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被用以奇重無比的手法毀了丹田經(jīng)脈,足足在床上昏迷了兩天兩夜。
其間身子時而發(fā)冷時而發(fā)熱,丫頭留在樓中陪著任青,整天在屋里忙前忙后,吊足了心。深雪楠把過幾次脈,
對醫(yī)師開出來的方子略作修改和調(diào)整,加重了幾味藥,總算是讓任青又重新睜開了眼,只是這雙眼,神采再不復(fù)之前鮮明。
“怎么了?好像不燙了?”惜福松了口氣,歡喜的摸著任青的額頭。
任青不語,此刻的她萬念俱灰,腦子里一片死寂。
“阿青你看,我的舊竹笛雖然壞了,但是我又撿到一個新的呢!樓里有好多姑娘吹笛子都好好聽,我想跟她們學(xué),又不好意思跟她們開口,不過每次她們在練我都偷偷的記,你想不想聽?”
惜福拿著樓中一支姑娘隨手丟棄不要的紫竹笛,獻寶似得跟任青分享自己的喜悅,試著逗任青說話。
任青只是搖了搖頭,又閉上眼睛,如果她這次不再醒來,就這樣昏迷一輩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阿青,等我記全了就吹給你聽,好不好?其實這里也挺好的,有肉吃,還有高樓住,平日穿的也都是綢緞,我在這里住了幾天,都不想回李家村了呢!”
惜福逗著任青說話,自己卻流下了眼淚。
她再不懂事,也應(yīng)該曉得青衣樓是一個做什么生意的地方,她再笨,也明白從來不在人前示弱的任青,那天為什么跪在那個女人面前哭的稀里嘩啦。
“你走吧,回李家村去好好生活,將來....”任青勉強做出個笑容:“將來如果我發(fā)達了,一定好好去看你,報答你救過本大俠的恩情?!?p> 丫頭伏在任青還未發(fā)育起規(guī)模的胸口泣不成聲。
門外雨落青瓦,水洼的聲音淅淅瀝瀝入耳,那是任青前世極愛的小樓春雨聲。
看著好像比自己還傷心,哭的稀里嘩啦的丫頭,任青死寂的心忽然開始變得柔軟起來。
雨聲不緊也不慢,細聽卻又似密似疏,就如那天在李家村她們第一次遇見。
就在這使人心情沉靜的雨聲中,遠方高樓之上依稀有渺渺的琴聲冥冥而來,曲調(diào)深厚靈透,音韻淳樸古雅,摻合在淅瀝的雨聲中,有種洗凈靈魂般的神奇力量。
琴聲婉轉(zhuǎn)靈動,如少女青春的笑顏,在芊芊細指的挑撫間又緩緩轉(zhuǎn)作低沉,忽然一聲高亢的長音破空而至,連同帶起滿耳雨聲都徒然變作肅殺的瀟湘之意,琴聲鏗鏘而起,于金戈之中又有一縷柔音,細喃不絕,好似江湖波瀾之中的一份兒女情長,任憑金戈如何轟鳴炸裂,這股細縷長情卻始終不斷。
“好美的琴聲!”丫頭由衷贊嘆,竟忘了哭泣。
琴聲漸低,最終在琴弦一片細細綿綿的顫動中間不可聞,就好像一場隔了夢境般的相似,細細綿綿中,淹沒了所有。
這時,門外有名侍女撐傘而來,走到房間后看任青笑道:
“雪師姐說了你今日必醒,著我過來叫你,你應(yīng)該能起床吧,快隨我走一趟?!?p> 任青老實的起床,也許是方才那一曲琴聲太過驚艷,無形之中居然撫平她心中許多悲傷愁思。
任青起身,惜福也緊跟在他屁股后,直到兩人走到門口,侍女這才將惜福退回門內(nèi),說只要任青過去。惜福還想爭辯一下,任青卻搖頭制止了,留下一句等我回來就瀟灑的撐傘離開。
本以為不是上次的地方就是在樓中見面,誰知道侍女卻一路領(lǐng)著她,從后院住房往青衣樓的大門走,似乎見面不在青衣樓里。
雖然下雨,但是時辰卻到了掌燈時分,青衣樓大門往來人群不少,正值頂峰,胭脂香味與女人笑聲,男人低低沉沉的喘息,都好像錐子似得折磨著任青的耳朵,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可能也要這樣,她忍不住就有些反胃。
人多眼雜,大門是不走了,侍女領(lǐng)著任青從旁的小門不動聲色的走過,門外街口拐角早就停了輛普通馬車在候著,上馬車前,任青看到青衣樓的好幾個護院在圍著一個臟兮兮的老頭打。
那老頭被打的滿頭是血,白頭發(fā)亂如草介,起碼有一半被血染紅了,慘叫著喊些這就走,這就走的求饒,可是那些護院似乎心中有火氣,存心不想放過,打的那老頭痛的滿地打滾。
任青看的心中頗為不忍,不過還是在侍女的催促下進了馬車。
兩女一前一后上了馬車,趕車的瘦小漢子熟練的握起韁繩,馬車也搖搖晃晃的就此跑了起來。
瞧出了任青心情郁結(jié)的侍女開口道:“怎么了?進了青衣樓不高興?”
任青勉強笑了笑,本能的掩飾道:“哪有,當初我也是自愿進來的。”
也許是笑容太過勉強,也許是任青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凈,侍女抿嘴一笑,頗有幾分動人:
“當初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慢慢的就習(xí)慣了,青衣樓雖然是風塵之地,卻也不乏性情中人?!?p> 任青聽著侍女說著青衣樓的種種好處,想到此刻也許被人打死了的那個老頭子,一時想附和卻又不知道怎么接話。
好像看透了任青心思的侍女輕聲道:
“我青衣樓色藝在天下都是雙絕,每日捧場前來的達官貴人不知多少,不入流的酸儒落魄子弟就更沒數(shù)了,那個老頭算是最差的了,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倒在門口,一身惡臭,身邊三尺都進不得人,護院趕了好幾次都不走,只好打了?!?p> 任青不想在這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多說廢話,問:“姐姐可知道雪師姐讓我去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
侍女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p> 馬車最終在一家尋常獨門獨戶的小院前停下,侍女下車后領(lǐng)著任青入內(nèi),一路上也走多余的路,直接領(lǐng)著就進了內(nèi)室閨房。
“雪師姐等你很久了,自己進去吧?!?p> 侍女領(lǐng)到門口后便下去了,任青上前推開了房門,房間如煙,只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空氣比之外面還要潮濕幾分,隨機鼻中就聞到一股惡臭。
“把門關(guān)上?!吧钛╅硨χT中的任青,扶著一個頗大的浴桶,伸手在其中攪拌,似乎是在試水溫。她那曼妙成熟的誘人身姿雖然只是背對,卻在無聲中道出女子曲線的玲瓏風情。
“雪師姐。”關(guān)上門的任青心中有些不安,忍著房間中難以忍受的臭氣,上前向深雪楠問號,后者終于轉(zhuǎn)過身,只見她方才放入浴桶中的左手沾滿了綠色的汁液,也不知是什么東西。任青再看向那浴桶,只見桶中的水呈暗綠色,就好像毒蟲臨死前從身體里流出來的毒液,陣陣惡臭就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
“脫?!鄙钛╅⑽⑿χ樕线€帶著幾分期待,她在期待什么鬼東西任青不知道,此刻的她已經(jīng)隱隱有些想吐了。
“你不會想讓我坐在那里面吧?”
任青不可置信的指著那暗綠色,散發(fā)惡臭的浴桶,這和泡在一桶屎里有什么區(qū)別?
看出任青的抵觸,也不指望用語言就能讓她屈服的深雪楠二話不說,直接提起任青就往浴桶里摁。
瞬間,任青只覺得渾身上下似乎有成千上萬的針在扎一般,隱隱作痛,她大叫著要爬出來,可是深雪楠卻一把摁住了任青的頭,直接摁進水里,任青只感覺七竅都要廢掉,她覺得再這樣下去,眼睛會瞎的!
時間緩慢的流逝,任青逐漸感覺呼吸困難,用盡全身力氣,不停地掙扎,手掌和雙腳拍打起無數(shù)水花,可深雪楠就好像要憋死她似得就是不放手。
任青再也沒有力氣了,她已經(jīng)開始窒息。
當她離死亡只有一線,意識開始模糊,七竅也開始滲血的時候,深雪楠終于野蠻的抓著她的頭發(fā)將她提了起來。
滿腦子只剩下呼吸的任青來不及表示什么,毫無形象的大口大口呼吸著房間中布滿惡臭的空氣,暗綠色的藥汁沾了她滿頭滿身,深雪楠分明看到任青臉上有一道清晰的淚痕。
“放心,死不了,就是難受一點,咬咬牙也就過去了?!?p> 深雪楠的安慰一點作用也沒有,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的任青哭著大喊大叫:“等一下,我要吃飯,我從昏迷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吃飯!”
“不用吃了,能少吐一點。”
深雪楠抿嘴笑了笑:“休息好了嗎?”
任青終于大聲哭了出來,渾身上下還泡在浴桶里,難受之極,仿佛這暗綠色的藥汁里面有無數(shù)細小的毒蟲,每時每刻都在啃噬她的軀體,她求饒道:“求你放過...”
話音未落,深雪楠又一次將她摁進桶里。
這一次比上回更痛苦十倍,好似有一把生銹的刀在刮自己的骨頭,甚至連她身上的皮膚都開始脫落,痛的她死去活來,張嘴慘叫卻被惡臭的藥汁灌入口中,發(fā)出一陣嗆水聲,而后胃部反嘔,只是更加難受罷了。
頭頂摁著的那只小手仿佛鐵鑄,雷打不動。
而深雪楠,只是靜靜的看著任青,只是在她堪堪生死一線的時候,抓著頭發(fā)把她提起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