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郊外,渚州王府。
在舉辦方上官氏的主持下,本屆世家武林會大賽的冠軍‘黑翳瑯’在萬眾景仰之中,領受了由當今圣上、即他父皇‘黑翳泉’親自頒發(fā)的,象征著冠軍的、獨一無二的金牌,并接受了上官氏所進貢的禮物…
歡呼、鼓掌、尖叫聲洶涌起落,幾乎在山下都能感受到上邊的熱鬧氛圍。
而在領過獎、發(fā)過言后,黑翳瑯便下了臺去。
接著,便是本次大賽的閉幕式了。
在所有前來參賽、或是觀禮的十九大世家代表,十六強中還在現(xiàn)場且清醒的選手,以及當今圣上,皆上臺發(fā)言過后…這一場持續(xù)七日的,黑翳王朝第七十六屆世家武林會,便就此華麗而完美的落幕了。
隨后,觀眾及眾世家開始輪流離開王府,下山回城。
從步行的,到騎馬的,坐車的,抬轎的…在這不算多大的半山腰處,排得是車水馬龍,各大世家的隊伍從王府門口出來、連接成一整條擁擠而冗長的‘下山大隊’,而普通平民以及士兵還得給他們讓道…
直到整個王府清空得差不多后,天色已漸黃昏。
金烏緩緩降至海平面上,從天際遠端到港城內(nèi)外、照得是一片金黃,海風與云層構(gòu)成了一道艷麗的緋色晚霞,風景可說是極好。
而先前,浩浩蕩蕩返回宮城、導致城東門及城南門堵塞了一時的大隊伍,如今也皆已進入城中,回到各自家族在宮城的會館、或各大客棧內(nèi)了。而這其中,就有一支隊伍,是最先收拾好了行李的:
正是韓鎮(zhèn)鈺所率領的韓氏代表團。
此時,乃是酉時七刻。
天下商行總會的大門前,人、車、馬隊俱已集齊的韓氏代表團,此前已在族長韓鎮(zhèn)鈺的監(jiān)督下做好了萬全準備,隨時可以啟程。然而,騎著高頭黃鬃馬、領在最前頭的韓族長,卻遲遲沒有下令出發(fā)…
“父親,在等人嗎?”
旁邊的公子韓棣騎馬上前、疑惑問道。
“…嗯。”
韓鎮(zhèn)鈺只微微點頭,兩眼沿著街道、遙望的是城南的方向,那里坐落著許多世家大族的會館…
……
與此同時,城南,王家會館最深處的一間小房間內(nèi)。
門窗緊閉、未點燭燈,僅有的光亮是伴隨著小院樹影、透過窗紙打進來的夕陽余暉,雖不通亮,但足以照明。
房內(nèi),王鍥、王伊寧伯侄二人正面對面,盤膝坐在地上。
“一切便是這樣了?!?p> 王伊寧神情嚴肅說道,“此事我雖未告知圣上,但已向他老人家辭行,可以暫時不必回京,就當是替他巡視西域流州一次。雖說如此,但韓老家主曾反復強調(diào),此行必有兇險,我便想…來向父老叔伯們告?zhèn)€別,同時,來向鍥伯您尋求一些指點?!?p> “原來如此?!?p> 王鍥兩眉微蹙、撫須點頭,搖頭嗤笑著說道,“至于指點…呵,你今日一躍而起,擲槊擊破秦瑝那一擊…已足夠威猛了。這場大賽,連鍥伯的排名都在你之下,鍥伯有什么能指點你的呢…”
“這等關(guān)頭,鍥伯就莫要說笑了?!?p> 王伊寧無奈道,“八龍杰,三皇子,四王爺,甚至連教我《五毒邪功》的周師父在內(nèi)…我們都有可能遇上,他們其中任意一個,都是那秦瑝不可能相提并論的?!?p> “唉,這么說也是?!?p> 王鍥輕嘆了聲、隨后說道,“想來…這也是你的命吧,偏偏這樣的事,總讓你給遇上了。不過,說真的,鍥伯沒法指點你什么。要練劇毒式,你去練了《五毒邪功》。最強的吞象式吧,你連碰也不肯碰…不過…”
“不過什么?”
王伊寧登時滿目期待的追問。
“不過你既然到了‘這等關(guān)頭’了,呵,那‘這個東西’,也該是時候交給你了?!?p> 王鍥一邊說著,一邊從衽間取出了一本古舊且破損的淡藍色線裝薄書,擺到了面前的地上。
那書冊的封面上,豎下來寫了四個大字——魔蛇噬心。
“原來是這個?!?p> 王伊寧看向《魔蛇噬心》典籍,還是如一年多前未出山時那般,光是看著,便足以感受到那其中所潛藏著的、雄渾無窮的力量,和經(jīng)萬古年光而不滅的威儀…
“《魔蛇噬心》,和你修煉的其它那幾個一樣,屬于是內(nèi)功心法。”
王鍥說道,“它不屬于五行、五靈或是陰陽中的任何一種,比起專注于外功更多的《蛇功四式》而言,它也比較特殊。所以,初次面臨這兩部典籍擺在面前時,先修煉《蛇功四式》往往都是最佳的選擇?!?p> “哦,這是為何?”
王伊寧疑問道,“它…怎么個特殊法?”
“呵呵…”
王鍥笑著,從地上再將之拾起,拿到了伊寧面前、展示著給他看,微笑著解釋道,“它特殊就特殊在,修煉它,是有代價的。王氏子孫修煉,有代價。外人修煉,代價更高。而一旦練成,其所帶來的功力的提升,也是無可限量!”
“什么代價…”
王伊寧依舊好奇,繼續(xù)追問。
“都寫在里邊了,現(xiàn)在,交給你了?!?p> 王鍥笑著,將伊寧的手拉過來、將《魔蛇噬心》典籍放到了他手上,就在那一瞬間,王伊寧再度感受到了比看起來要夸張得多的沉重,以及一瞬之間游過全身的刺骨冰寒…
這與曾經(jīng)初次拿《蛇功四式》、以及碰‘白桿龍鱗’槊時,是相同的感覺。
“至于怎么練,什么代價,什么成果…你自己看便是?!?p> 王鍥邊笑著,邊上下拍拍兩掌、撣凈一空,“畢竟按你所說,這趟要去流州,也是你自告奮勇去的,那韓鎮(zhèn)鈺并沒有逼你去,對吧?”
“是的?!?p> 王伊寧應罷,便翻也不翻、直接將《魔蛇噬心》收進了自己衽間。隨后,只見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繼續(xù)又問道,“鍥伯,那那把‘白桿龍鱗’…”
“那就等你當上族長再說吧。”
王鍥咧嘴嗤笑了一聲說道,“我說過了,那是我們王氏的‘里子’,現(xiàn)在交給你為時太早了。而且,現(xiàn)在的你也完全沒法用?!?p> “這我當然知道…鍥伯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p> 王伊寧趕忙解釋起來道,“我是說,那么大的寶貝,看起來至少得八個人同時抬才能走得動的大棺…從白蟒山到這,快上萬里的路程了吧?帶著這么麻煩,您不會…真的只拿來讓我過個眼癮吧?”
“噗。”
王鍥聽了是忍俊不禁,“你…在想什么?這個當然是更不可能呀。”
王伊寧疑惑:“那您…為何要帶下來?”
“哈哈,給你看…當然是順帶的?!?p> 王鍥微笑著解釋道,“帶著它一道走,則是為了防范意外、或是突發(fā)情況的發(fā)生呀,都說了,畢竟這是‘里子’。那族長走到哪,這東西自然就得跟到哪了。這就跟當今圣上的‘金云棍不離身’是一個道理呀,不難明白吧。”
“呃…原來是這樣。”
王伊寧摸摸頭,再次無奈的苦笑了一道。
……
約莫二刻鐘后,城北,天下商行總會門前。
街道末端的拐角處,一道騎馬人影的出現(xiàn),終于令韓氏隊伍前、那位領隊的族長韓鎮(zhèn)鈺,松開了一直緊皺了許久的眉頭,露出了一抹微笑來:而他所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渚州總兵——晁天云!
“駕!吁…”
披盔戴甲、腰掛佩劍、背負長槍的晁天云獨自騎著馬,趕來到了韓氏隊伍面前后,便直接踩鐙下馬,來到韓鎮(zhèn)鈺面前,對著他便是直接單膝一跪了下來、抱拳恭敬道:“韓老家主久等,小晁來遲了!”
“誒!晁總兵,您這是…”
“晁總兵不必…”
韓氏隊伍前眾人見狀、竟也紛紛下馬來,上前去將晁總兵攙扶起來,不敢受此大禮…
“…嗯。”
唯獨韓鎮(zhèn)鈺僅是微笑應聲,輕輕點頭了一道,而后也翻身踩鐙、走下了馬,來到了晁天云身前。
“韓老家主可真是事務繁忙呀,這么急著走?!?p> 晁天云微笑著,伸出了右手來,擺出了一個等著握手的動作——
此時,一卷折疊起來了的細微小紙片、正塞在他的護腕處,只露出來了半寸不到的部分,而這一幕,則是已被包括韓鎮(zhèn)鈺在內(nèi)的、不止一名韓氏族人注意到了。
“小晁,這里都不是外人,話可以明擺著說,不必如此。”
韓鎮(zhèn)鈺瞥見紙條、并未當作回事。
“這…好吧。”
晁天云詫異、猶豫了片刻后,便深呼吸一道后,望向眼前的眾韓氏族人,神情忽轉(zhuǎn)嚴肅的說道,“三皇子與四王爺?shù)男雄?,根本不需要派斥候去查。因為?jù)守城的士兵說,他們早在幾個時辰前,也就是剛敗下陣來沒多久,就已經(jīng)帶了所有人馬車駕,直接上路出城去了?!?p> “城樓上的士兵還看到,他們出城是往北,而且一出城門,三皇子與他那個管家便快馬加鞭、離隊先行了,四王爺則帶著他的隊伍往西北去,正是去流州的方向?!?p> “也就是說…他們本就不打算久留的。”
晁天云嚴肅說道,“因為他們二人一回到宮城時,隊伍居然就已是收拾好了、可以立即出發(fā)的程度,這甚至很可能說明…他們二人就連敗給五王爺都是故意的。我們在擂臺下看到的,并不是真實情況。”
“什么?”
“這…”
眾韓氏族人聞罷,皆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說什么。
“呃…你們在說什么?”
公子韓棣聽得是一臉疑惑,左右環(huán)顧,茫然不解,“三皇子和四王爺…他們怎么了?”
“沒你的事?!?p> 韓鎮(zhèn)鈺眉頭深蹙、撫頷沉思,“黑翳瑯能贏,這首先就挺令我意外的。至于另外兩個,應該不可能是裝的,只是做好了個快快撤離的準備而已。只可惜…走得太早,現(xiàn)在要追也早已追不上了。如此的話,還是只能先回流州,再想辦法了?!?p> “嗯?!?p> 晁天云點頭應罷,便再神情嚴肅的行了一揖道,“既如此,那一切就拜托韓老家主了?!?p> “沒事,你去吧?!?p> “好?!?p> 遂見韓鎮(zhèn)鈺揮揮手,晁天云即轉(zhuǎn)過身去、踩鐙上馬,而后一扯韁繩,伴隨著座下高頭大馬的嘶鳴聲,與隨后響起的四蹄飛踏聲,這位‘渚州總兵’晁天云就此駕著馬、沿來時的原路折返了回去。
商館門前的原地,韓鎮(zhèn)鈺則撫動著密須,繼續(xù)沉思著。
而沿著這條街道往后,幾乎十丈開外,韓氏代表團隊伍的中段,只見坐在馬車廂閣里的韓梅正掀起簾子,表情無比凝重的關(guān)注著隊伍前端的情況。
雖然她認出了晁總兵來,但卻沒有聽到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
而看到父親及眾族人的反應,一種不祥的預感更是開始在她的腦海間縈繞,令她是十分擔憂…
然而,未過多久,便見她臉上的愁眉苦目竟是隨著一陣馬蹄踏動聲的響起一掃而空了:
“伊寧兄!”
韓梅興奮地大聲叫著,直接從馬車廂閣中跳了出來、輕巧的落到地上,而后直接朝隊伍的前端飛步奔了過去。
原來,是街道末端的拐角處,晁天云一剛走,便有五道騎馬人影緊接出現(xiàn)了:
此五人,正是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guān)與安雅!
“駕!吁…”
一身白布衣、輕裝簡從,但背負著一桿丈長大槊的王伊寧騎著馬,趕來到了韓老家主面前,拉韁止蹄、停了下來。看向眼前的韓老家主、韓氏眾族人,以及從不遠處奔來的阿梅,王伊寧露出微笑。
“你們可終于來了。”
韓鎮(zhèn)鈺也撫須微笑道,“怎么樣,都完事了吧?”
“嗯!都說好了?!?p> 王伊寧點頭笑應,“接下來就等韓老家主領路,我們隨時可以啟程了!”說罷還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伙伴們。而此刻的武、呂、勞、安四人,也皆已帶齊了各自的兵器與包袱,與王伊寧一道、同圣上及各長輩們道過了別。
“呵,這黑翳泉也真是的,這居然都…”
“伊寧兄!”
韓鎮(zhèn)鈺笑著還未說完,便被趕到身邊來了、興奮無比的女兒打斷了…
“阿梅!”
見到阿梅趕來,王伊寧也當即翻身踩鐙、下了馬來,背起了兩手。
“你是專程來同我們道別的嗎?”
韓梅睜著大眼好奇地問道。
“道別?哈哈,那可不是…”
王伊寧微笑著答道,“告訴你,圣上給我們五個派了個新任務,便是代他巡視流州一趟。我得知韓老家主和你們要回去,既然同路,便索性前來跟你們一道走了。”
“哇!…”
只見此時的韓梅,已經(jīng)興奮得幾乎要尖叫出來了一般…
王伊寧身后的武浩、呂白、勞仁關(guān)、安雅,還有哥哥韓棣,此時都看著她,似乎也被她的高興所感染了。
然而,人群前頭,唯獨韓鎮(zhèn)鈺明白,接下來等待著女兒阿梅的、可能并不會是什么開心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