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無風海峽,一處風平浪靜的海域,海水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綠色,無邊無際的延伸到視野盡頭。
遼闊的海面上,隱隱約約可見一些通體透明的細長怪魚,長有七八丈,遠遠看去,像打得筆直的蛇一樣,潛伏在海面下不深處。
時而看見一條怪魚突然橫飛出海面,如箭矢一般,射中某只路過的一種巨大海鳥。
墜落的巨大海鳥只需眨眼工夫,就被立即圍上的怪魚分食而盡,分食之地在青綠的海面上暈開一朵紅色,曇花一現(xiàn),漸漸消散。
海面上又重歸平靜。
如靜止一般死寂,整個世界只聽得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這布滿青綠的遼闊中,一艘巨型的黑色靈舟急速駛來,在海面上劃過一條柔和的細線,細線所過之處,一群群怪魚紛紛避讓。
整個舟體看起來是某種動物的骨骼所制,不過這種骨骼顯然并非凡物,一眼看去,有一種所有光線都被吸走了的“黑暗”的感覺。
巨型靈舟之中是一個個的房間,彼此獨立,甲板上只有一層,如一個小鎮(zhèn)一般,每間房間剛好能放下一張床,別無他物,但大多數(shù)乘客苦修已成習慣,仍是呆在房間床上打坐修煉。
“莊兄,看來只有你我才懂得如何打發(fā)著寂寂時日啊,哈哈哈?!奔装迳希粋€面容整潔,體型微胖的青年坐在紀少瑜對面,挽著袖子給紀少瑜盛了一杯酒,搖頭晃腦般笑道。
紀少瑜面色微紅,拿起酒杯,似不勝酒力般,道:“有如此美景,卻躲在房間里修煉之人,卻是忘記道在何方啦。”
“說得好!莊兄你不知道,我那死板父親一天到晚逼著我修煉修煉,叫我躲在一個四處光禿禿的房間里面參悟,參悟個蛋?。o大千世界的浸潤,如何悟道?咦……想著就煩。”微胖青年興奮的說道。
紀少瑜聞言,笑著將手中酒一飲而盡,沒有接話。
那微胖青年名叫趙文,看樣子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也是一名凝氣期三層修士,據(jù)其所述乃是虛天大陸一個勢力不小的大家族少主,因受不了家規(guī)約束,便找了個幌子出來游歷。
兩人在乘船之后一天就認識了。
當時紀少瑜正在甲板上佇立不動,思索著苗果阿蘭之事時,而閑不下來的趙文則正在甲板上四處溜達,找人攀談,卻無人理睬。
修行界多寡情獨居之人,不喜隨意與人結交。
招到各種嫌棄的趙文并沒有氣餒,就在第二天,他也找上了紀少瑜,而紀少瑜見趙文衣著華麗,氣質隨和活潑,加之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本就有好感,而恰好自己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出于開開眼界的愿望,也有結交之意。
紀少瑜與其交談之下,發(fā)現(xiàn)此人見識頗為豐富,似乎平時素喜查閱各種雜學野史,半年下來,卻是長了不少見識。
從四通商會伙計那里知曉了六百年前的秘聞之后,紀少瑜自然是想要再驗證一番,話里話間,便順水推舟的詢問了一下這位趙文有關六百年前的大瘟疫之事。
趙文自是滔滔不絕。
結果除了一些無關緊要之處有些不同之外,幾乎和商會伙計說的一模一樣。
紀少瑜聽后大呼造孽,自從在蒼霧森林中遇見遺世的巫族部落之后,他所親耳聽聞、親眼所見到的一切,好像事情的真相都直指苗果阿蘭六百年前在拯救蒼生。
賀鬼才卻說苗果阿蘭在散播瘟疫,到底孰真孰假,這個問題實在令人心力憔悴,畢竟,苗果阿蘭那件事情,是許多現(xiàn)在產生的問題根源。
在自己滅殺苗果阿蘭時,王立滔天的恨意還歷歷在目,那種不甘的眼神如影隨形,折磨著紀少瑜的日日夜夜。
如果自己誤殺了苗果阿蘭,那么,自己也間接的誤殺了王立。
有道是無知之人往往比大惡之人殺人更多,特別是給了一個無知之人生殺大權的時候!
……
“若是不出意外,據(jù)說再過一年就可抵達虛天大陸,趙兄身為虛天大陸之人,可知虛天宗的事情?!奔o少瑜又斟一杯,問道。
“虛天宗?嘖嘖,我可太熟悉啦,我叔輩里十個有九個都是虛天宗的弟子,我這一代,有個姐姐也在虛天宗里面,已經筑基成功了?!壁w文屬于話頭一起,就能順著再講幾句的赤純之人。
“哦?這樣說來,趙兄家族里可是有虛天宗長老?”紀少瑜微微一怔,好奇的問道。
“倒確實有一位老祖叫做趙無居,可是我連這位老祖的面也沒見過,只聽說是元嬰期修士,虛天宗八位大長老之一,我父親說,趙家在虛天大陸勢大,全靠這位老祖罩著?!壁w文有些自得的說道。
紀少瑜聞之一喜:“不瞞趙兄,莊某此次前往虛天大陸,就是想入虛天宗拜師學藝,踏入求真大道,不知趙兄到時候可否引薦一二?”
“引薦談不上,虛天宗是巨型宗門,盤根錯節(jié),向來歡迎有資質的修士前往,我觀莊兄氣質不凡,入門必得重用,到時候還得仰仗莊兄在細微之處多多照顧照顧我的姐姐?!壁w文真誠的拱了拱手,倒不是客氣,在原生夢境里面,紀少瑜雖淪為凡人,但常年作為夢主而暈染的氣度,卻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哪里哪里?!奔o少瑜見趙文有推辭之意,終止了話題,也不強求,畢竟交情尚淺。
拱手客氣了一番之后,都略有醉意,兩人接著閑聊了幾句,趙文就直接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了過去,而紀少瑜也靠在一房屋外墻,目睹著繁星皓月,微醺而息。
……
轉眼間,又是幾個月時間,按行程,還有不到半年就能抵達虛天大陸。
這日,紀少瑜正在房間擺弄著從苗果阿四身上搜出來那把飛刀暗器,不遠處的窗邊有一張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布匹。
閑來無事之時,紀少瑜除了與趙文飲酒作樂,便是在房間練習這把無需法力就能操控的頂級暗器。
除了一大堆符箓之外,這把小刀是自己唯一的防身之物。
就在此刻,房外突然傳來“轟轟轟”的厚重聲響,聽著似來自天邊。
紀少瑜立即跑到窗戶旁向外看去,甲板上卻已經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著。
一年多的時間,整個無風海峽可謂萬籟俱靜,此時突然出現(xiàn)大的響動,顯得極其異常,大部分在房間閉關的修士都跑了出來,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紀少瑜再往遠處看,只見一片巨大的陰影從海面上空飛速的移動了過來,帶著滔天的滾滾風聲。
“不好,是颶風!”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紀少瑜聞之大驚,也趕忙跑出了房間,但就在剛剛推開房間門之時,卻被迎面而來的一雙大手又推了回去。
這雙手的主人也跟著紀少瑜進了房間,反手把門關上了。
“趙文?”紀少瑜一頭霧水,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別出去,快封了你的聽覺!不是颶風,是一只九頭鳥!”將紀少瑜推進門的人正是趙文,此刻神情極其慌張,對紀少瑜大喊道。
說罷趙文用身體抵在門口,立即用手一拍雙耳,封了自己的聽覺,并揮舞著雙手,示意紀少瑜快快照做。
紀少瑜雖不明所以,但信任趙文見多識廣,只得照做,立刻學著趙文的樣子雙手用力一拍雙耳,可只感到傳來一陣劇痛,有長長的耳鳴聲響起。
趙文見此先是怔了一下,接著立即著急的大喊到:“你運轉體內靈力,想法子用靈氣堵塞住這個地方!”
說著跑過來用手指著紀少瑜耳朵下方的某處。
紀少瑜立即運轉體內靈力流向趙文所指之處,半晌之后,除了面紅耳赤之外,身體并沒有發(fā)生一點變化。
窗外仍然嘈嘈雜雜,而天空的那片巨大陰影也越來越近。
看著紀少瑜一臉茫然的樣子,趙文卻是一臉震驚:“你居然封不來你的……”
“喑~~~~”
話音未落,趙文的聲音就被一聲無比刺耳的尖嘯聲淹沒了。
來自天空的尖嘯,雖只是一聲,卻好似天地之間有數(shù)不盡的厲鬼在咆哮哭泣,有使人神魂離體之感。
猶如九幽之地傳來的凄厲慘叫。
窗外,只見之前還在甲板上吵吵嚷嚷的修士大部分雙手抱頭,此刻倒在地上翻滾不已,露出極度痛苦之色,還有一絲絲若隱若現(xiàn)的黑霧從這些修士的頭部繚繞而出,升騰起來。
紀少瑜頓覺好似耳鳴放大了數(shù)千倍一般,如有一根尖刺在自己大腦中游走,使之頭痛欲裂,只能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卻仍是無濟于事。
趙文站在紀少瑜的對面雖也面露不適,卻沒有過于痛苦,此時正手足無措,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
“轟轟轟!”
又是一陣陣巨響傳來,但這次卻不是來自天上的尖嘯聲。
那片巨大的陰影以龐大的身軀和極快的速度已然飛臨流海暗舟附近,霎時間狂風大作,狂暴的風力瞬間將舟上的數(shù)百房間全部摧毀,被拆毀的木屑龜骨橫飛,將還有一些躲在房屋里的修士暴露出來。
這股狂風也掀起了海浪,巨浪有幾十丈之高,發(fā)出萬馬奔騰的轟鳴聲,眼看著就要擊中流海暗舟。
暴露在甲板上的紀少瑜此時也面色稍緩,終于是看清楚了頭頂這片陰影的真容。
趙文說得沒錯,這是一頭體型無比巨大的怪鳥,其身長千丈有余,如一大片烏云,哪怕是在原生夢境中,紀少瑜也從未見過體型如此巨大的生物。
此怪鳥全身布滿了烏黑羽毛,只有頸部圍著一圈七彩絨毛,發(fā)出幽幽彩光,七彩絨毛處生有九頭,每一個頭上僅有一只獨眼,露出殘暴戾氣,喙型如鴨,像金屬一樣閃著寒光。
若是看得仔細了,可能會發(fā)現(xiàn)此鳥雖是九個頭,卻是十個脖子,沒有頭的那個脖子不斷的滴著鮮血,極其陰森詭異。
“鬼車?”紀少瑜不敢置信,“鬼車”是真實世界中原國神話故事中的一種神鳥,也稱九頭鳥,與眼前巨鳥一般無二,在神話故事里,據(jù)說“鬼車”喜吸人魂氣。
怪不得之前那些修士體內有黑霧逸散,想必是魂魄被“鬼車”吸走的具象。
“喑~~~~”
又是一聲尖嘯。
紀少瑜像被什么巨力擊中一般,被擊飛到幾丈開外的廢墟里面,但他不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僅僅是承受著頭腦之中的尖銳劇痛,卻沒有像其他修士一樣靈魂離體。
而在不遠處的趙文,此刻已經七孔流血,面露猙獰,顯然光是封閉聽識卻是不夠,只見他雙手快速掐訣,接著身上各處穴道不斷爆發(fā)出一道道靈光,形成一道道像鎖鏈一樣的靈線,環(huán)繞在自己身周,看似堪堪穩(wěn)住了神魂。
穩(wěn)住了神魂的趙文怔怔的看著紀少瑜,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這個叫做莊二的修士雖然沒有封閉聽識,直接硬抗九頭鳥的吸魂嘯聲,卻好似并沒有失去神智一般。
此人魂魄實在是太穩(wěn)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