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百里外的另一座島上。
“武少爺!武少爺!”
“有反應(yīng)了,快看,終于要醒了!”
“快過來…”
耳邊充斥著一連諸道聲嗓熟悉的話語,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頭暈?zāi)垦?,武浩連連眨動著雙眼,意識漸而清晰,隨后便睜開了眼來、緩緩看清了眼下與四周的情況:此時已是白日,自己貌似正在一間簡易的帳篷里,且躺在綿軟潮濕的沙地上。周圍的人,則都是先前同船的熟面孔,然而卻少了許多人。
在身旁兩雙大手的攙扶下,武浩坐起了身來,只是頭中的眩暈與疼痛尚未消解,不得不伸手一陣揉撫。
“唔…這是哪兒?。俊?p> 武浩細語呢喃著,環(huán)顧四周,范船長在身右,而自己左手邊及在帳篷外來回走動著的,都是那些手持有兵器的官兵們。自己的兵器及行李物什等倒是沒丟,反而伊寧、安姐姐、還有幾位水手大伯,是沒瞧見他們的蹤影。
“武少爺,您先清醒會兒。”
一旁的范船長說道,“想必昨夜你也聽到了,一切皆如司徒總管所料,我們一來到這片海域,立馬即是雷雨交加、海潮與風(fēng)暴與俱作。我們都是隱約聽到陣雷聲,感到船身搖晃得厲害,再著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后醒來,就已在這座荒島上了?!?p> 武浩眉頭微蹙:“那…那伊寧呢?還有安姐姐?”
“這…”
范船長說著不禁低下了頭,“安小姐還有那幾名水手,早晨是與我們一道在這沙灘上醒來的。但武少爺您還未醒,所以我們幾個便留下她還有水手們在此照顧,然后去探一探這陌生的地域。待下午回來時,就…只剩您一人了。至于王小兄弟,我們從未看見…”
“你說什么?!”
聽到這個答案,武浩當即是怔住了。
此刻在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出了那個可怕的、駭人的畫面…在船身的劇烈搖晃下,伊寧掉入了茫茫大海之中,海水從七竅灌進,他只能不住地暴吐一波又一波的氣泡,而狂風(fēng)與驟浪壓得他根本無法使力游上來,所有的輕功與氣力,在這里都變得一無是處…
最終,他失去意識,兩眼瞪圓,死不瞑目,而后緩緩沉下幽寂陰暗的海底,魚蟲藻草攀至他的身上,將他每一寸的皮肉膚骨啃噬殆盡,消散無蹤…
接著,是一場在白蟒山中搭起的,僅有寥寥幾人參加的白事。
王家千年一出的絕世天才,年方十五,便天妒英才的早逝在大海之中,連尸骨也找不回…
“不…不會的…不會的!”
武浩越是想著,情緒愈發(fā)是激動,登時兩眼便都布滿了血絲,眼角淚光盈盈。一場旅程,害得呂大哥被擒、達哥下落不明已令他足是愧疚。若說這二位只是認識不過數(shù)月的江湖朋友尚還好說,然伊寧可是他從小玩到大…認識了十幾年的發(fā)?。?p> “都怪我…那時…我就不該答應(yīng)他們,我就不該勸伊寧出山!”
武浩空瞪著眼前,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于是,便見他開始環(huán)視起四周,要找尋些什么來。范船長與官兵察覺到他的異樣,頓時也眉頭微蹙、開始警惕。
隨即,武浩看見了自己那柄玉白色的寬刃大劍,便不顧一切的突伸手去、將之抓起,一把便橫到自己的脖頸間。兩眼立閉,眼中的淚也被擠出、順著兩頰流下。
然正當他要使力之時,卻是被一陣大力拉住了。
武浩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正是早有準備的范船長與官兵兩人,及時從兩旁伸手過來、攥住了他的劍柄與小臂,讓他使不上力氣。
“為什么…為什么?!——”
武浩情緒激動著喝道,“你們?yōu)槭裁醋钄r我?!都是因為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怨我,才會變成今天這番模樣的!你們別攔著我呀!”
范船長隨即將大劍一把奪來,扔出帳外、砸進了沙灘里。
“武少爺!”
范船長站起身,厲聲呵斥著道,“你們那兩個伙伴被留在鴆毒林,是李蒼榮干的。咱們今日淪落這陌生的荒島,王小兄弟下落不明,也是靈山真人干的。我才是不明白,這與你有何關(guān)系?!再說,就算讓你舉劍自裁了,對整件事又能起到什么幫助?你的死能救回他們嗎?”
“可是…可是我…”
武浩低著頭,聲淚俱下,已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范船長嚴厲道:“還可是什么?!你看那九十多位大內(nèi)侍衛(wèi),在鴆毒林慘遭不幸之時,四位副總管與司徒總管不也從未言聲過放棄嗎?眼下咱們既然活著,一切就還有轉(zhuǎn)機。你要是在這時放棄了,那就跟在遇到靈山真人之前就跳海是一樣的!”
一旁的官兵也道:“范船長說得是呀,武少爺,既然活著,就還有機會。”
“我…”
武浩抬頭看著兩人,心中卻是無數(shù)悲慘與駭人的畫面與適才那一通話語反復(fù)交織在一起,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攪得是一團亂麻…
“算了,咱們先出去吧,先留他自個兒冷靜冷靜?!?p> “是,船長?!?p> 隨著官兵也起身了后,便見他與范船長兩人一道走出了帳篷去,還拔起了那把寬刃大劍、特意將之帶走。留著武浩獨自一人坐在營帳之中,沉默的低下了頭,完全不知該說些什么為好。
……
初春的海風(fēng)尚未完全褪去冬的清冷,呼呼吹動之間,伴隨著泛滿乳白色泡沫的浪潮一道、一進一退地在來回沙灘上反復(fù)徘徊。
綿軟潮濕的沙地上,噼啪燃響的篝火堆周圍、搭了一共七個營帳。
除了武浩的營帳之外,周邊的六個原是留給安雅、范船長、官兵及其他的水手們一起用的。
只不過現(xiàn)在,其中幾個是空空如也。
走出武少爺?shù)臓I帳后,范船長揮了揮手,招呼四周巡邏走動的官兵一道集合過來,片刻后,便見有約十人一道在篝火邊圍聚、盤膝坐了下來。見人皆已到齊了后,范船長便開口問道:“所以…安小姐和水手們到底是怎一回事?這荒郊野地,又是陌生地帶,總不可能帶著人逃了吧?”
其中一名官兵開口道:“不,船長,他們…應(yīng)該是被綁了?!?p> 范船長疑惑:“被綁了?誰綁?這島上還有其他人?”
官兵道:“是的,船長,他們留下了這個?!彪S即便在一眾人的圍觀下,掏出了一塊近一尺長的木頭碎塊來,將之遞了過去。范船長接過木塊上,只見到上邊清晰地寫了幾行紅字,從那散發(fā)出的墨香可知,并非用血所寫,而且確是不久前留下的。
范船長兩眼微瞇,一邊看著木塊上的紅字,一邊將之念了出來:
“若想要這小姑娘和幾個老家伙的命,就準備好青蓮劍和那姓呂小子的人頭,今夜戌時我會來取,并可以送你們離開。如若不然,不僅他們活不了,你們也一個別想離開?!?p> 讀完后,一眾官兵全都沉默了。
手執(zhí)著碎木塊,范船長更是也懵住了,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群少年當真可說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莫名其妙的又遇上了敵人!并且這次這個還是個不知來路,上來就直接動手的!
“這…看來他們的確是被綁了?!?p> 范船長扶著額、無奈輕嘆了聲道,“嘖…首先呢,綁人的人,可以排除是那靈山真人了。畢竟他若真想我們死,昨夜就能辦到。而且都傳說他武功在八龍杰之上,與黑翳陛下在伯仲間,再加上他都選擇了隱世,他就完全沒有這個想拿青蓮劍的動機和可能了。”
圍在篝火邊的一名官兵便道:“嗯!其次,應(yīng)該是個同八龍杰,或者說同呂千鈞有仇之人。”
另一名官兵也道:“而且他們沒綁走武少爺,說明還是個不敢招惹武笑酒的家伙。以此來看,此人的地位與本事,該是在武前輩之下。”
“是的,你們說得都有道理?!?p> 范船長撫頷點頭著道,“呂千鈞與武笑酒兩位前輩行俠仗義多年,仇敵是無論幾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了…不過有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不知道那呂小兄弟已被困留在了鴆毒林,還留下此木信,應(yīng)是一上來就直接將人綁走了。所以,必定還是在此之前就跟這群少年們見過的、甚至是認識的人!”
“喔…好像是喔。”
“是啊…”
“有道理…”
官兵們紛紛點頭應(yīng)聲,仿佛都已聽明白了一般。
一名官兵隨即開口道:“那…那我們直接去問武少爺不就知道了?”
“不行,呃…至少現(xiàn)在不行?!?p> 只見剛才在帳內(nèi)的那名官兵開口應(yīng)道,“他們這一路走了好幾個月,遇到的人也不少了,哪能這么快想起來…再說,武少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咱們要問也問不出什么的,還是先等等再說吧?!?p> 官兵應(yīng)道:“好吧?!?p> 望著眾官兵,范船長說道:“怎么樣都好,可是現(xiàn)在,呂小兄弟和青蓮劍我們是不可能交得出來的了,再加上他來者不善,而且敵暗我明,只怕咱們是兇多吉少…兄弟們,可得做好一些準備了,現(xiàn)在輪班站崗,不要睡著了。”
“是,船長!”
“是,船長!”
圍坐篝火邊的眾官兵紛紛應(yīng)聲。
“嗯!”
范船長神情嚴肅應(yīng)著,一邊撫頷一邊說道,“不過…一切還得等他來了,讓他聽我們解釋,看看最終的實際情況,才可知該作何打算。當然,最好是他能聽得進去,容我們把人安全帶走…不過再這么一想,也有可能他就算放我們走了,也不太會把安小姐和水手們留下,而更可能是扣作人質(zhì),等我們?nèi)蘸髱藖斫粨Q…”
“是啊…”
“嘖…”
眾官兵們應(yīng)著聲,在對此事的一陣討論之中,個個皆是神色凝重、不知所措,并且除了范船長所說的之外,他們卻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
仍坐在帳內(nèi)的武浩,聽到了他們適才所交談的一切,每一句話與每一個字眼。然而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卻是又只能使得他更為心亂如麻,一切都如那名官兵所說,這時問他只能是什么也問不出來。
既然對方留了信,那么此時也唯有在此靜候,別無他法了。
……
等到夜晚戌時之前,還有一段時間。
在這數(shù)個時辰內(nèi),待篝火座談散會后,官兵們便皆如范船長所安排的,開始輪班站崗,守衛(wèi)在營地的周圍。每名官兵都準備好了各自的兵器,預(yù)備著之后可能發(fā)生之事。一些官兵趁此機會抓緊休息以養(yǎng)足精神,一些則是用兵器在海邊捕魚、或是用弓射鳥,獵下一些烤來充饑。
幾個時辰慢慢過去,天色漸晚。
當太陽從海平線的彼端落下之后,隨著夜幕降臨,一輪圓月從另一端緩緩升起,逐漸來到了天空的中央,受群星所拱繞。
是時,戌時已至。
此刻,營地中央的篝火堆仍燃亮著耀眼的明光,添了不少柴后、火勢比之白天還更旺盛一些。
火堆旁的沙地上,是一些燒光的白炭、及吃剩的魚骨等。
而周圍的七座營帳內(nèi)外,武浩、范船長與官兵們則是也都清醒著,備好著各自手中的兵器,尚有數(shù)人還在來回巡視,無一人敢放松警惕。
就在這時,在營地所在的沙灘往島上內(nèi)陸的方向數(shù)丈之遠處,忽地傳出了一陣刺耳的‘嗡!——’鳴響之聲。
這一聲,頓時驚醒了所有人。
巡視的官兵全都停下,帳內(nèi)的人也全都沖出來,所有人一齊望向內(nèi)陸的那片雨林的方向。遂是,在眾人警惕的注視之下,在那數(shù)丈之外的、從雨林到海灘之間的沙灘上,一團近丈余寬大的火球轟地一聲憑空顯現(xiàn),就仿佛是一場爆炸一般的突然——
只不過在場眾人皆看得出來,也都認識,此術(shù)正是江湖中那一眾排在前列的高手們才會使的‘傳移之術(shù)’。
看來,果真讓他們說中了!
來人敢直接綁架,并能跟八龍杰之一的呂千鈞結(jié)仇,放話就要青蓮劍與呂小兄弟的人頭,也必是在他們那幫高手之列的人了。
在眾人的目光中,那火球不斷翻動著,片刻之后,便見一道長靴從中伸將出來、踩陷進了綿軟的沙地中。隨后,便是那人的身影整個逐漸從陣中走出。而他就仿佛不被這火焰所影響般,身上全無一絲被燒到的跡象、或是聲響…
直到他整個人完全從陣中走出,眾人也借著自己這邊的篝火與傳移之陣的火光,看清楚了他的身形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