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眾人或搖頭或默不作聲,表示無異議。
“啪啪啪——”
眾人望去,只見太子殿下雙手交疊拍了三下,月色下那雙手看起來像攏上了一層薄紗,修長而神秘。
“諸位姑娘今日讓孤見識到了一番別樣的視聽盛宴,想必若是六弟在場也會為之傾迷。”
太子殿下說話極其有韻味,聲音雖有些粗啞,但說話的節(jié)奏實在是很扣著人心。
又見他扭頭對皇帝說,”父皇,這場比試,玄兒的確看到了些有意思的東西。因而下場比試,不如也請祭司大人來?您也知道,祭司大人一向喜歡,有意思的東西?!?p> 皇帝目光忽地朝東南方望去,半晌才道,“你便去請一請,若是祭司大人愿意來,告知一下你母妃?!?p> 太子母妃,是韻貴妃。二人雖非親母子關系,但太子可謂是韻貴妃一手養(yǎng)大。
而朝臣皆知,神官府是大殷開國皇帝特批修建,建在東南方的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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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自建國來,已有六百年。據(jù)史料記載,開國皇帝原是一介布衣,有云山相士為其仆命,道其有帝王之運。
時百姓正處荒世,又常遭漠北、西南蠻荒之人的掠侵,始祖皇帝為救黎民于水火,開疆辟土,建號“大殷”,于亂世中為黎民百姓創(chuàng)安穩(wěn)之境。
傳聞,云山相士自始祖帝建國以來,一直輔佐其左右,待天下安定,欲歸隱山林,始祖皇帝以誠為聘,請其為大殷的子民再待百年,又于皇都東南方建神官府,對外稱其為“勘天策”之神的化身,是大殷安千秋萬代的神符,更是在神官府內(nèi)打造金身,并且勒令后世子孫,須以香火供養(yǎng)神官府歷任祭司尊相。
大殷子民皆知,神官府里供養(yǎng)著傳天命的祭司大人。那云山相士化去,留嫡親弟子為下一任的祭司,輔佐大殷皇帝治國。
“然后呢?”
歸云院內(nèi),寂月皎皎,庭院中有瑩瑩發(fā)亮的蟲子撲扇著翅,從花的這瓣葉飛至臨近一朵更大的花葉上。
內(nèi)室門庭前,三級臺階下,坐著一姑娘,姑娘偏著腦袋,青絲垂落,右手支著下巴,笑瞇瞇地眼看著眼前正口若懸河,夸夸而談的丫頭。
丫頭正說得興奮,唾沫星子都濺了出來,聽她家小姐一問,扭頭板著臉說,“小姐,你要虔誠。祭司大人是天神的化身,你如此不敬重他,會很慘的。”
秦商還是保持那個姿勢,笑瞇瞇道,“你見過祭司大人?”
苗苗一怔,喪著臉道,“沒呢!我哪有那個福分吶。不過,我見過祭司的畫像!漠城盛京人都用祭司大人畫像驅(qū)邪祈福呢,而且歷任的祭司全是一樣的相貌哦!”
秦商心想,這不就跟掛門神秦叔寶,尉遲恭一樣,每家每戶都貼著一模一樣的畫像?
苗苗低頭踢了一腳道上的小石子,又長嘆一聲,“小姐,你別看我生長在漠城,從前光是聽途經(jīng)的商人說的那些,就知道了大殷之所以能成為崛起為大國,統(tǒng)領四方,震懾海外,都是因為有神官府祭司的輔佐?!?p> 秦商手枕的有些累,索性放了下來,抬眸又問,“你方才說,現(xiàn)任祭司是上一任祭司的親傳弟子,這一任一任地來,那不就說明,祭司也是同人一樣,會經(jīng)歷生老病死,又怎么去說他是神的化身呢?你聽過生命有限的神?”
苗苗急急解釋道,“不是這樣?。⌒〗隳銊倓倹]聽明白,神官祭司百年換一代,而且繼任的祭司不是從我們這些凡夫中選的。”又頓了頓,眉頭蹙起,沉思了片刻再道,“據(jù)說神官府的正殿有朵紅蓮,自云山祭司后,每一任神官都是從那朵紅蓮中誕生的。那紅蓮無根,不靠土壤,不需水育,就懸在正殿半空,每夜都會發(fā)著幽幽地熒光照亮整座神官府?!?p> 秦商坐的有些累,扶著臺階旁邊的柱子站了起來,動了動腿,發(fā)現(xiàn)以一個姿勢坐太久,腿麻了。
苗苗疑惑地看著小姐艱難地朝翠綠叢中走去,剛想跑過去攙扶一下,小姐忽然扭頭,手里捏著一只閃閃發(fā)亮的蟲子,笑瞇瞇地問,“是這樣幽幽閃動的熒光不?”
她一愣,在小姐亮晶晶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簇幽光,幽光里看到了眼前呆呆地自己,再遠些,隱約見到了云霧繚繞中一座幽幽瑩亮的神殿。
然后,她呆呆地點點頭,“是的?!?p> 秦商頓時大笑,手中的螢火蟲也趁機逃走。
笑得正開心,又突然意識到這是皇宮,立即收住了笑,拍拍苗苗腦袋,“很晚了,苗苗,去睡覺?!?p> 苗苗嘟了嘟嘴,朝著秦商的背影小聲道,“小姐我真的看到了……”
***
鏤空雕花門輕輕闔上時,小滄立即從秦商袖中竄了出來,“秦商你覺得那個祭司,是什么來頭?”
秦商不慌不忙地褪下外衣,坐上了暖榻,真好,晉級后連睡的地方都高級了。
“喂!本君在跟你說話呢!”
小滄蹭得一下跳起,爪子緊緊抓著秦商胸前的白衣襟,做著猙獰的表情,鼠須都豎起來了。
秦商把它尾巴一拉,扔到了床上,思索了片刻,道,“可能就是皇帝推崇起來,用來宣揚信教,鞏固皇權的神棍罷。”
小滄見秦商躺在榻上,眼望著頭頂?shù)尼?,一嗦溜跑到她臂彎里,蹭了蹭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之前說過,他可能和本君一樣,能測天命?”
“你說碰到黑貓那次?”秦商老實地說完,又道,“那只不過是我一時猜測,那黑貓出現(xiàn)的時機太湊巧,至于這祭司……”她忽然揚高了聲調(diào),“小滄你知道,君權神授嗎?”
小滄揚起短短的脖子,長尾甩到一邊,高傲地道,“本君自然知道,凡界的帝王,都是天命定好的?!?p> 秦商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歷任皇帝都是要讓百姓堅信他就是那個,天神認定的帝王。神官府作為一種神權的代表,替天神傳授天命,替百姓驅(qū)災求福,亦可作為帝王用以鞏固自己威信的工具?!?p> “所以,他真有可能也同本君一樣,算個神官?”小滄似乎有些激動,它想不到人間居然真的有“親戚”!
秦商不答反問,“小滄,你見過那個祭司嗎?真的一直都是一個模樣?”
“不知道,本君自有意識來,便在這人間,蘇醒后,遇見了你,跟你一起去了漠城,沒見過他?!?p> 秦商撫著它的腦袋,溫聲又笑瞇瞇地說,“小滄,你說的“待這個世界安穩(wěn)后,我就可以回家”不是騙我的罷?”
小滄只覺得秦商這笑容陰測測地,“本君才不會騙人!只要幫助你完成這任務,本君就可以——”
“咕?!?p> 小滄那沒說完的話,被它自己一聲“咕?!贝驍唷?p> 秦商失笑問道,“你……餓了?”
小滄很不爭氣地臉紅了,幸好幸好,本君是只老鼠,她一介凡夫俗子,看不到,看不到。
秦商見它沒回答,就知道是餓了。
“走,帶你去找吃的?!彼∠聮煸阼F架上的外衣,往門外走去,又問,“小滄,你平常吃什么?。课覐那梆B(yǎng)實驗鼠都是用培養(yǎng)基的,培養(yǎng)基上有白鼠需要的營養(yǎng)物質(zhì),但你說你不是白鼠,那你平時都吃什么?蟲子吃嗎?”
小滄本默默忍受著這一系列“嘲笑的話”,突然聽說蟲子,光是想到那蠕動的身軀就足夠它炸毛了,于是某位神君暴躁得吼著,“放屁!本君怎么會吃那些低等又惡心的生物!本君只吃瓊漿玉露!”
秦商腦門一黑,“沒有瓊漿玉露?!?p> “那就新鮮的果子?!毙婧鹜暌舶l(fā)現(xiàn)自己說了句夢話,這凡世,哪來得瓊漿玉液給它??!又補了句,“這是本君能接受的最低要求。”
“那秦商以前是怎么養(yǎng)你的?”
“本君何須一介凡夫喂養(yǎng)?”小滄嗤了一聲,有些高傲地抬頭,“從來都是本君自己去覓食的!”
秦商腦門再一黑。
二人斗著嘴,躲過了夜巡的宮廷侍衛(wèi),溜到了御膳房。秦商發(fā)現(xiàn),帶著小滄就好像帶了個導航儀,絕不可能迷路,這倒是挺好的。
“小滄,這里似乎也沒果子,是不是全收起來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秦商轉(zhuǎn)了一圈,果蔬、肉類倒是見到不少,能吃得果子,一個也沒有。
小滄哪里聽得進秦商的話,嗦溜一下就鉆進了米缸里,有些飄渺地聲音說,“你自己轉(zhuǎn)轉(zhuǎn)吧!本君要進食了?!?p> 秦商一怔,肩膀猛地抖啊抖,這、這就是所謂的只吃瓊漿玉液么?
“那你快些,我在附近看看?!鼻厣掏T外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又回頭,“要不,你自己吃完回去,我先回去睡覺?明天還有比試?!?p> 小滄嗚嗚了兩聲,秦商這才出了御膳房。
*
皇宮結構比較環(huán)繞,廊檐迂回,宮殿眾多,花林樹木,幽徑石道也不在少數(shù),夜月下看什么地方都是差不多。
而憑著記憶往回走的秦商,出了點小狀況。
穿過一座假山的石洞后,秦商進了一片幽暗的花園,真的是一盞宮燈都沒掛,以至她都開始懷疑,方才真的是從這去了御膳房?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里寂靜得很,秦商腳踩碎石道的聲響引來了夜巡侍衛(wèi)的注意,“誰在哪里!”
秦商心一驚,迅速竄進旁近的一簇灌木后,側躺在灌木根旁。
倆侍衛(wèi)提著燈過來轉(zhuǎn)了一圈,結果并沒什么,其中一個微矮的侍衛(wèi)哼哧道,“你是不是看錯了?這大晚上的,誰沒事出來溜達?”
那個高個子撓了撓頭,喃喃道,“我分明聽到了腳步聲!”說著又提了提燈照了一圈,“可能是我聽錯了,不過咱還是仔細點好?!?p> ……
直到那倆人的聲音漸遠,秦商才動了動身子,慢慢地站了起來,注意到衣裙上蹭了些泥土,便半彎著腰去撣掉,等站起來時,整個人猛地一顫,這……這……這怎么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