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奕的眼神實在太冷。
蕭傾突然想到初來乍到的那個充滿火光和血氣的夜晚。
太傅的劍是從來不憚人血來喂的。
而車馬奔逃的途中,太傅表現(xiàn)得還是太過溫和謹慎。
那時她一路養(yǎng)傷,每天都覺得很受罪,便覺得即使當時因為重傷不治死掉了,或者是被太傅悄無聲息的殺掉了,也并沒有什么遺憾的。
可是,人心就是這樣矛盾。最難的時間過去之后,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所以她才會想著要找太傅攤牌,要把這金光燦燦的燙手山芋給扔出去。
天大地大。
她就不信出了皇宮,她就沒有容身之所了。
但是太傅卻很不配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讓她有種出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于是借著廷議的機會,她自然要攪一攪渾水。就算太傅沒有這個心思,那些看重他的大臣們難道也沒有嗎?
好嘛,她這邊算盤打的挺好,卻在最后一刻被太傅威脅了!
現(xiàn)在,太傅想要攤牌了。而她既然失去了主動權,小命就像捏在了別人的手上。
蕭傾嘿嘿干笑了兩聲,心想,說什么也不能讓太傅知道自己不是他們大蕭的小公主“蕭顏”。
會被他們當怪物架在火上燒的吧?
“太傅,那么久的事情誰還記得啊……哎喲,我怎么感覺傷口又有點疼……”說著便捂著自己的胸口,縮著身子往后靠。
傅眀奕冷笑,“想了這么久,就給我這么個答案嗎?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他的眼睛瞇起來,冷光在眸底閃爍,猶如兩把寒光四溢的冷刀。
蕭傾很沒出息的抖了抖,心想,這是說如果她回答不好的話,就要被殺人滅口的意思嗎?
“太傅,三歲的事情我如何能記得?你這是強人所難。”
“好那我再問你一件事。當年大殿下……”
蕭傾趕緊打斷他?!疤?,你也都說了,這都是大殿下的事情。即便我和他是親兄妹,也不一定事事都知道啊。而且我大蕭皇室遭此變故,我終日內心郁結,只覺得記性都不太好了。別說是大殿下的事情,就算你問我的事情,我都不一定能記得清楚。”
蕭傾覺得不能再讓他問下去了。
傅眀奕盯著她看了半天。
眼下這個孩子是極聰明的,她知道審時度勢,知道怎么表現(xiàn)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你能想出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算不錯。不過你既然能這么說,就已經(jīng)證明了,你不是小公主殿下。”
蕭傾沉默不語。
她當然知道自己和那個什么真正的公主是不一樣的。
她更知道以太傅的心性,雖然心里已經(jīng)認定她不是小公主,而且看起來很想殺了她,但到現(xiàn)在還沒有動手,而是和她廢話了這么半天,多半是為了讓她屈服。
想到此處,她的心便定了定。
“太傅,既然你說到這里,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對大蕭王朝絕對沒有圖謀之心。至于我的身份,你以后自然會知道?!?p> 以后的事情她可管不了。
“我知道太傅現(xiàn)在處境艱難,需要我暫時乖乖待在這個位置上。這樣吧。我們彼此都退一步。我暫且替你守著這個位置,他日你有安排,只要留我一條命在,我便心滿意足了。不過,你也得給我個時間,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保證,如果太傅答應我的話,日后我也不會在朝議之上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有什么需要,我也會配合。怎么樣?”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蕭傾從來都知道,一條路走不通,就要換一條路。前面若沒有路,就要走出一條路。
太傅肯跟她廢話,一定是需要她做點兒什么。
看著蕭傾從原本掩藏著慌張驚懼的神情迅速轉變成這樣鎮(zhèn)定自信的模樣,傅眀奕心中其實是有些佩服的。
她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居然就找到了掌握主動的方法。
即便他教了兩年的大殿下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名字?!彼⒅拑A。
蕭傾嘆了口氣,知道這是表示誠意的時候。
“很不巧,我雖然不叫蕭顏,但是我的本名確實叫蕭傾。”
信不信就看太傅大人的了。
傅眀奕似乎思考了一下,最后道:“你說的我會考慮。不過在我考慮好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p> 他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小的蕭傾。
“陛下,便讓臣看看你的誠意吧?!?p> 暖春漸濃。
定元元年四月初十,南定城改名南華,大蕭定都南華,改國號為“定元”。
定元帝詔告天下,終于由此拉開了大蕭王朝因北蠻入侵而南遷之后,以南華為都的固疆復興之路的序幕。
自從兩人談話之后,蕭傾最近真的是挺老實的。
因為不用每日上朝,蕭傾一天里要做的事情除了聽傅眀奕“傳道授業(yè)”之外,便是自己待著。
朝臣們正逢新朝確立,一個個熱情高漲,奏折跟雪花一樣飛進來。
可是,這些蕭傾都沒有仔細看過。她也并不想看。
所以御書房中,借著“聽太傅講課”這樣的機會,傅眀奕便親自處理那些奏折。
她則隨意找個地方坐著翻翻御書房的藏書。
她現(xiàn)在雖然老老實實當個皇帝,但既然都跟傅眀奕表明自己不是蕭顏了,便也就相當于承認自己不是大蕭皇室了。
不是大蕭皇室,便沒有資格處理這些奏折。
本來她對這些辭藻華麗,其實廢話連篇的奏折也一點興趣都沒有。
蕭傾樂得輕松。
不過,太傅是個工作狂。
蕭傾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瞄過去幾次了。
太傅連姿勢都沒有換過?!
蕭傾心中暗暗咋舌,心想這些事情如果都由她來做的話,她真的會瘋掉的吧。
蕭傾走到大大的書柜面前,企圖再尋一本這個朝代的故事書,便被傅眀奕擋在了前面。
“太傅有事?”蕭傾十分乖巧地抬頭問他。
“這個,你看看?!碧祵⒁槐咀嗾圻f了過來。
叫她看她就看。
蕭傾有些可惜手上剛找到的一本看起來封面不錯的故事書,這時要接奏折,只好把它又放了回去。
她接過奏折,打開后一目十行地掃完之后,臉色便古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