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鱷尊者邊看著低下頭的禾木,邊撫著自己的碎胡茬子,卻是眉頭微皺著、沒有說話,似是在思考著些什么。
過了片刻,他抬起頭看向東邊的樹林去。
一旁的熒夢作揖問道:“師父,怎么了?”
而馭鱷尊者則搖搖頭,遂轉(zhuǎn)望向禾木、神情嚴(yán)肅問道:“禾木,你與那位‘王小兄弟’遇上的是些什么?”
“啊?”
禾木驚訝于師父沒有因偷跑的事而斥責(zé)自己,登時緊張地答道:“就、就山魈峰的山魈吧…只不過有很多啊,好幾十只,成群結(jié)隊、密密麻麻的,還有很大只的那種…”
熒夢疑惑道:“不會吧…大半夜的,山魈會一次出來這么多嗎?”
禾木看向師姐道:“真的!”
“嗯,應(yīng)是如此?!?p> 馭鱷尊者撫著頷應(yīng)道,“從那小子身上與兵器上的血漬一望,再一聞,便已很明顯了。如是禾木你被圍住,而那小子殺山魈替你解圍的話,那么剛才…他應(yīng)是殺了至少二十只,甚至更多的山魈!”
禾木驚訝道:“哇!師父你的眼睛和鼻子可真靈呀,這么一下就看出來了嗎?”
“嘁!”
熒夢頓時嗤笑了聲道,“師妹呀,咱們師父的拳腳刀劍功夫不怎出名,可是要說起對豺狼虎豹動物的研究…他要認(rèn)第二,這江湖上怕是沒人敢在他面前認(rèn)第一了!”
“哈哈哈…”
禾木登時也笑著附和。
只是馭鱷尊者本人,此時卻仍神情嚴(yán)峻著。經(jīng)方才那短短一個照面,他已發(fā)現(xiàn)了似乎前后整件事都沒那么簡單。
一旁的兩個女弟子笑著笑著,漸漸的,也忘了該責(zé)問禾木偷跑的事。
然禾木自己為了不挨罵、也開始盡量將這個話題避開不談,于是受到飛刀攻擊之事,便也漸漸讓她藏在了心底。
“走吧,先回去再說?!?p> “嗯。”
隨即,師徒三人便一道踏上了向西返回林木居的道路。
……
由于遇上‘馭鱷尊者’周師傅他們的位置并不很遠(yuǎn),回程的王伊寧憑著輕功‘飛影式’,在阿浩、呂大哥、達(dá)哥與安姐姐他們回到營地之前就追上了他們。
隨后,五少年再結(jié)伴一道踏上返程。
之后路上,王伊寧同大家提起這位‘馭鱷尊者’。
盡管他已見過了不少,但他也仍清楚,還得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才能如此輕易施展‘傳移之術(shù)’的。
周師傅同吹笛的韓老家主一樣、掌握著一種奇門武功,又是流州人士,興許同為流州出身的呂大哥、達(dá)哥與安姐姐他們?nèi)藨?yīng)會了解一些。然令他感到夸張的是,聽到這個名號,得知是這個人,呂大哥他們竟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反而還是一股意料之中的神情!
原來正因周師傅是流州人,他們早已聽過了他的大名。且還是在禾木最初在達(dá)哥面前提到‘來鴆毒林練習(xí)捕獸’等字眼時,達(dá)哥便已猜出了是他。
‘馭鱷尊者’周藍(lán),一位‘馭獸術(shù)’的集大成者,在他手上訓(xùn)練有一支可怕的‘大軍’,這支大軍并非什么武功高強的能人異士,而是各式樣兇猛可怕的獅、虎、熊、豹等獸類!而這其中,又以一只帝王鱷作為他的‘將軍’,因此,他便得了這樣一個名號。
一般江湖上武功較量,無非是以人對人、拳腳或兵器的決斗。
然面對起狂暴兇殘的野獸,尤其還是比之尋常類型大上許多的那種時,即便是再精通獵獸技藝的獵人、怕也不敢說可以輕松應(yīng)付…
更何況其他的武者呢?
鴆毒林,對常人而言,或許是個極易丟掉性命的險地。對于縱橫天下、來去自如的高手們,則或許會不一樣;
就好像醫(yī)術(shù)高超的李國師,在亂世時、會搬進(jìn)這片險地來潛心研究各式珍稀草藥一樣——那么,馭鱷尊者周師傅會帶著徒弟們、出現(xiàn)在這布滿珍奇蟲獸的鴆毒林里,便也可以理解了。
邊聊著天邊趕路,少年們很快回到了巨榕下的營地。
“哎!經(jīng)那禾姑娘這么一鬧,我反正是睡意全無了。”
營帳前,呂白一邊望向伙伴們、一邊笑著說道,“你們覺著如何呢?”
其余四人互相望著,卻是紛紛露出笑容。
轉(zhuǎn)而,勞仁關(guān)與安雅一齊微笑了起來:“我們當(dāng)然是聽呂哥的了?!彪S后看向了一旁的伊寧與阿浩問道,“伊寧和阿浩怎么說?”
“我…”
阿浩抬起頭,此刻的叢林里,已可隔著茂密蔥郁的樹叢、瞧見那遠(yuǎn)東天際泛起的絲絲魚肚白了。
伊寧笑道:“咱們就此出發(fā)上路吧。”
“好!”
“好。”
眾少年彼此應(yīng)著,遂開始行動起來,收拾行李、拆解營帳,準(zhǔn)備繼續(xù)前進(jìn)。
……
過了山魈峰后,便可算是過了‘鴆毒林外圍’,從此起進(jìn)入更為兇險的內(nèi)部了。
之后的路途,就要開始充斥、遍布起‘毒’之一字了。
呂白所繪的地圖雖差強人意、不夠精準(zhǔn),但卻也與實際的鴆毒林大致符合、相差無幾了:據(jù)圖上所示,從山魈峰起到下一站‘蛇蝎沼’的道路,乃是三十里左右。
這一路上,首先是花草樹木,幾乎都已帶了毒,譬如什么龍爪花之類,沒有一樣是林外見得到的、或是可以碰的;
接著是動物,除外圍林子里也可常見的一些毒蟲毒獸外,有‘五毒’之稱的蜘蛛、蜥蜴、蝎子、蟾蜍與蛇等,也是開始密密麻麻的、在之后的路途上出現(xiàn)。
自翌日十月初五起,少年五人與師徒三人,也同時開始繼續(xù)深入。
一前一后的他們,在過了山魈峰后、出于安全考慮,都依次換上了可防毒的一些鹿皮衣物。從帽子到手套、到靴子,更謹(jǐn)慎些的少年五人,更是幾乎將全身都嚴(yán)實地裹了起來。
普通的鹿皮雖不能同世上所有的毒物相抗衡,但對于一些小毒,至少也已可抵御大半了。
且較比以往,這段路他們會走得要更謹(jǐn)慎得多。
路邊的野花蟲草,偶爾出現(xiàn)的飛鳥走獸,都不再能去觸碰。短短的三十里路,他們?nèi)缤靶凶咴谏衬镆话恪⒒ㄙM了更多的時間。
而前方的道路上等待著他們的,都還不知是怎樣的兇險…
……
四日后,十月初九的下午。
所謂‘蛇蝎沼’,果然是地如其名。走在更前邊些的少年五人這會已領(lǐng)先抵達(dá)了,這里沒有石峰、水瀑那樣明顯的地標(biāo),卻仍是隔著在數(shù)丈之外、便已讓他們認(rèn)出了這座同樣作為寫入圖上的地標(biāo)。
踩在布滿了水澤、到處是坑洼,且綿軟無比的土地上,少年們從數(shù)丈外便瞧見了那座樹叢間、散發(fā)著碧紫色毒霧的濕地。
“看來…咱們已經(jīng)到蛇蝎沼了。從描述來看,多半是這了?!?p> “地圖上的方位也大致不錯?!?p> 領(lǐng)頭的呂白正捧著地圖,在其旁邊的是王伊寧,二人已認(rèn)出了這座大險地的小險地——
一株彎曲蟠延的老樹,可說是蛇蝎沼的‘門牌’。樹前是處寬敞的草甸空地,是座扎營的完美之選。
樹后,即正是那被各式樣毒霧、毒水、毒物浸染過了的濕地了,陣陣的陰風(fēng)里,已滋生了數(shù)十上百種、飽含毒性的花草蟲獸。如紅黑環(huán)蛇、赤鏈蛇、七彩鴆毒蜥等,相互吞食而生,日積月累、留下了毒性最強的那一批下來盤踞在此,因而比之這林子里的其它野地,都更兇險許多。
且興許是因為其中、以蛇類與蝎類最是繁盛,故此得名吧。
呂白捧著地圖解釋道:“蛇蝎沼,縱橫約三里方圓…若是穿過去的話,便有一條快路,可徑直前往陰霧域??扇舯荛_兇險、繞路而行的話,咱們相對而言或可安全些,然而,卻需多花上數(shù)日的時間…”
“還是繞路吧,沿著這沼地邊緣行走就好了?!?p> 勞仁關(guān)蹙著眉、撫頷說道,“直接穿過這座沼澤,這也太兇險了…畢竟咱們也不趕時間嘛?!?p> 安雅也在旁應(yīng)道:“是啊…”
王伊寧與武浩則是沒有做聲,只是看著眼前、蛇蝎沼的老樹而發(fā)著呆。
“伊寧,你怎么想?”
呂白收起地圖、望向一旁的伊寧問道。
“我嗎?我…”
王伊寧撫頷說道,“達(dá)哥說的自是有道理了,可是…我覺著,我們或許還是直接穿沼而行…更好一些?!?p> “什么?!”
“什么?”
在場眾人聽聞皆驚,紛紛看向伊寧來。王伊寧登時解釋說道:“說實話,我也不是為趕時間,只是…我一想到這林子里還有幾個會飛刀的、能掌控山魈群的本地獵戶,隱蔽在暗中,隨時等著取我們的性命,將我們同那大內(nèi)精英百人隊一起變消失,我就很是不安…”
達(dá)哥頓時無話可說:“這…”
“三里路,說近不近,說遠(yuǎn)其實也不遠(yuǎn)??斓脑?,其實咱們今日便可穿得過去?!?p> 呂白嚴(yán)肅道,“我看咱們要不就試試吧?!?p> “這…真的嗎?”
“當(dāng)然真的?!?p> 眾人皆看向那團(tuán)隊的領(lǐng)導(dǎo)者‘呂大哥’去,然呂白自己,最近卻是都聽了伊寧的意見。
于是即變成了一直以來,乃都是這位年紀(jì)最小的伊寧在領(lǐng)隊了。
此刻,正在這少年五人都正猶豫著、是選擇直接穿澤而過還是繞路而行之時,在他們的周圍,一道爽朗粗獷的中年男子聲響打破了他們的沉靜、讓他們瞬間警惕了起來——
“不必多憂慮了!跟著我!我保你們安然無恙!”
“是誰?!”
只是這道聲音,令眾少年是既陌生又熟悉;五人當(dāng)中,唯有武浩是飛快拔出了玉劍、警惕喝問道,而其余四人則是蹙起眉,看向了聲源處去。
“哈哈哈…”
隨即,只見在那樹叢當(dāng)中,茂密的木葉‘窸窣’翻動起來,而后,一道人影從數(shù)丈高的冠叢里落下,輕盈著了地。
待那身影站起,眾少年們乃是皆驚愕著、不約而同瞪大了眼瞧去:
這胖大的身軀,杏色長褂、翡翠雙鐲、雀羽大冠、一圈碎胡,這個形象、只能是有一人了——王伊寧已在四日之前見過,而身為流州人的呂白、勞仁關(guān)與安雅三人,之前也已在家鄉(xiāng)流傳過的畫像上看到過…
“周…周師傅!”
“周大俠!”
除仍陌生的阿浩外,另四人此刻是登時皆紛紛驚叫了起來——
此人,正是江湖人稱‘馭鱷尊者’的周藍(lán)周大俠!
而馭鱷尊者落地后,便踏著步子來到了少年五人身前,不過令王伊寧覺著有些奇怪的是,熒夢與禾木兩個女弟子、此時卻沒有一同現(xiàn)身。
但他卻沒有詢問,只是等著周師傅先開口說話。
“看來你們這幫小子…還算有些見識嘛。竟認(rèn)得出老夫來,也算得上是不‘孤陋寡聞’了喔。”
馭鱷尊者來到眾人跟前,邊撫須笑著、邊說道。
“周大俠謬贊了?!眳伟鬃饕镜馈?p> “又見面了,周師傅?!蓖跻翆幋丝桃才e槊行禮。
“嗯,王小兄弟。咱們今日客套話就免了,直說正事吧。”馭鱷尊者大笑著道,“怎么樣,小子們?照老夫我剛才說的,跟著我,管他是什么蛇蝎,什么蟲草鳥獸,還是這林子里其他想殺你們的人,我周藍(lán)敢拍著胸脯擔(dān)保,都可保你們安然無恙?!?p> 眾少年們互相望望彼此,心中已是彼此有了答案。
“周大俠的功夫,我們都是完全信得過的了?!?p> 呂白恭敬應(yīng)道,“只是…周大俠這么做,總該是有一定條件的吧?”
“當(dāng)然!”
馭鱷尊者說著,竟直接‘撲通——’、極是隨意的席地坐了下來,同時擺出手勢、笑著示意說道,“兩個條件而已,第一,這鴆毒林,我就不往里走了。也就是說,這蛇蝎沼我既不繞路走、也不穿過去,我就在此駐足一段時日,捕些毒蟲毒獸作研究用——就在此地、就地扎營!你們?nèi)粢业脑?,自是要一同在此停留!?p> “如此的話…”
“這…”
少年們表情瞬間凝固了住,沒想到這第一個條件,便難倒了他們。
而周師傅繼續(xù)擺手勢笑起來道:
“這第二呢,想必你們也猜到了,我需要的一些毒蟲毒獸呢,我就懶得自己動手了!哈哈哈,也就是說,可能得麻煩你們這幫小子,幫我進(jìn)這沼澤里抓出來咯!就當(dāng)是老夫我,給你們個鍛煉的機會!不過呢…若是抓夠了,惹得老夫我心情好了,說不定我會帶你們走走、穿過去瞧一瞧!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