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輕快小舟上，賈潭卻無心欣賞小河兩岸的風(fēng)景，而是在思考臨別前李景裕對自己說的話。
“還請尚書大人轉(zhuǎn)告馮大人，馬家公子在本王府上作客已有旬日，甚思鄉(xiāng)中家小，還請馮大人盡早派人前來本王府上將其接走?！?p> 既然提到了馬家公子，賈潭自然知道這馮大人指的就是宰相馮延巳，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馬家杰不能自己回去，而是要讓馮延巳派人來接？
是李景裕話中另有深意？還是這其中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隱情呢？
賈潭沉思良久后，便讓人將自己的心腹梅韜招來，吩咐道：“你給我徹查這幾年來裕王殿下在楚州的一切行動，不必急于一時，但務(wù)必要詳盡。”
然后賈潭又招來了自己的幾個親信，吩咐他們分頭將自己草草寫成的幾份信箋送到楚州長史鄭玉安、楚州司馬楊志杰等各位與自己有舊的楚州官員的官署內(nèi)。
?身在他這個位置，首先考慮到的不是這一件事的真假，而是這件事中所蘊含的信息究竟能給這個時局帶來多大的變數(shù)，然后就是盡量將這變數(shù)引導(dǎo)到對自己有利的一方面。
??這時候，小舟行過一片淺塘，幾名孩童正在那里嬉戲玩鬧，看見有小舟經(jīng)過，便在岸上嬉笑著唱道：“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應(yīng)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dāng)中……”
聽到這無邪的童音，賈潭不禁一愣，緊接著便喃喃自語道：“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應(yīng)有，一個半個恥臣戎！好詞！好詞！真是好詞！”
隨后賈潭捧腹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裕王殿下，差點兒就被你給糊弄過去了！”
這一闋詞用的就是水調(diào)歌頭的詞牌，而且這一闋詞的意思是：這里是唐堯建立的都城，是虞舜開辟的土壤，是夏禹分封的疆域。在這里總有幾個有傲骨的人，以向異族俯首稱臣為恥的！萬里河山現(xiàn)在正充斥著異族的腥膻之氣，千古以來的漢族英靈在哪里，他們的浩然正氣什么時候才能得以伸張？異族的命運用不著多問，我們漢民族的國運正如日中天，必將獲得最后的勝利。
這分明就是那首所謂的《水調(diào)歌頭·送尚書賈潭使契丹》的下闋。
而且這首詞中所說的“我們”應(yīng)該不是指南唐，而是指占據(jù)中原的后晉！
賈潭認為這絕對是一個晉人感于時事所作的一首詞曲，傳唱開后，不知怎的就傳到了李景裕的耳里。而自己向李景裕討要詩詞時，李景裕就想到了這首并沒有在江南流傳開的詞曲，但是他也知道一旦把下闋說出來，自己就一定會猜到這首詞說的是與契丹交惡的后晉，而不是與契丹交好的南唐。所以李景裕才會說這首詞沒有下闋，意圖蒙混過關(guān)……
賈潭自以為已經(jīng)洞悉了李景裕的小把戲，卻不知道岸上的那些孩童，其實都是李景?；ㄥX雇來的水軍，只要看到有船只經(jīng)過就詠唱這半闋詞曲。李景裕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過往的船只將這半闋詞曲傳播到后晉境內(nèi)，以激發(fā)后晉百姓心中的那一點民族意識，為之后的大事做好鋪墊。
當(dāng)然，李景裕也知道這種事情短時間內(nèi)是看不到任何成果的，只有等到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時候，這半闋詞曲的威力才會顯露出來。
但出乎李景裕意料的是，后晉皇帝石重貴可能是以為“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應(yīng)有，一個半個恥臣戎”是在稱贊他向耶律德光稱孫而不稱臣的行為，所以他也在后晉境內(nèi)大力推廣這半闋詞曲。這倒是幫了李景裕一個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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