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洛家樓頂樓包廂內(nèi)。
“呃!”
兩只金眶豎曈猛睜,王伊寧突然清醒、從自己床上坐起了身來,下一刻,他便轉(zhuǎn)頭見到了坐在自己房內(nèi)的另一人。
然而,那卻不是呂大哥。
那人坐在門旁的木桌邊,是個身形高大壯實、只穿了一身便捷行動的白布衣、須發(fā)皆白的中年男子,雖與以往平常見他時的穿著是迥異的,但仍令王伊寧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來:
此人,便正是僅闊別八日而已不見的,當今皇五子、清州王——
黑翳瑯!
“王爺?您…”
王伊寧疑問道,“不對,我…又怎么回來了?現(xiàn)在是…”
說罷,王伊寧困惑不已的環(huán)顧起了四周來,這里正是自己與呂大哥在洛家樓開的廂房,自己的冰槊,還有與呂大哥的包袱行李等都在,唯獨只是…呂大哥不見了。
呂大哥哪去了呢?
“伊寧,你醒了?!?p> 黑翳瑯看著伊寧應(yīng)道,“不必驚慌,今天只是臘月初四,你們來到京城的第二日而已,現(xiàn)在是早晨卯時?!?p> “臘月初四…第二日…”
王伊寧低頭扶額,回想起昨日之事時、卻只有一陣微弱的刺痛傳來。
“對了,王爺!”
忽然,王伊寧便大驚失色、再看向了王爺去道,“王爺怎會在此?還有,呂大哥到哪去了?”
“嗯?”
黑翳瑯應(yīng)罷,看向房間另一端的那張空床、不禁眉頭蹙起,片刻后,便又看向伊寧來繼續(xù)說道,“呂白去了哪,你也不知嗎?”
“我…”
王伊寧猶疑了許久,始終是沒敢當著王爺?shù)拿?、把昨晚呂大哥欲夜闖皇城之事說出,可誰想…當時竟出了岔子,沒能攔住呂大哥。如今一夜過去,呂大哥沒有回來,估計是…已經(jīng)出事了。
“既如此,長話短說吧,伊寧?!?p> 黑翳瑯遂站起身來,蹙著眉嚴肅說道,“皇城里昨夜出事了,有人行刺了我大哥與三哥!”
“什么?!”
王伊寧聽罷,震驚不已。
此時的他,想起呂大哥昨夜的話語與態(tài)度,已經(jīng)現(xiàn)在失蹤的狀態(tài),不禁是一陣后怕,寒意直襲脊背。
“我二位兄長…死在了皇城寶庫中。”
“盡管父皇嚴令封鎖了消息,只有他、我,以及發(fā)現(xiàn)尸體的士兵們得知了真相,但是情況屬實,不會有假。”
黑翳瑯解釋道,“而且…并未發(fā)現(xiàn)兇手。”
話音落畢,此時房內(nèi)的二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本該是呂白睡的那張空床去,接著,二人又看向?qū)Ψ剑D時,互相間都明白了什么。
“這…不會吧…”
王伊寧眉頭蹙緊、神情是難以置信,“就憑…呂大哥的武功,怎么足夠…闖過大內(nèi)侍衛(wèi)的重重看守,進入到皇城寶庫那種地方,還單槍匹馬…殺掉兩位皇子呢?這…”
“不論是否是他,現(xiàn)在已不重要了?!?p> 黑翳瑯道,“在這等將立太子之際,我等三兄弟齊聚京城。結(jié)果,在我兩名手下追隨我的步伐、才來到京城的當天,我兩位兄長便接連遇害。之后,其中一人又消失無蹤。這導致我,最終成為了當太子的唯一人選,成了最終受益者?!?p> “所以很明顯,伊寧,你我皆成了第一嫌疑?!?p> “但案發(fā)當時,我與父皇在一道,可以提供不在場證明、向他自證清白,但是伊寧…你就不一定了?!?p> “因為你來京城之事,父皇他…還并不知道!”
黑翳瑯走到王伊寧面前、伸手搭到了他肩上道,“所以,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現(xiàn)在要立即離開京城!越快越好!”
“現(xiàn)在?立即離開?”
聽到王爺?shù)脑?,王伊寧不禁訝異?p> “是的,趁父皇發(fā)現(xiàn)之前,抓緊離開?!?p> 黑翳瑯嚴肅道,“至于去哪…就由你自己決定了,兩位兄長已死,我的安危你已不必擔心。但是為了逃避嫌疑,你一定要離開。你…等到太子之位落定,大典舉辦的那天再回來即可?!?p> “而且,務(wù)必切記,不可走漏消息,包括你的伙伴們。”
“這不是提議,這是本王的命令,你…必須走!即便你不走,我也會用傳移之術(shù)、強行將你送走的?!?p> 黑翳瑯強調(diào)道,“我話便至此,你抓緊吧?!?p> 說罷,還未待王伊寧追問,黑翳瑯便一甩手,嗡的一聲,在自己腳底下使一道金色的光柱拔地而起、達一丈之高,將自己完全籠罩在了其中。
緊接著,便聞是嘩的一聲,與之一道消散無蹤了。
只留下王伊寧坐在床上,看著床前的空地板,愣了半晌、不知所措。
……
過約一刻鐘后,王伊寧便收拾好了自己與呂大哥的行李,用粗布包裹住了冰槊、斜挎在背上,走出了包廂來。
然而,正當他打算飛步趕到樓下去、迅速付錢結(jié)賬之際,他卻隔著數(shù)丈高的距離,看到了在柜臺前、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魁梧的身形,黑白相間的長發(fā),深藍的長袍…
那人正是昨天才與他們飲酒的、游鱗宗的副宗主——西門華!
如今才一大早,這位西門前輩便又到洛家樓買酒來了,按理說,酒該是用來解憂澆愁的,瞧他這般豪飲的程度,可一點也不像是剛當上爺爺?shù)南矏偂?p> “等等…西門前輩…”
王伊寧正分心思考著此人之時,便很快想到了一計。
于是,便見他抬腳動身,飛步迅速趕下了樓、往柜臺處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王伊寧從樓上沖下來所發(fā)出的大動靜,登時即引得整個客棧大堂的人都抬起頭、朝他的位置看了過去,當中,自然也包括了柜臺前的西門華。
見到是王伊寧趕來,他一臉喜色。
但見他一人背了兩人行李、且還不見那另一位呂小兄弟,他則是轉(zhuǎn)而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很快,王伊寧便來到了樓下的柜臺前。
“喲,王小兄弟!”
“西門前輩?!?p> 見到對方后,二人都互相拱手推出、作揖照面。
“王小兄弟這樣著急,是要去哪兒?。俊?p> 西門華問道。
“西門前輩?!?p> 王伊寧再度拱手一推后、便開始解釋說道,“想必您還記得吧?五年多以前,我是受貶離開京城的。如今我來到京城…似乎已被他察覺了,我再待下去,總覺得尷尬,有些不方便,所以…我需要立即離開京城了?!?p> “哦?這就離開了。”
西門華兩眼微瞇道,“那王小兄弟離開京城后…打算去何處呢?”
“天下武林會將要舉辦,我…還是馬上又要回來的?!?p> 王伊寧裝作尷尬無奈的笑說道,“由此我就不打算走遠了,而您在這里,西門兄又剛得了位公子,所以就想著,能不能…”
“喔!好哇,當然可以啦!”
西門華立即聽出了王小兄弟話中之意,當即走上前去,大手勾到他肩上拍了拍、大笑道,“說老實話,我?guī)啄昵熬拖胙愕轿矣西[宗去一趟啦!咱們西門氏的祖?zhèn)鳂尫?,從來是自認在天下所有武林世家之上、唯獨只服你們王氏呀!可惜你一直是圣上的門客,忙得很,才沒找過你呢?!?p> “哇,西門前輩,您這是什么話…”
王伊寧故意露出大驚的神情、笑應(yīng)道,“您是不知道,在當今圣上手下當大內(nèi)侍衛(wèi),那可閑得多了!還不如當皇命欽差時忙呢。您要是早說,我當年隨時都可以登門造訪呀…”
“哎嘿嘿,不說了不說了,咱們這就上路吧。”
“好好,走吧…”
隨后,包廂還未開、酒還未買,西門華便與王伊寧勾肩搭背著離開了洛家樓,留下柜臺后的小二,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王氏,大內(nèi)侍衛(wèi),皇命欽差,受當今圣上貶謫…
這些詞可沒一個是一般少年能接觸到的,再加上還能與西門副宗主如此談笑風生…
這位年紀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兄臺,究竟是什么背景?
……
走出客棧后,王伊寧方才想起還未結(jié)賬,于是知會了馬廄的伙計一句、用呂大哥留下的那匹白馬抵賬過后,便牽著自己的那匹離開了。
本想再去‘望劍門’探望下自己的另一位前輩、曾經(jīng)的上司‘司徒總管’,或說現(xiàn)在該叫‘司徒門主’的司徒虎的,可惜王爺適才已嚴令他、必須抓緊離開,是故,王伊寧便直接跟著西門華,由京師正西‘寰羽門’出了城去。
接著,二人再沿官道,一路向西奔馳而去。
游鱗宗,是由武林世家西門氏建立并掌管、專修槍術(shù)的門派,位于京城西門約三百余里外,一處怪石嶙峋、犬牙交錯,幾如能將天空撕裂開般的‘游鱗谷’當中。
由于與正北方劍林沙漠中、赫連氏的劍林宗,距離很近,且同樣是地形惡劣,是故,從不知多少年前起,便為了爭奪地盤而結(jié)下了梁子。
在漫長的歲月里,如同王氏與秦氏一般,發(fā)展為了世仇。
并且這兩家還并未出過如‘千羽刀鷹’秦正武那樣的角色來維持和平,所以,血腥的爭斗還是有在持續(xù)進行著的。也正因此,七年前在燕巒山上,王伊寧親眼所見、親手制止了的,赫連玨追殺這對西門氏父子的那一幕,才會發(fā)生。
從京城到游鱗谷之間,是一片寬敞的大平原。
二人駕馬飛馳,幾個時辰間便趕到了。
可進入游鱗谷后,便是陡峭兇險、曲折逶迤的山道了,馬匹已不能疾馳,是故在那的幾十里路,二人所花的時間,則是比從京城過來還久了。
終于,直到夜晚戌時,二人來到了游鱗宗山門前。
……
山谷當中,由玉白色的石磚砌成的高大山門、從百階石梯的末端拔地而起,高聳近有十余丈。一個主門,再加上左右兩側(cè)的兩個小門,再與綿延修筑到了山石邊的圍墻連接在一起…
整個山門橫跨、已有約四十余丈寬了。
山門頂部,三排吊掛串聯(lián)而去的數(shù)十上百個燈籠、在夜空中將大門上的匾牌照亮得是一清二楚:
游鱗宗。
三個字刻印在中門上,字體皆由山中珍礦、金石雕刻而成,遠遠望著,便給了人一種威武霸氣之感、凌然在上,令人望而生畏。
“哇…”
此前從未來過此地,如今一來,王伊寧便被這里的氣場所感到了震撼。
只見他癡癡遠眺著高高在上的大門,心中是久久不得平靜。
光是這座大門,就已比他造訪過的許多宗門都要氣派了,已有了接近海州萬佛宗的水準。
“哇,你這表情,夸張了吧?”
西門華在王伊寧面前揮了揮手、才終將他從中‘喚醒’,“就這盞門能算什么,天下間可多得是比咱們氣派的大門呢。再說了,要說也是你們王氏沒有開宗立派而已,你們要是開一所,鐵定是能比咱們這個夸張得多?!?p> “哈,哪里哪里?!?p> 王伊寧謙虛笑應(yīng),“那么…就勞煩西門前輩帶路吧?!?p> “好嘞!”
隨后,二人便繼續(xù)抽韁馭馬,騎著馬踏上階梯、往頂端的游鱗宗山門步去。
……
在與山門前負責看守的兩名弟子打過招呼后,西門華便順利帶王伊寧進了游鱗宗去。
進了山門后,游鱗宗內(nèi)部的寬闊,更是令王伊寧震驚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縱橫皆有過百丈、乃至將近半里的大廣場,若非極為遙遠的天邊還能透過月光、見到幾座高聳的山頭,否則身處宗派內(nèi)的人、應(yīng)是絕對無法判斷,這是座建在山谷中的門派的!
廣場四周邊緣,還建有許多各種亭臺樓閣,而即便是入夜,廣場上也仍有許多名弟子,持著長棍在練習著招式,或是進刺、或是掃擺,亦或是其它術(shù)技等等…
這一點,倒是令王伊寧看得親切無比。
畢竟在他們王氏內(nèi)部,也從來是這樣的一股氛圍的。
一邊走著,一邊還有副宗主西門華在旁介紹:
他們進的這座正門,是游鱗宗的主門,也被稱作‘東門’。東門前的這個廣場,便是‘東練武場’。
而游鱗宗總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個練武場,與當今黑翳大陸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形狀,而當中包括大殿區(qū)域所在的‘中練武場’,可是比其它四個都要大。
除練武場外,還有兵器庫房、武經(jīng)閣、藏寶殿,以及分屬在四個區(qū)域的、同樣面積極大的弟子住房等等…
一路上,西門華都在滔滔不絕的給王伊寧介紹著。
最終,二人穿過了東練武場,又沿著中練武場、來到了南練武場的邊緣處,一排樓閣當中、一處名為‘華臺苑’的院落門前,才終于停了下來。
而見到這座院落的名稱,王伊寧一眼便認了出來。
很明顯,這里正是西門華、西門臺父子二人所專門居住的地方。
“好了,到了?!?p> 西門華看向王伊寧笑罷,便與他一道下馬,而后牽著馬,引著他一道走進了自己的這座‘華臺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