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8）

　　孔長欣一聽這話，頭皮發(fā)麻，忙說道：“少俠我隨你一起去?！闭f罷便要起身。尹歸江冷笑一聲，仍是一拂，又將孔長欣撂翻在地，說道：“你不能走。”

　　這一句話激得孔長欣慌了神，脫口問道：“憑什么我不能走？”尹歸江看了看朱瑞云，眉目間似有憐愛之意泛出，說道：“看你一副輕浮浪蕩模樣，不像好人，只怕這姑娘也是你拐來的，殺了你也不會(huì)錯(cuò)?！?p>　　孔長欣大驚失色，自覺倒霉透頂，想這瘋子怎么迷藥下肚，醒轉(zhuǎn)過來竟似變了個(gè)人。他滿肚污言穢語不敢罵出聲，怕這閻王當(dāng)即下了狠手，只得懇求道：“大俠，你這是何道理？你當(dāng)真記不起了？這女子是我夫人，早與你說過，為何總不肯信，莫要錯(cuò)殺了好人！”

　　“便是錯(cuò)殺了又怎樣？”尹歸江又把那店中三人掃了一眼，說道：“你們這幾人也是，不說是黑店也罷，就看這齷蹉模樣，那‘惡人’二字便是寫在臉上，全都該殺?！?p>　　掌柜聽了這話，心中一激靈，捂住面上黥字。他與二當(dāng)家緩緩?fù)瞬剑胍_溜，卻見尹歸江適才功夫駭人，不敢輕舉妄動(dòng)?？组L欣倒在地上，苦口求饒道：“尹大俠，他們是該死，我卻真不該殺！江湖上誰人不知你尹歸江行俠仗義，鋤強(qiáng)扶弱，切莫要在此種了惡果！”

　　“尹歸江！”怪漢一聽了這話，把那孔長欣一把揪起，便似搖撥浪鼓一般，猛晃一陣。吉雅怕他傷了人，兩步上前要搭救孔長欣，卻被一掌擊退。怪漢繼而怒吼道：“你見過尹歸江？他在哪里，快說！”

　　孔長欣被他搖得失了神，急急說道：“你就是尹歸江，你就是尹歸江！”

　　“胡說！”怪漢一把將孔長欣扔出，捂住腦袋吼道：“尹歸江是何等該死之人！他沽名釣譽(yù)，假慈假悲，是天下第一虛偽之人！他摧踏倫常，人面獸心，連自己女兒都不放過！他不配為人夫父，他該死！他父母該死！他妻兒該死！他全家都該死！我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千刀萬剮！”

　　孔長欣聽了這話，毫毛倒豎，冷汗洗面，匆忙護(hù)住朱瑞云不敢動(dòng)彈半分。只見尹歸江發(fā)狂，在那店中嘶吼，猛然間，那倒地的蒜哥跳起，斜地里虎撲過來，舉著一把匕首沖向他，大叫道：“宰了你這瘋子！”

　　尹歸江正犯著瘋癲，全是破綻，被蒜哥一刀插入后心。他怒吼一聲，扭轉(zhuǎn)過來，伸出二指一插，當(dāng)即把那蒜哥雙目刺破。這蒜哥慘叫一聲，退開去了，疼得在那店中橫沖直撞，把那油燈碰灑在干草之上，呼呼燃起。

　　掌柜的和二當(dāng)家見了，腳跟嚇軟，轉(zhuǎn)身便跑。尹歸江抽出背上匕首，發(fā)力一擲，當(dāng)即射中二當(dāng)家，把那背后胸前打了個(gè)通透，匕首飛釘入墻，人便倒下沒了性命。

　　掌柜的嚇得驚叫，腳下一軟便倒在地下，奮力爬去，卻因前頭火勢(shì)猛起，沒了去路。尹歸江在他身后一步步踏來，似個(gè)催命鬼一般。掌柜的驚恐，顧不得許多，跳起只想往火中鉆去，卻被尹歸江一把拽住后心，扽了回來，摁在地下，一套老拳，捶得他像那砧板上活魚，只是蹦抖，卻沒了出氣。

　　實(shí)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頃刻之間，三人便被他結(jié)果了性命?？组L欣與吉雅在旁看得心驚，才想起趁機(jī)往那外出走，卻被火擋住了去路，只得靠著墻退去。待他們走了幾步，那邊也打殺完畢，尹歸江收了手，把那滿手鮮血往衣衫上擦，只要起身來尋孔長欣。

　　吉雅見狀，擋在孔長欣身前道：“抱著你夫人尋個(gè)躲處，他說了不殺我，我與他周旋一番?！笨组L欣道：“這瘋子的話你也能信？少俠莫逞強(qiáng)白白丟了性命。”

　　說話間二人已被盯住，那尹歸江殺得興起，背上雖挨了一刀，已鮮血直淌，卻不當(dāng)回事，兩步便上到跟前。他往那墻上看去，一柄寶劍釘在墻中，在火光中映得耀眼。此人一見了這劍，一聲怒吼，暴跳而起，將那劍抽在手中，大吼道：“這是尹歸江的劍！尹歸江，你在哪里，快出來！我殺了你這狗賊！”

　　這人舞起這把劍，嘶吼連連，劍光寒芒四射，在團(tuán)團(tuán)火焰中躥動(dòng)。那人憑空劈砍，驚得吉雅與孔長欣不知該如何是好。正那火勢(shì)更旺，已把那房梁燎了，成片的泥草嘩嘩往下掉，夾雜著熱浪令人心慌。

　　正這時(shí)，一人在身后悄悄說道：“快隨我來，我引你們逃命！”二人回頭一看，卻是那杜小尖。這小二領(lǐng)著他們縮進(jìn)灶房，把那櫥案水缸踢開，拉開墻板，露出一道洞口來。

　　“從這里才好出去，我在前面領(lǐng)著?！倍判〖庋粤T便鉆了進(jìn)去。吉雅緊跟小二，仗劍走了前頭?？组L欣拖著朱瑞云正要進(jìn)洞，聽得那尹歸江叫喊，不禁扭頭望去，只見他已陷入火流之中。炎飛氣涌之間，他那扭曲的身影映在墻上，正與他劍鋒對(duì)峙，打得不可開交。一時(shí)間那房上火梁塌下，揚(yáng)起塵星火土，已看不清了。

　　耳中聽得尹歸江叫聲愈加痛苦，孔長欣不再多等，攜朱瑞云進(jìn)了洞去。這洞口初入時(shí)狹窄，再走幾步便開闊起來，竟是一間密室?？组L欣正尋那出口，前頭泛起一陣亮光，把這洞里照得明白。放眼望去，那四壁上掛的幾具人皮，頭上懸著的都是胳膊腿，腳下瓶罐瓦缸里，也不知腌的是何物。

　　孔長欣眼前一陣眩暈，加急兩步往前，出了這密室，卻已來到店外隱蔽處。那幾間泥瓦草屋只燒個(gè)不停，灼得人焦頭爛額。幾人遠(yuǎn)走往那井邊去，打了兩桶水，把朱瑞云澆醒了過來。吉雅又抓住杜小尖不放，孔長欣只覺他并非惡人，也無心與他多計(jì)較，便勸了吉雅將他放了。

　　吉雅松了手，嘆口氣說道：“我本是向塞北去尋人，路過此地不過想歇息一宿。話沒說兩句，卻沒來由打了一架，又死了這么多人，這江湖。。?！彼p撫胸口，被尹歸江擊中之處還隱隱生疼。又道：“不過所幸你們?nèi)宋丛鴤诵悦?，那真是太好了！?p>　　孔長欣看他年紀(jì)輕輕便發(fā)此感慨，只道他是經(jīng)此險(xiǎn)惡，陡抒胸臆，不禁握著朱瑞云的手，說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好事求不得，壞事躲不過。歷經(jīng)艱險(xiǎn)，若終有所獲，那便是值得。其它之事，咱們不過凡夫俗子，如何管得了？便就波逐流罷了?！?p>　　幾人又多說了幾句，那孔朱二人本是遠(yuǎn)走避禍，也不愿多待，幾次向吉雅稱謝后，便匆匆離去。

　　送別了二人，吉雅也要上路。他問那杜小尖作何打算，杜小尖便與他哭訴，這一把火燒得已沒了依靠，以后是要飯還是賣身，不可知了。吉雅聽了，看他與自己一般大小，于心不忍，便邀他與自己同行。

　　杜小尖雖不知他要去哪里，卻看他功夫高強(qiáng)，又肯收留了他，忍不住磕頭拜謝。吉雅扶起他來，兩人略略歇息，便離了此地，向北而行，尋那塞北第一刀‘飛流星’索群峰，拜師去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