獄般的折磨。
這也是他這十年來意志向不明白的事情——他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何將讓非特異性的酶識別單一的目標(biāo),如何將那些基因完好無損地裝進(jìn)細(xì)胞里,并將之插入正確的位置?又是如何繞過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讓病毒完好無損地入侵?
他想不明白。
兩個小時后,伯勞終于講解完所有的實驗材料,一邊的閻淼聽得云里霧里,坐在伯勞旁邊的閻岫則是眉頭緊鎖,并不是聽不懂,而是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
這十年來,伯勞不斷用自身做實驗,導(dǎo)致他的基因早就發(fā)生了巨變,已經(jīng)不可能再用尋常的方法將那些混亂的基因還原,然而特殊的方法……有倒是有,只是這顆礦星上的條件實在是太差,根本不可能實施起來。
“我實話告訴你,方法是有,但是以我們目前的條件,根本做不到。”
閻岫說完,伸手看了下時間,說道:“要不你跟我們回駐地,這里實在是讓我覺得惡心——他們的東西。”
“也好,”伯勞環(huán)顧四周,說道:“就這樣吧,也沒什值錢的東西——對了,你們到時候把那堆礦磚搬走,那是我挖到的,它對某些傷勢有極佳的療效……”
“這才什么時候你就交代后事了?”閻岫怒道:“你先暫時活著,我會想辦法的!阿淼,走!”
閻岫叫上閻淼轉(zhuǎn)身離開,走到轉(zhuǎn)彎處才丟下一句話:“我一會兒讓自律機械來接你!”
往回走的路上,閻淼沉默了許久,才終于開口問道:“老師,你跟那個伯大叔,以前的關(guān)系很好嗎?”
“……嗯?!?p> “那真的有你說的那種‘不可能實施’的方法來救他嗎?”閻淼說出了最想問的話:“雖然我剛才聽不懂伯大叔在講啥,但我能看到你的臉色越來越差……”
“沒錯,根本沒有辦法——我說的那個‘方法’,如果他這十年沒有胡亂折騰,那么還真的有一線希望,可是現(xiàn)在……唉……”閻岫嘆息,只是他的情緒這次隱藏的很好,閻淼沒有看出什么來。
“老師,你希望他活下去嗎?”
“當(dāng)然,”閻岫不假思索,道:“那家伙雖然是一個混蛋,但其實人還不錯,隨時都能壓榨,隨時都能欺負(fù)……”
“喂!我聽到了,你這家伙愛嚼舌根的毛病還是這么讓人厭惡!”師徒倆正說著,后面喚來伯勞的聲音,他此刻正被自律機械托著,狠狠地瞪著閻岫。
后者見他上來,搖搖頭便不說話了。
旁邊的閻淼,默默地落到最后,他右手緊握著掛在胸前的環(huán)形吊墜,喃喃道:“老師,你的希望會實現(xiàn)的……”
礦洞外,柔和的晨光已經(jīng)從西方照射過來——沒錯,在這里,太陽就是打西邊出來的。
除了托著伯勞的這個自律機械,其余的機器人都已經(jīng)回到各自的機位休整。
“也不知道為什么,委員會不讓我們白天工作,必須呆在駐地……明明這么好的條件……”閻淼無意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伯勞接話,道:“我也研究過這里的特性,發(fā)現(xiàn)那些太陽光里有一種奇怪的……嗯,怎么說呢,應(yīng)該用能量來描述準(zhǔn)確一點——對,就是能量?!?p> “太陽光中有一種奇怪的能量,會讓生物體的體質(zhì)逐漸變化,對于不同的生命體影響不同,有好有壞——但對于人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伯勞說到這里想表達(dá)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不用多說,閻岫和閻淼也能明白。
“現(xiàn)在,我確實很希望能擁有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了……”閻淼想著,將伯勞從自律機械上攙下來扶上車,三人一起回到了駐地。
閻淼跑去將該上交的都上交了,才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工作服懷里將那個圓環(huán)吊墜掏出來,緊緊閉上了眼睛,腦子里想著這樣一句話:
“你在嗎?在的話請回答……”
“當(dāng)然在,我一直都在等你的回答?!眮須v不明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我有一個請求……”
“嗯,我都知道了,你想讓你老師的那個朋友恢復(fù)原樣,是吧?”
“是,你能做到嗎?”
“當(dāng)然,非常簡單的小事而已?!?p> “那你能不能幫幫我……不,是幫我的老師,和那個伯大叔……”
“我為什么要幫他們?”神秘聲音毫無感情地說道:“我與他們毫無交集,也沒有必須要做的義務(wù),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p> “是……嘛……”閻淼非常失望與失落,他的手逐漸松開了吊墜,緊接著一屁股蹾在地上,久久不語。
“……行了行了,”神秘聲音似乎繃不住了,笑道:“跟你開個玩笑,今天晚上,你家的礦場會出一點事情,那個人的救命之法,就在那件事當(dāng)中。”
“真的?”閻淼眼前一亮,就要沖出去大叫,卻被那聲音嚴(yán)厲喝止:
“安靜!”那聲音說道:“這件事的真實情況,除了你和我誰也不能知道,否則后果你是承擔(dān)不起的!”
“哦……我……我知道了,我只是太興奮了……”閻淼握住吊墜,慢慢走出房子,看向自家負(fù)責(zé)的礦場方向,心里慢慢地開始想象,在那里,今晚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他非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