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王叔上前幾步,拉起門環(huán),敲響了門??闪钊似婀值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開門。于是王叔再次拉起門環(huán),敲響了門。
這一次倒是有人回應(yīng)了,不過傳來的卻是一聲不耐煩的罵聲,“哪個不開眼的老東西,一大早就來叫門,催命啊!”
王叔聞言臉色一變,但在來人開門之前就吸了口氣,重又換做一副嬉笑模樣。門開了,來人還沒開口,王叔就搶先道:“這位老爺,小老兒無意叨擾,但我們祖孫倆行經(jīng)此處,缺水少糧,又見到貴府上方紫氣云集,富貴逼人,料想必是大富大貴的良善人家,前來討些吃食,自是不在話下。懇老爺慈悲心腸,老朽必定時常掛念,不知老爺如何稱呼?”
這鄉(xiāng)下粗人雖是有些錢財,但往來的村夫和江湖人士又哪里會稱他一聲老爺,所以本是怒發(fā)沖冠的模樣,此時倒是收斂了幾分,換做了一份趾高氣昂的模樣,作聲作氣的回道:“老爺我姓王,你這眼光倒是不錯,知道我是這王家村最富貴的人家。不過你想要討些吃食,原也是不難,但若你就這般空口白牙一番,我就予取予求,今后怕是上門的窮叫花子得排成山了!”
這姓王的卻哪是什么老爺,不過是仗著祖輩積下的田產(chǎn)方才有著這般氣象。王叔話里雖存心吹捧,可卻也沒說什么最富貴的人家!這王老爺雖說有些家產(chǎn),但其為人閑懶刁鉆,也就靠著租用他家田畝的那些農(nóng)夫們交的佃租過活,真要論起來也就是個體面些的地主。
本來這大清早被擾了一番就心氣不佳,又遇上對他來說是想白吃白拿的王叔二人,若不是王叔口舌如蜜,早就伸手趕人了。不過聽了一番話后,反倒是起了一分捉弄二人的心思。
王叔哪里知道這姓王的地主老財肚子里轉(zhuǎn)著什么彎兒,只搭著話道:“這倒是巧了,小老兒倒也姓王,今日來這王家村倒也是有緣了。難怪一到王老爺門前,這喜鵲就叫個不停呢,想來我們五百年前興許還是一家呢!王老爺?shù)脑捨乙裁靼祝±蟽荷頍o長物,要不給王老爺來段蓮花落?”
王財主眼珠子一轉(zhuǎn),也不置可否,只是說了句,“你先唱來我聽聽!”
王叔聽了此言,還當是對方應(yīng)允了,便即答應(yīng)了一聲,取出了隨身的七件子,打起伴奏,自說自唱起來了。
要說王叔的這手本事,乃是從渝州城的盲藝人那兒學來的。這蓮花落一人表演,自說自唱,自打七件子伴奏。曲藝哭調(diào),同時吸收了民間小調(diào),采茶戲音樂,唱腔婉轉(zhuǎn)、流暢,善于敘事,宜于抒情,且用方言說唱,加之拍擊胸、肚、臂、腿,通俗易懂,生動風趣,引人入勝。
王叔平日里除了乞食溫飽以外,其他的時間大都是混跡在茶樓酒館附近,聽著江湖風聲,評書段子。如今這一唱起蓮花落來,倒是別樣出眾,且分外精彩。
一番表演下來,那王財主倒是看了個樂呵,忙叫著王叔多表演幾段。這吃食還沒到手,王叔倒也不好駁了這王財主的意,只好又挨著餓表演了起來。
但這一來王叔三人已有接近一天沒進過水米,二來又連逃亡帶趕路的走了幾個時辰,這蓮花落表演起來倒也是頗費體力的,先前表演一道是為了吃食,王叔倒也是賣力的演上了,如今沒完沒了的要求繼續(xù),倒是有些撐不下去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已是汗水淋淋了。
到又唱罷一段之后,王叔打斷了王財主要繼續(xù)聽下去的想法,開口說道:“王老爺也聽了不少時候了,小老兒實在腹中饑餓,還望老爺先賜些吃食!”
這王財主本來想聽聽唱曲逗個樂,再耍個無賴把兩人趕走。但眼見著王叔一副難看表情,倒也不好意思什么也不給。于是道了句,“本也沒準備多余的吃食,待我看看有什么東西,再拿給你吧!”說完,又退回了屋內(nèi)。
王叔擦擦汗,在齊乘風的攙扶下在王宅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這蓮花落雖說比較耗體力,但若是個習武之人這番演練,斷然是不至于累到這個程度??赏跏迥贻p的時候闖蕩江湖,自以為有些本事,專想去做些鋤強扶弱的事情,卻不慎失了手。
這不逢亂世,敢為非作歹的,要么是在荒山野地里下手,要么就是有幾分本事的江湖人士。王叔雖說確實管下了幾件不平事,但后來的打擊報復卻沒有躲過。被路過的齊乘風父母救下了性命,但卻來的略晚。雖說命保住了,但一身武功卻被廢了個干凈,連帶著雙手也沒了大半勁道,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心灰意冷之下退隱江湖的王叔也沒得個好歸宿,為了闖蕩江湖而離家的他,回到家鄉(xiāng)也沒被人接受。想找個地方做工,又因為雙手無力而屢屢被拒,心灰意冷之下只想找個地方了結(jié)了自己。
回到渝州城后的王叔本準備投河自盡,卻無意間聽到齊家被人尋仇,夫妻二人喪命當場的消息。人在渝州城的王叔匆匆趕至,卻只能帶著家被付之一炬的齊乘風,拖著齊氏夫婦的尸體黯然離去。
為了給齊氏夫婦下葬,王叔賣掉了自己的居所又花光了僅存的積蓄。身無長物的王叔隨后不得不帶著齊乘風四處乞食,這才保存了齊氏夫婦這唯一的血脈。本想了結(jié)自己的王叔為了養(yǎng)大齊乘風有了第二次活的意念,倒是讓他常常感慨,齊家救了他兩條命。
在門外等不多時,進屋取食的王財主又出得門來。不過和王叔想象的不一樣,這王財主手上拿的東西并不多,僅僅只有兩個饅頭和一瓢水!而這王財主顯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將水和饅頭遞給王叔之后就著急著想關(guān)門趕人了。
王叔接過王財主手上的饅頭和水,有些訝異的問了一句,“王財主家大業(yè)大的,不會只舍得給兩個饅頭吧!”
王財主臉微紅,卻強自辯解道:“家里糧食倒是不少,不過這準備早食時,自然是按照人數(shù)做得,這多出的兩個饅頭,還是從老爺我自己的嘴邊省出來給你的,可別不識好歹!”
王叔道:“自然沒有這個意思,既然王老爺家里只有這些,我也只好去別家看看,有沒有哪戶比王老爺家富余的能有些多余的吃食給我祖孫二人,到時候必定將王老爺?shù)纳婆e宣傳開去,就此謝過了!”說完,拱手一拜,便作勢要走。
這話倒是沒什么刺頭,不過話中的意思卻是不那么簡單。這但凡是愛聽好話的人,就當不得別人在說他的壞話。這王叔之前話里話外把王財主給捧上了天,又是富貴又是善人的,真要是王叔又在哪個普通農(nóng)戶家里要點吃食,再把王財主給的兩個饅頭一比,不用多,人家給三個饅頭都能顯得王財主是多么小氣的一個人。
本來王財主還做好了王叔惡語相向或者抱怨幾句的準備了,誰料人家一句壞話不說,連語氣聽著都那么誠懇。不管這話里的真誠有幾分,這事是萬萬不能讓他做得的。真要是這樣干了,他王某人的面子在這王家村算是丟盡了。
于是王財主連忙勸阻道:“老哥別急,我想了想,我這一家子早食晚點吃也不打緊,讓你老哥來回奔波也不好,干脆你把我這做好的早食都帶上,我再重新做一回就是了!”
王叔見得王財主上了套,卻還做個故意推脫的樣式,“王老爺樂善好施,這兩個饅頭已經(jīng)見了心意,要是還擾了老爺?shù)脑缡?,老朽就更加過意不去了,還是讓老朽多走兩步,順便傳傳老爺?shù)拿烂?!?p> 王財主這個急啊,忙又勸道:“我這名聲不名聲的,王家村的人都知道,不勞老哥去傳揚了,這俗話說送佛送到西,老哥還是就在我這吃上一頓飽餐就是了!”說著就準備往里走。
王叔這下不走了,只是追了一句,“王老爺身體嬌貴,拿東西這種粗苯活還是老朽和孫兒代勞,就不勞王老爺費心費力了!”
王財主猶豫了一下,想了想不答應(yīng)的后果,只好點頭應(yīng)允了。這去往廚房的路上,那叫一個后悔啊。其實王財主都想好了,這大清早估計誰家也不會有太多余量,自己一會兒多拿些饅頭也就是了,料想也沒人比自己給的多,那倒也不怕人說了,現(xiàn)下可好,簡直是帶著老鼠進了糧倉。
剛到廚房,就碰上里面正準備把吃食端到飯廳的王夫人。王夫人在見著王叔二人時還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是何來歷?
王財主不好回答,就只說是路過乞食的,自己心頭過意不去,便準備把早食給些他們。
王叔和齊乘風連聲稱是,倒是王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夫君幾眼。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過了,他會那么好心?不過想歸想,這王夫人倒是個真心的善人,心里倒是挺高興他這番轉(zhuǎn)變的。聽了這話也沒多問,只是找來個干凈布袋,準備給二人裝些吃食。
王叔等著王夫人裝了些饅頭小菜后,便自告奮勇去做這打包的事了。而王夫人見夫君沒有反對,也就由著他了。
這一番裝撿,倒是把個廚房里熟了的吃食都給裝下了。雖說王叔和齊乘風出門匆忙,沒來得及帶吃食。但這裝吃食的東西,兩人身上可著實不少,只看得王財主眼睛都瞪圓了,卻不好意思開口。要知道,王財主家境確實殷實,這早食也是數(shù)量不少,小菜齊全。農(nóng)村人沒那么講究,經(jīng)常早上帶著把中午的一起做了,所以這一些吃食,著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