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宜貴人

　　　　東暖閣內(nèi)。

　　皇帝將最后一份折子放下，梁九功忙上前一一整理妥當(dāng)了，讓人拿下去，“萬歲爺，該用午膳了，要不奴才這就去傳膳？”

　　皇帝道：“不必了，朕今日還未去向太皇太后請安，擺駕慈寧宮。”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喜哥一眼，對著她勾了勾手指，“你也跟著來?！?p>　　慈寧宮內(nèi)，雍穆長公主正配太皇太后說話，她取下腰間的荷包，“這還是從前皇阿瑪賜給兒臣的，留了這么多年，上面絨線墜得珠子都有些松了，我看得送去讓人補(bǔ)補(bǔ)了。”

　　太皇太后看著上面的花樣，道：“我記得這荷包當(dāng)初賜了你們姊妹三個(gè)一人一個(gè)，阿圖的早就沒了，你居然還留著?！?p>　　雍穆長公主嘆道：“皇阿瑪故去多年，留著他的賞賜，總是一個(gè)念想?！?p>　　皇帝闊步走進(jìn)來，“姑母荷包上的珠子松了，朕這宮女雖然蠢笨了些，針黹上的活計(jì)不錯(cuò)，讓她給你縫縫？”說著，對著喜哥招了招手。

　　太皇太后含笑看著皇帝，道：“你從哪兒來的，悄沒聲兒的，也不讓太監(jiān)通報(bào)，倒把話聽了個(gè)全。蘇麻，拿針線籃子來?！?p>　　喜哥雙手接過荷包，太皇太后見她站著，笑道：“可憐見的，站著怎么做活計(jì)，賜坐?！?p>　　皇帝見她仍木愣愣地戳在原地，一把將她按下坐在自己身邊，“太皇太后讓你坐，你坐著就是了！”

　　喜哥慌忙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道了聲謝過太皇太后恩典，方才謹(jǐn)慎地坐了半邊兒身子，穿針引線。

　　太皇太后瞇眼看皇帝的神情，打趣道：“皇帝從前不用小宮女兒伺候的，我記得這是從前貴妃身邊兒的人吧？貴妃來請安，時(shí)常帶著她的?！?p>　　皇帝收回落在喜哥身上的目光，看向太皇太后，“回皇太太話，確實(shí)是貴妃身邊的人，上個(gè)月，貴妃送她來伺候?qū)O兒，孫兒見她還算老實(shí)，就留下了?！?p>　　太皇太后同雍穆長公主對視了一眼，齊齊抿嘴笑起來，皇帝俊朗的面頰詭異地一紅，尷尬輕咳一聲，“皇太太、姑姑，你們笑什么？”

　　太皇太后笑而不答，不過一刻，喜哥就補(bǔ)好了荷包，起身道：“長公主，您看看，若有不好的，奴才再改改。”

　　雍穆長公主接過，順勢握住喜哥柔若無骨的手，“好一雙巧手，和原先一模一樣。到底是皇上慧眼如炬，身邊兒的人個(gè)頂個(gè)地得用?！?p>　　喜哥垂眸，“奴才謝過長公主夸獎(jiǎng)。”

　　太皇太后對著喜哥招招手，“上次通貴人的衣裳燒破了，聽說也是你給縫補(bǔ)的，我看手藝不比針工局的差，不如你留下伺候哀家？我的脾氣可比皇帝好多了，他總愛嚇唬人，哀家不會?！?p>　　“這……”皇帝遲疑一瞬，正想如何推辭時(shí)，皇太后同宜貴人走了進(jìn)來，喜哥早在景仁宮時(shí)，就聽過宜貴人的名號，此刻聽太監(jiān)唱喏時(shí)，就下意識看向宜貴人。

　　但見那女子身著一件大紅色暗花綢緞裳衣，下著一條秋緗色刻絲百褶裙，一頭烏發(fā)以一支青玉扁方綰起，烏油油的發(fā)間簪了數(shù)朵絹花，長眉入鬢，眸光如電，高挺鼻梁下兩瓣嫣然紅唇。喜哥讀書少，饒是如此，也在心中暗贊一句，“儂是嶔崎可笑人，不妨開口笑時(shí)頻。有人一笑座生春。”

　　宜貴人向太皇太后、雍穆長公主行了禮，也不向皇帝問好，便徑直坐在他身邊，兀自笑得嬌憨，“奴才請萬歲爺安。”

　　皇帝也不惱，笑著瞥了她一眼，道：“有你這樣請安的嗎？”

　　宜貴人托腮看他，端的一派少女天真稚拙的模樣，“萬歲爺心胸寬廣，不會和奴才計(jì)較的，再說了，您都多久沒見奴才了，還要為了這些繁文縟節(jié)，生奴才的氣嗎？”

　　喜哥不著痕跡地看她，這宮中的妃嬪們，貴妃嚴(yán)苛、佟妃嬌弱、董貴人文靜、惠貴人耿直、云貴人溫婉、李貴人嫵艷，各有各的好處，獨(dú)有這宜貴人俏麗率真如開到極盛的鳳凰花，使人見之忘俗。也難怪皇帝會寵愛，恐怕任誰都會看上這樣通透靈犀的女子。

　　她在皇帝面前放肆，太后倒是不怕的，唯恐她觸怒了太皇太后，忙笑道：“太皇太后，宜貴人方才在壽康宮給兒臣講了個(gè)笑話，笑得我肚子都疼了，所以帶她來討您一笑?！?p>　　太皇太后看向宜貴人，“眼看著是午膳的時(shí)辰了，也不怕嗆著，蘇麻，傳膳吧?！彼樟宋障哺绲氖?，“你留下，伺候哀家用膳?！?p>　　皇帝忙道：“皇太太，這丫頭蠢笨得很，侍膳這樣的精細(xì)差事，她可做不來，讓孫兒伺候您用膳吧?！?p>　　太皇太后見果真逗得他急了，忍不住笑出聲來，“皇帝放心，我也不是愛奪人之美的，你不必怕，既然是御前伺候的人，你留著就是了?！?p>　　皇帝這才明白過來，一時(shí)也頗為赧然，羞惱地瞪了喜哥一眼，方才坐定，陪著太皇太后、皇太后用了午膳。

　　出了慈寧宮，皇帝瞥了喜哥一眼，“方才太皇太后讓你去她跟前伺候，你怎么說？”

　　喜哥不假思索道：“回萬歲爺話，太皇太后澤被六宮，有若紅日，若是去伺候她老人家，奴才自然是一萬個(gè)愿意?！?p>　　梁九功暗道一聲不好，果不其然見皇帝咬著后槽牙冷笑一聲，忍了半晌，走到隆福門時(shí)，終是忍無可忍地在她額上狠狠戳了一記。

　　回了乾清宮，皇帝自顧自進(jìn)了西暖閣看書，梁九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喜哥，“你喲你喲，還真是個(gè)水晶心肝玻璃腸肚的人，什么話你都敢往出說?。咳f歲爺留你在跟前伺候，那是你的福氣，你倒好，當(dāng)著那么多人下萬歲爺?shù)拿孀?！?p>　　喜哥揉著額角，低著頭嘟囔，“我昨兒給萬歲爺上茶，沏了第一杯，他看也不看就掀翻了，還險(xiǎn)些燙了手。我趕忙沏了第二杯，萬歲爺?shù)故呛攘?，這不是成心嚇唬人嗎？總管不怕，我可要怕死了。”

　　梁九功正要再說兩句，西暖閣傳出皇帝的聲音，“梁九功，傳索額圖、熊賜履，”梁九功待要去時(shí)，皇帝卻又道：“不必傳了！傳朕旨意，熊賜履為臣失職，命明珠審理票擬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