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等等’,叫住了在場眾人。
此刻,橋邊牽著馬的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guān)與安雅五位少年,還有門邊的兩個黑甲侍衛(wèi),紛紛皆往聲音傳來的皇城西門里看去。
只聞陣陣急促的步伐聲靠近,隨后走過來了個中年男子,身后還跟著兩個黑甲侍衛(wèi)。
這中年男子身形高大,五官面容生得英武,有著同王伊寧一樣、仿佛若有光般的金瞳孔,雖須發(fā)皆白、但看樣子不過四十來歲,穿著富庶而貴氣、腰上系著把雕琢著金云圖案的三節(jié)棍。
短短片刻,空曠的西門前便聚集了十人。
這個人的穿著、形象,無不激起了五個少年的一些回憶:
那是在差不多十幾天前,雪城的一間小茶館內(nèi),與少年們激起了沖突的一個囂張跋扈的中年人…那人的五官、穿著、形象乃至所持兵器,都與眼前走來的這個中年人太過相似!
少年們互相望著彼此,都想起了那天的事,頓時有些不詳?shù)念A(yù)感…
“拜見瑯公子?!?p> “拜見瑯公子?!?p> 這個‘瑯公子’一路走到了西門前,兩個守門的侍衛(wèi)便躬身行了一揖,五少年見狀、也紛紛有樣學(xué)樣,直到瑯公子伸掌示意了不必。
“瑯公子?”
呂白眼神微微瞇起,“…這位便是當(dāng)今圣上的五公子,‘黑翳瑯’殿下嗎?”
黑翳瑯點點頭,遂道:“幾位少俠到皇城來,開口便要找我父皇,不知是有何貴干呢?”
王伊寧焦急道:“瑯公子!我、我…”
他的緊張登時令他有些語無倫次,呂白見狀,當(dāng)即是上前了一步、作揖替王伊寧答說道:“回瑯公子,我身后這位背槊的少年,就是在六年前在白蟒山舉行的世家武林會上、展示了他軟骨奇絕的‘王伊寧’?!?p> “噢…我明白了,這事我有聽說?!?p> 黑翳瑯笑道:“那陣子,這事是鬧得挺火熱的,不過這位…小王,后來就銷聲匿跡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現(xiàn)在人們也已忘得差不多了?!?p> 呂白道:“那瑯公子既已明白,不知可否替我們通稟圣上一聲呢?”
黑翳瑯搖搖頭:“這個恕難從命?!?p> 眾少年盡皆眉頭蹙起,尤其是緊張著的王伊寧,呂白遂再恭敬作揖問道:“請問…這是?”
而黑翳瑯沒有說話,只轉(zhuǎn)身看向了身邊、一位黑甲侍衛(wèi),眼神示意下,那名黑甲侍衛(wèi)頓時明白得走上了前來,作揖向呂白答道:“圣上近年來年老體衰,身子已大不如前,已開始需要人服侍了。他每天需要睡將近五六個時辰,這個時候也正在午睡。你們的事并非重大急事,還請回去,等圣上睡醒了再來請求進(jìn)宮覲見吧,而且下次務(wù)必從皇城的正門南門來?!?p> 王伊寧驚疑:“這、這…”
果然,歲月不會饒過任何人。
莫說才五十多歲便中風(fēng)暴斃的王杌族長,光在位便五十余年,已活到這般古稀之年的圣上,管他武功再怎樣天下第一,看樣子也沒逃得過‘衰老’這一坎…
呂白輕嘆了聲道:“唉…那請問,圣上幾時…睡醒呢?”
“呵,這誰知道呢?!?p> 黑翳瑯轉(zhuǎn)回身笑道,“興許是下午,興許他能一直睡到明天,若是見著他疲倦、老弱的身子,怕是也跟你們商量不了什么事!這樣吧,你們明晨辰時到皇城正門來。在這之前若是他醒了,我就先跟他說一聲。”
“好吧?!?p> 呂白拱手抱拳了一道,說:“那…瑯公子,我們就先…”后邊四少年也一并拱手抱拳。
黑翳瑯打斷了呂白,看向了王伊寧道:“不過…在這之前,小王?!?p> 王伊寧驚訝:“啊?”
黑翳瑯笑道:“你…有什么東西,能證明,你就是六年前的那個人嗎?”
“這個簡單!”
王伊寧應(yīng)著,當(dāng)即從身旁、在馬鞍帶上系著的一個大包袱里掏出鐵箱來,抱著走上前、交了過去。
一名黑甲侍衛(wèi)接過鐵箱,再將其抱給了瑯公子。
黑翳瑯接過鐵箱、眉頭稍稍蹙起,而后道:“好,這個可以,那就這樣先吧,你們可以走了?!?p> 少年們繼續(xù)抱拳,呂白道:“多謝瑯公子!”
而黑翳瑯只笑著點點頭,便轉(zhuǎn)過了身去,在兩名侍衛(wèi)陪同下、走回了皇城內(nèi)。
烈陽之下,一陣涼風(fēng)輕刮過。
目送了瑯公子消失在望不到邊的深墻院落里后,呂白遂也揮揮手,帶領(lǐng)著四少年牽著馬轉(zhuǎn)身、原路返回了京城的市井街道上去。而一邊離開,王伊寧也仍一邊看著皇城的方向,依依不舍。
……
少年們?nèi)氲骄┏欠比A喧鬧的市井街巷里,找了一處‘凝香酒樓’用過了午飯后,便又沿街小逛了一番,最后去到了距皇城南門最近的一家客棧,便照往常般、開了三間上房,牽馬進(jìn)去放好了行李。
安雅要逛一逛街,呂白與勞仁關(guān)自當(dāng)陪同,武浩也要跟著去,唯獨王伊寧一人此時心情復(fù)雜,提出了留在客棧等他們回來。
待眾人離開后,王伊寧只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抱膝坐在床沿上、長久不動。
窗外和樓下傳來的聲響都無比嘈雜,他的房間里則是無比安靜。
喧鬧的聲響、將他本便被擾亂了的思緒攪得更是復(fù)雜,他看著窗外漸漸飄開遠(yuǎn)去、被云遮住的陽光,心中思考著許多事。
“唉!——”
想了許久,王伊寧只長嘆一聲、便起了身。
在房內(nèi)環(huán)視了一番,這里空間太小,無法供他練習(xí)槊術(shù)。正巧,他此刻也想練些別的:
只見他翻掏自己的包袱,從中取出了鍥伯給的《蛇功四式》來。
原來,他早料到今天這一幕,便沒有將這部秘籍同那《衡道心法》鎖在一起,而是如普通書冊一般與包袱內(nèi)的衣物塞在一起。如今,箱子交上去了,而這一刻,他仍還能拿出這部秘籍來修煉。
這部《蛇功四式》,依序分別是:飛影式、軟骨式、劇毒式、吞象式。
飛影式是一套輕功,主在步法,除某些套路需用到王氏獨門的一些武功外,其它的與江湖上流傳的其它輕功差別不大。
軟骨式則是外功,能使沒有軟骨奇絕的王氏子弟、盡量做得到類似程度,但會非常辛苦。
而擁有軟骨奇絕的、如王伊寧,則能輕松練上去前邊的部分,而后繼續(xù)修習(xí)更困難的后邊。
劇毒式自然是毒功,但其中描述光看著就足令人心悸、覺著非常詭異可怕。
外的有讓王氏子弟自行撕開皮肉,往上澆毒,各式毒物、由輕至重的來,皮長出來再割下,再澆毒,再割,反復(fù)脫卸剝換…直到最終長出‘蛇鱗’來。內(nèi)的則有從口入,通過活吞劇毒、來修煉體內(nèi)對毒物的抗力的方法…
內(nèi)外結(jié)合,最終令修煉此法的王氏子弟,做到百毒不侵。
這個王伊寧完全沒敢試,甚至想著以后、將另外三個都練成了后,再稍稍試試看這一式…只因看著字,他便能想象到那種痛楚了。
吞象式是內(nèi)功,書上說,它的作用與修煉方法是讓王氏子孫如蛇吞象般、活活吞噬掉對手,但此‘吞’非字面上吃食的吞,而是吸取此人的內(nèi)力。且根據(jù)修煉程度的精進(jìn)、修煉者的內(nèi)力強(qiáng)弱,這‘吞象式’也能做到更多…比如吸取的時間,所能吸取量的多少、也就是肚子能有多大,吸取的威力,甚至…直接將人吸干殺死等等。
只稍微翻了翻后邊的章節(jié)、提前看一眼,王伊寧便被嚇到了。他仍然決定,還是一如之前在卓昆驛時般,從簡單的飛影式與軟骨式開始吧。
隨后,他將書本攤開、擺在地上,而后依著上邊的圖像,自己開始模仿起來。
模仿著書上要求的骨頭姿勢,同時也盡量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炎夏的陽光透過窗照射進(jìn)來,王伊寧很快汗珠滴下、流遍滿身。
……
傍晚酉時,客棧里稍稍靜了一小下午的大堂、慢慢又熱鬧起來,這是因為晚飯時間到了,許多人來到或返回這間客棧。
呂大哥也帶著阿浩、達(dá)哥和安小姐逛回來了,叫了王伊寧出房門,眾人在樓下的大堂吃了晚飯。
一邊吃著喝著,其他四人一邊一刻不停的聊著這京城的新鮮、好玩和繁華,還有逛街的所見所聞,只有王伊寧幾乎一言不發(fā),仍是眉頭深蹙、心亂如麻。眾人也看得出他這時不宜被打擾,也都不多問、連阿浩也是。
回了房后,奔波了一天的大家、終于十分滿足的得以休息了。
跟王伊寧一間房的阿浩,也躺到自己床上,睡著這京城客棧舒軟的床、很快打起了呼嚕。
而下午算是‘休息過’了的王伊寧,則沒有睡著。
以目前他的心情,他也睡不著。
隨著客棧內(nèi)的聲息再次從嘈雜、熱鬧漸漸靜下,窗戶外的夕陽落下、天色漸漸轉(zhuǎn)暗,直到完全進(jìn)入到深夜時分…當(dāng)一切幾乎都靜了下來,當(dāng)日光變作了月光。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的王伊寧,仍然沒有睡著。
他想了許多事,或是圣上的情況、或是自己的將來,或是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亦或是要如何回報圣上,等等…
就在他的大腦內(nèi)、持續(xù)回蕩了許久自己的聲音后,終于,傳來了一道熟悉的、來自別人的聲音:
“伊寧,到屋頂來!”
王伊寧登時驚醒,這是傳音入密之術(shù),是一位蒼邁老漢的聲音,是一位熟悉無比的聲音,是、是…
是圣上黑翳泉的聲音!
眨眼之間,仿佛一切的心結(jié)都清晰了——只見王伊寧瞬間即從床上翻下,飛影式的功力讓他幾乎沒發(fā)出任何一絲絲聲響的穿好了衣服,推開窗戶,而后即一躍出了去…
窗外就是客棧后巷,他的房間在三樓。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出了窗戶的一剎那、便能一回身,兩手就扒住了窗沿,而后一躍一丈來高,從三樓來到四樓、接著扒住別的房間的窗沿,繼續(xù)飛快攀躍上去…
這一連來去,幾乎都沒有發(fā)出聲響、都不覺費力。
軟骨奇絕讓他的雙臂能張開更大的幅度去攀抓,同時帶來更大的彈力繼續(xù)上跳,再配合他的輕功…
幾乎已做到了‘飛檐走壁’般的程度!
短短十來天,王伊寧所練的這飛影式、便已能助他飛檐走壁了——片刻后,他便從三樓一直來到了頂樓七樓,而后上到了客棧的房頂、‘啪’輕踏踩落在了幾張瓦片上。
這時,他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抱膝坐在房頂正脊上的、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