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開車去了城區(qū)里的住處。
全身濕透了，洗了簡短的澡，穿了衣褲，趿拉拖鞋開冰箱拿了瓶啤酒，原先的濕衣服都扔進洗衣機里攪起來。喝完一罐啤酒，既明套了外套衣服就準備出門?？纯磿r間，晚上九點。
結果聽到了敲門聲。
既明開門，見到個年輕男人，大概二十來歲，隨意穿著藍色T恤，領口松垮，估計穿洗了很久。深黑牛仔褲，褲腳微有水漬。頭發(fā)亂糟糟的，整個人不高，身材勻稱，一手拎傘，一手拎著一盒水果。臉部線條硬朗，長相頗立體，可以說帥，濃眉小眼，眼神清澈凌厲。臉色微見一絲疲憊。
既明打量一下，揚揚眉：“警察？”
男人笑笑，開門見山：“是，淮安區(qū)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鳖D了頓，“葉滬清?！?p> “神探啊?！奔让黝D了頓，說。
男人哈哈笑，在門口微彎腰，抖了抖雨傘上的水珠：“電視臺亂吹的，運氣好。”
既明看了看他：“進來吧?！?p> 男人說謝謝，一腳邁進，雨傘禮貌地斜靠門口，右手去關門。
既明往里屋走：“喝點什么？只有啤酒?！?p> 男人點頭：“不上夜班，啤酒可以。”把水果放在茶幾上：“見面禮，請笑納?！币呀?jīng)開始觀察既明住所。
一室一廳一衛(wèi)?？蛷d東西不多，甚至說很少：一個小茶幾，上頭一個煙灰缸、沙發(fā)、燈架、垃圾桶、四面白墻，沒了。臥室靠南，衛(wèi)生間在北。廚房開放式，鍋碗瓢盆收拾整潔，一個小冰箱?？蛷d角落上紙箱有兩三個，一個開了，露出里頭一摞書，都是大部頭。
男人就坐，既明冰箱取啤酒，扔過來。男人接了，開罐，喝一口，很滿意的神色。既明已經(jīng)在對面坐下了。
“太客氣了。還帶了水果來。”既明笑著說，“葉警官來什么事？”
男人笑笑：“我個人身份來的，叫我滬清就行。”
既明也笑，端正說：“好，那叫我既明就行。滬清，你請講來意?！?p> 男人隨意地把啤酒放茶幾上，說：“我就是路過，看看鄰居。”男人手抬起，虛指一指，解釋：“我家住五幢，我們同小區(qū)?！?p> 既明點頭：“挺巧。”
葉滬清看著既明：“是挺巧，昨天和交警隊喝酒說到令尊的案子。我很抱歉?！彼磉_悼念。”今天我也是處于個人好奇心查了查，原來令尊還有個兒子。而且十幾年不往來了。雖說交警隊的案子也不歸我管，而且交警那邊說沒必要找您。但正好住我家附近，就來你這看看?！闭f著很有禮貌地微微鞠躬。
既明連忙說：“懂，直覺，責任心?！表樖帜贸鰺焷恚骸俺閱?？”
葉滬清搖搖頭，看著既明點煙。他正要說話，既明已經(jīng)開口。
“我和他是真沒什么關系了，也是昨天有人電話聯(lián)系知道的事。今天過去剛辦完葬禮，一會后半夜去守夜?！?p> 葉滬清面露歉意：“叨擾到您了，不好意思?！奔让餍πΓ骸皶r候還早，來得及。”
葉滬清沉默一會，拿了酒罐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抬頭說：“那我，還是希望既明能回答我?guī)讉€問題，不知道方便與否?！?p> 既明說：“你問?！?p> 葉滬清說：“六月七號六月十號這三天時間，在本市嗎？”
既明笑了：“葉警官功課做得挺足?！?p> 滬清附和笑笑，眼睛盯著既明。
既明說：“去了廣州。公司談個合作項目，我去簽約。6號就動身了，有記錄，發(fā)票剛交上去?！?p> 滬清點頭，又說：“那么六月九號晚上你在廣州做什么呢？”
既明靠到沙發(fā)上，抽煙說：“處理些私人事務?！?p> 滬清沒有追問，只是喝口酒，想了想，說：“其實我挺好奇，既明不在江城十幾年，近兩年又回來了，是為了什么?！?p> 既明說：“沒什么原因，江城好啊，節(jié)奏慢。小時候呆過，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回來都不認識了?！笔钦嫘脑?，但答非所問。
滬清懂了，歉意地笑了笑：“是我多問了?！?p> 他補充：“請既明理解下。職業(yè)習慣。不問，渾身難受?！?p> 既明說：“理解?！?p> 葉滬清起身：“耽擱時間了，實在不好意思。”
既明起身送他到門口。葉滬清拿傘跨出門欄，轉身又向既明道歉告別。
既明笑著擺擺手：“不用不用，不送了?！?p> 笑著看著葉滬清走下樓。
外頭雨勢已經(jīng)暫停了，滬清沒有打傘，走到樓下，神色漸為思索代替。
接到個電話：“滬清，夜宵吃不吃？江北東灣路新開一家小龍蝦，新做法，啤酒龍蝦，老長人排隊。你來？”聲音隔著通話質量不佳的手機聽筒，聽起來又響又嘈雜，同事大炮老程。
滬清回絕：“不吃。今天要去侄子那里。”
“沒勁啊，真不來？”
“不來了?！睖逍牟辉谘桑貜途?，“不來了?！?p> 電話掛斷，手機還沒進兜，又開始震動：”葉隊，查過了。是在六號登機，十號中午回的江城，沒問題。另外，俞天行遇害前一個月就賣了自己的工廠，換了現(xiàn)金，有一筆錢是打到…”
滬清認真聽著，又說了幾句，就掛斷電話。
走了一會，嘆氣，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反常啊?！绷⒘艘粫?，想起什么來，拍拍衣兜找了找，最后輕罵了一句。
走了一公里到了一家快餐店。滬清進門，就看到侄子一個人趴在窗邊寫作業(yè)，面前桌子上放著漢堡套餐。
走過去坐下，滬清開始大口吃漢堡。
侄子湊過來：“抽煙了？”
滬清正吸可樂，停下來訕笑：“抽了幾根?！?p> “煙呢？”
“問別人借的。”
“同事？”
“同事借的?！?p> 侄子不響，起身伸懶腰：“寫完了?！?p> 滬清轉過作文本：“我看看。喲，隨筆啊？”
說話含糊不清，贊賞道：“文筆真好，像你媽。”
侄子懶洋洋趴在桌上：“像你妹?！?p> 滬清更正：“像我姐?！?p> 侄子撲哧笑了，又收攏：“我說，按時吃飯這么難嗎？”
滬清吃薯條：“不難，很簡單。可以按時吃…”
侄子撇嘴，說：“但沒必要。是吧？”
滬清：“錯，不按時吃飯是有個性。”
侄子翻白眼。
滬清含糊說：“吃完做什么，不回家？”
侄子托腮，看窗外：“回家沒意思。”
滬清說：“上我那？”
侄子呵呵笑：“人怎么可以去睡狗窩?！?p> 滬清拍了侄子一下頭。
侄子捂著頭身子往后，又靠會桌上，想了想：“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滬清吃完了，舔舔手指說：“問?！?p> 侄子托腮：“你說啊，你們這查案的，有時候碰到難查的案子，案子里每個嫌疑人都得好好審一審吧?！?p> 滬清點點頭，紙巾擦嘴，嗯了一聲：“審一審不至于，但線索都得跟一跟嘛?！?p> 侄子說：“那會不會侵犯別人隱私哦?！?p> 滬清抬頭看他。
他補充說：“我的意思，就是，”斟酌下言辭，“打個比方，這人不是嫌疑犯，但是查著查著，好像很可疑，結果最后，發(fā)現(xiàn)跟錯了方向，這人是無辜的，但是辛苦掩蓋的什么私人秘密啊撒的謊啊反而都被大家看到了…”
滬清說：“什么亂七八糟的?！?p> 侄子繼續(xù)說：“最近看美劇啊看來的。這警察走了，留下被查過的家庭因為秘密爆發(fā)，結果大家一地雞毛，矛盾激化，甚至釀成悲劇…”
滬清：“呵，那是因為一家人平時不真誠生活。資本主義嘛，花頭多，瞎搞一套。”
侄子瞪大眼：“葉師傅你還是個詩人啊，不真誠生活都能講出來?！?p> 滬清沒理會侄子貧嘴，只是沉默會，說：“誰喜歡查案啊，像你說的，人都死了，還得照顧活人雞毛蒜皮的事？誰不喜歡天下太平，人人不犯罪違法。要不再美好點，道德國度，路不拾遺，夜不閉戶?！?p> 滬清身子靠在椅背：“次一點的愿望，就一有案件那就是個笨賊笨犯，直奔主題手銬一銬，抓進去審完該坐牢坐牢，該吃槍子吃，多好。”
侄子看出滬清稍有情緒，說：“我也就瞎想的。問這些，是因為我最近啊，在構思一篇長篇偵探小說，想打里面一些倫理道德，就來問問，小說叫了不起的小葉叔叔…”
滬清罵了一聲：“狗屁小說，虛頭八腦的，把書給我讀好就行?！?p> 補充一句：“給你媽讀好?！?p> 侄子不說話了。
這時電話響了，滬清掏起一接，一看號碼：“局長?！?p> “滬清啊，在哪里？”
葉滬清人端正起來：“在我侄子這?！?p> “好，局里有點事，你來一趟?！?p> 葉滬清答應：“好，就來。”
“老程小祁都叫上?！?p> “好?！?p> 葉滬清掛了電話，看一臉探究的侄子：“我有事去局里，你作業(yè)寫完了那就趕緊回去?！?p> 侄子看著滬清起身就走，連忙道：“傘！”
葉滬清打著電話，回身擺擺手，就走出了店門。
既明趕到小區(qū)已經(jīng)是十點出頭，進了靈堂看老李一個人坐著，靠在墻邊發(fā)呆。另有兩人，一高一矮，沉默地坐在一旁。
那兩人看到既明，相視一下，有些拘謹，似在猶豫。既明打量兩人，看了眼老李，老李使了眼色，既明懂了。
既明先上香，拜了拜，對那兩人說：“出去聊？”
那兩人就點點頭站起來，跟著既明出去。
到外頭既明遞煙，兩人接了，不抽，思考著如何開口。
既明自己點了一支，說：“欠多少？”
高的有些不安，搓手說：“八萬。”
矮的說：“我二十萬?！?p> 既明點頭：“欠條證明有嗎？”
高的遞過來，既明看了，俞天行已經(jīng)還了30萬，剩8萬。矮的摸索了會，也遞過來證明。一樣，原欠30萬，還10萬，剩20萬。
都是六月六號前幾天打的款。
既明認真讀完，抬頭看到兩人都看著他。既明說：“這個錢我來出，有時限嗎？”
兩人松口氣，夸既明好人，說時間一年內付清就行。既明和兩人約好了明天擬一份保證書。兩人最后絮絮叨叨，說也是不得已，要過日子，實在不好意思來要錢。既明說不打緊。
高的說：“請法律解決也可以，但是和老俞多年交情了，不好意思做到那步。”然后嘆氣，很真誠。
矮的那個反而有些孤疑看看既明。他之前也聽說既明十幾年不見自己生父，早就得出性情冷漠的結論，所以眼下看既明做法，心里疑惑。
既明見了，對矮個子男人簡單解釋：“我圖個心安。”自己的意思其實是幫忙還了錢，也算最后再還一還老酒鬼不多的養(yǎng)育之恩，沒有多說，也不期望矮個能夠理解。
雖說是俞天行親手賣了他，但這么多年過去，既明際遇無常，回來后想想，也不當回事了。只想這次俞天行身去后，雙方能更加劃清一些。
矮的聽了點頭，心里卻覺得他手頭被欠的數(shù)目大，明天簽了保證書才心安。
那兩人滿意后，點了煙和既明在門口閑聊幾句，進屋上了香，再拜了拜俞天行，坐了一會就走了。
走了之后老李問起談話，以為既明會拿俞天行的遺產(chǎn)去抵債。既明不多說，只說遺產(chǎn)他不會動，都留給小朵和唐果，他會解決欠的錢。
老李聽了，在一旁發(fā)了會呆，慢吞吞說老俞也怪，從來不買保險，所以死后也沒什么賠償。他這話是為唐果云朵說的。
又說老俞之前賣了廠換現(xiàn)金，據(jù)說把錢都打了出去，貸款還清了，債錢應該也付了一大部分。
既明想到剛才的談話，也點頭。
“存款也有小幾萬留給她們，還有套房子，全款買的?！崩侠罡袊@：“老俞生前親朋很少，你也看見了，送行的并沒有什么人?！?p> 說著老李看看既明。既明神色不變。老李猶豫一會，絮絮叨叨又說道兩姐妹，說自己想過帶她們離開江城，但是被唐果婉拒。
然后老李郝然嘆氣，說其實自己也沒能力，沒法好好照顧她們。而且過了今天，他就得回北方小鎮(zhèn)去了。
既明下午見過老李想塞紅包給唐果，唐果眼紅著拒絕了。既明問了知道，老李經(jīng)濟負擔大，家有罹患重病的妻子需照料，能過來送一次自己的妹妹，又對唐果云朵這么照顧，也算感情深了。唐果當時低頭輕聲和既明說的，由此既明想到那個大伯，心里一比，就覺得厭煩。
“我可以來看照她們?！奔让髡f。
老李愣了，抬頭看既明。
既明笑笑：“沒別的意思。我住在江城，也可以常來看看，或者遇到想收養(yǎng)的人家，我?guī)兔Π殃P。要是愿意我當監(jiān)護人，我也可以當。”
既明又說：“挺堅強的兩個女孩，也不是離了父母就半點日子過不下，你說是吧，老李?！?p> 老李點頭，揉了會眼睛，沙啞說：“那我也放心了?！?p> 過了會，既明說去看看兩姐妹，老李先守一會。老李上了香，說沒事，他整晚都在。既明看他一臉疲色，沒有和他爭辯，走出靈堂去。
在小區(qū)里走了幾十米，拐了幾個彎，就到了樓下。既明拔腿上到四樓，鑰匙開門，把在廚房的唐果嚇一跳。
客廳燈沒開，就廚房間開了燈。唐果舉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到是既明，松了口氣：“我都忘了，把鑰匙給你了?！?p> 她穿著單薄寬松的睡衣，碎花長袖，比較老舊，背上胸前隱有汗?jié)n，再看頭發(fā)鬢角，濕漉漉。應該是出了一身大汗。
廚房淺藍的光線打在她側臉上，柔和柔美，顯得有些朦朧，加上一身舊睡衣，平添一份復古的成熟。
既明輕脫鞋，沒開客廳燈，找了雙人字拖穿上：“剛醒？”
唐果從廚房停停頓頓走出來，因為在端著搪瓷杯大口喝水。喝完了，放下吐口氣，袖子擦擦鬢角的汗：“嗯?？诳柿耍托蚜??！?p> “小朵睡了?”既明輕聲。
“睡著呢。“唐果輕聲說，在沙發(fā)上坐下。
“好點沒？看你出了汗，應該舒服些了?！?p> “好多了，就是有點累?！碧乒\實回答，呆呆地摸自己額頭，“不燙了?！奔让饕沧?，隔著茶幾，昏暗里也能看到唐果嘴唇稍稍干裂，臉色還是慘白，神情卻比之前的萎靡好了不少，小萎靡。
“你怎么過來了？”
“老李還在那兒，我就過來看看，你沒事，我就回去了?！?p> 聽到“咕嚕咕?！钡亩亲咏?。唐果無防備，臉紅了，啊呀一聲，尷尬。
“還有點餓啊。”既明笑。
唐果很不好意思：“我…不餓?！焙芟脍s既明走。
既明說：“出去吃點？”他聲音很輕，唐果拒絕：“不出去了?！?p> 既明說:“走吧。不遠路，吃完粥再回來，半個小時。來?！?p> 唐果有些心動，揉了揉肚子，想想，說：“那…我換身衣服?！苯又忉專骸耙热タ聪聥寢??！鄙裆憎鋈?。
既明點頭：“晚上有些冷，記得穿外套?！?p> 唐果進了臥室，輕輕關門，上鎖，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吐氣。床上的小朵睡得香甜，就是睡相不好，手腳亂放，衣服已經(jīng)快撩到胸口了。唐果給她拉好衣服，被子遮好。撫了撫妹妹的頭發(fā)，目光溫柔，吻了下額頭。妹妹睡夢里砸吧嘴，側了個身。唐果開始換衣服。
唐果出來，寬大的舊T恤和淺藍七分褲，披了黑色的薄外套，人看來更加瘦弱：“走吧?！彼嗽^發(fā)，對既明說。
一路兩人無言，唐果似有心事。既明在后面，看她迷茫柔弱的背影，心里轉著一些想法。
既明就突然說：“有沒有想過讓我來照顧你們？”
“哈？”唐果瞪圓了眼睛，顯然沒來得及消化既明的話，人就已經(jīng)做出了反應。
“哦。”她低頭行路，說了句。
既明歪頭，認真的問：“哦是什么意思。”
唐果不答。走了幾步，開口說：“我們也沒什么選擇，是吧?！?p> 她走了會，輕聲說：“白天你也看到了?！?p> 既明站定，唐果也站定。
“我還是挺適合的。”既明說，“一個背鍋的監(jiān)護人。有我在，他們也煩不到你們?！?p> 唐果輕聲笑，沒回應。腳落在小路薄薄的積水上，蕩出漣漪，路燈倒影就花了。
唐果看著不遠處的靈堂說：“我挺感激李伯的?！?p> 既明點頭：“老李啊，他是個好人?！?p> 唐果問：“那你是好人嗎？”
既明跟在她后面，想了想，搖頭：“不是。”
唐果又問：“你有什么目的？”這句話問得認真，看著既明。
既明說：“不是好人，所以想攢點功德。”說著眨眼。
唐果：“說話輕浮?！?p> 既明：“你要問的。”
這時已到門前，兩人開門進去，老李站起來：“唐果來了。”
唐果打了招呼，和老李聊了幾句。點了三炷香，沉默地閉眼，鞠躬，然后把香插在爐上。看著照片中的母親，神情恍惚。
既明和老李說：“我?guī)詡€飯，回來我替你。早點回去休息。這幾天麻煩你了?！?p> 老李也看著梅梅照片出神，聽到既明說話，連忙說不用不用?！拔以倥闩忝访?，明天就要走了?！?p> 既明點頭，輕聲叫唐果。唐果反應過來，看到既明溫和的目光。既明說:“走，哥帶你去吃好吃的?！?p> 心里的陰翳竟然驅散不少。她來了這里，其實已想拒絕，但是還是哎了一聲，歉意看看老李。老李笑了：“去吧。吃飽了，睡個好覺?！彼睦镉址浩饌?。
唐果順從地跟著既明走出去。兩人又是一前一后走在小區(qū)路上。
接近夜里十二點，四周蟲鳴，風吹去頭頂?shù)臑踉?，露出一絲皎月的光。
唐果說：“我考慮好了?！?p> 既明扭頭笑：“也沒得選擇吧。白天你也看到了?！?p> 唐果也笑：“干嘛學我說話?！?p> 既明站定，等著唐果走到身邊，再動起來：“出了小區(qū)門就到了。”
唐果說：“老四粥店嘛，我知道?！?p> “吃過沒？”
“沒吃過。”
“那得去試試，我上次還開車來過，人多了。有名氣的，西郊這家店。沒想到你們就住在這里啊。”說完這句，兩人又沉默了。
唐果偷偷看既明，既明也在看她，而且咧嘴笑。
唐果看看自己，紅了臉：“有什么好笑的?！?p> 既明搖搖頭：“撿了個兩個妹妹，開心?！?p> 唐果扭頭：“說話輕浮?！?p> 既明：“你要問的?！?p> 微風起來，唐果抬眼看去，烏云被吹去一片，灰暗天空，因為空氣水汽重，故明月朦朧，顯得溫柔可愛。
既明在一旁說：“漂亮吧。月亮還是陰天漂亮。因為難見到，云一朵一朵的，月亮在后面，又珍貴又漂亮?！彼钢福骸澳憧?，又遮住了，曇花一現(xiàn)，驚鴻一瞥。”
唐果看看既明：“文采真好?！比缓笮ζ饋恚骸霸僬f幾句?！?p> 既明也笑：“沒了，就這一點堆砌詞藻的墨水。”
唐果說：“難為你哄我開心了?！?p> 既明說：“哪是哄你開心，我這人就這樣。說話輕浮?！?p> 唐果說：“白天舉止也輕浮?！闭f著臉紅了下，腳步加快。
既明在后面說：“救人心切?！?p> 兩人走了一會，就到了門口的粥店。既明看唐果腳步輕松，心里也不轉想法了。
進門人挺少，老板說沒到夜宵高峰，問兩人要什么。
唐果看著招牌菜單有些緊張。既明見了，就上前點了白粥，加幾碟小菜。兩人坐定不久，粥和菜品就上了。唐果有胃口，配合咸菜和白白的嫩豆腐，小口小口竟吃光了一碗。
既明付錢，唐果猶豫，既明說：“不用計較。”
兩人出了店門，唐果執(zhí)意要再去靈堂。在里面坐一會，唐果不響，只是盯著燭光發(fā)呆。
出來時唐果說：“我還是沒法相信?！蹦ㄑ蹨I：“真的只剩我和妹妹了?！笔諗?，止住情緒，吸吸鼻子。
既明沉默，說：“我送你回去。陪陪小朵，睡個好覺。這里交給我。”
走到四樓，既明站在隔層樓梯，看唐果開門。
唐果看既明，說：“謝謝?！?p> 既明笑：“見外咯。”
唐果想開口。既明打斷：“快回去。我要去替老李守夜了?！?p> 唐果點頭，進屋關門。
既明默立會，轉身下樓。
唐果聽到下樓腳步聲，終于在門口流出眼淚來，哭得厲害，無聲地一抽一抽，最后蜷縮在沙發(fā)上。云朵游動，月光灑進來的片刻，她悲傷清麗的臉上眼淚流淌，如曇花一現(xiàn)。
既明下樓點了煙，自語：“這才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哭嘛?！?p> 然后他笑了：“還挺管用。情緒引導大師俞既明?！比缓蟮鹬鵁煟谝孤飞下哌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