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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大梟

第八章 鑄兵造器·工師老頭

戰(zhàn)國大梟 柴門犬 2935 2019-03-02 09:06:12

  就像所有忙碌的車間一樣,工坊里充斥著工匠們高度專注的意念。

  各自都在凝神面對手里的工作,才沒有閑聊摸魚的呢。

  叮叮咣咣的打鐵聲只是偶爾響起,更多的還是打磨金屬的刮擦聲。

  這里基本上全部采用鑄造的方法來造兵器,因為效率太高。

  剛剛由車隊送來的銅礦,正在被工匠們敲鑿成細(xì)小的碎塊兒。

  它們將與另一種灰黑色的錫礦按一定比例混合,送進(jìn)坩堝熔煉。

  制作這道工序的鋪子正滾滾冒出黑煙,接著成了黃白色的煙,再過得一會兒又變成了青白色。

  直到這煙徹底變成青色,說明里面的混合金屬已經(jīng)完全融化成汁,可以出堝了。

  滾燙的銅水被灌進(jìn)早早準(zhǔn)備好的陶土模具中,冷卻后將模具敲碎,如破繭般重生的合金,便有了初步的武器造型。

  然后將這些雛形成批送去有砂輪的車間進(jìn)行打磨、開刃,再刻上年份,還有各級主管與基層工匠的名字,這兵器的金屬件便算是完成了。

  最后安個劍柄,或裝在長柄上,該裝哪裝哪,成為一把可以上戰(zhàn)場的真正的武器。

  觀看這種鑄造程序,尤其是像這樣高度專業(yè)化的流水線精工作業(yè),能給人帶來一種很爽的體驗。

  百長一個沒留神,將離就沒影了。

  急匆匆找到他的時候,這位九原君正背著手站在一個鋪子邊上,看人家敲陶范。

  還時不時地問上兩句。

  “這個模子是做了很多嗎?”或“也有個專門做陶模的地方吧?”,再或者“敲碎的陶會被回收嗎?”

  總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公子,該走了?!卑匍L輕聲在將離身后提醒道。

  將離回頭看看他:“就好就好,稍等一下?!?p>  然后彎下身,跟工匠小聲嘀嘀咕咕,還跑到做手柄的廬人那里,把自己的佩劍拿給他們看,幾人蹲在一起對著劍柄指指點點。

  百長沒辦法,只能不做聲地候在一旁,等公子盡興了,才又領(lǐng)著他繼續(xù)走。

  走到兵工署外,這里是工師務(wù)公和休息的地方,也就是廠長辦公室。

  百長把將離引到房門口,便將他介紹與了從屋里出來的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自己還要回到大門去值守。

  少年向?qū)㈦x深作一揖,又看看他手上的傷,然后將他帶進(jìn)房中。

  這是工師的兒子,叫李敢。

  下了學(xué)就來工坊里幫忙,一般是搞搞文書,整理一下資料,跟在父親后面做些記錄。

  屋子從外面看起來只是個簡單的瓦頂房,單扇木門很小,需要低頭進(jìn)入。

  外廳的窗戶也不大,光照面積有限,所以剛進(jìn)屋會覺得有些壓抑。

  屋內(nèi)分里外兩個廳,外廳地面鋪了青磚,墻上掛有泛著冷光的兵器,劍、弩、戟、箭鏃,看起來都是半成品。

  地上堆了些將離叫不上名來的長柄兵器,頂部看起來像是尚未完工金屬鈍頭,很可能是用來砸擊的。

  過得一扇木框拉門,里廳又豁然開朗,即使鋪了地板,卻也不用脫鞋。

  這里是整個工坊的檔案室,一個縱深很深的長廳,就像圖書館。

  立著好幾排頂天立地的書架,側(cè)面開窗。

  每扇窗都正對著一條書架間的通道,把這里照得敞亮。

  架上堆滿竹簡,有用布袋裝好的,也有直接裸著放的。

  很多簡上綁了細(xì)繩,繩子末端扎著寫了字的木簽,應(yīng)該就是書簽之類。

  書架空隙的地方還塞了羊皮卷和寬木片,羊皮卷就是是設(shè)計圖,木片上寫得密密麻麻。

  長廳盡頭是一處會客的空間,有個灰發(fā)稀疏的老頭兒正伏在案邊看簡,還在上面勾勾畫畫些什么。

  手邊的陶爐中噗嚕噗嚕煮了一壺可能是茶的東西,那味道清香濃郁,將離不太確定。

  這個時代已經(jīng)開始喝茶,可也大都是像中藥那樣,直接用水煎煮。

  被碾碎的枝條和芽葉都放在一起,煮出來的東西更像是菜湯。

  過濾之后飲用,味道雖然苦澀,但喜歡的人也不少。

  “父親?!?p>  李敢向老頭兒行禮,那人頭也不抬,虛著眼睛繼續(xù)上下來回地看著竹簡,可能是老花:“不是剛讓你去校對數(shù)量,又回來作甚?”

  “父親,九原君來了?!?p>  “九原君?”老頭兒哼哼一聲。

  用小火夾往陶爐的爐膛里搗一搗:“小子休要胡說,他才不愿意來咱們這粗人呆的地方呢,閑著沒事干吶?

  “連新器驗收都常常缺席,這些個公子王孫,盡會偷懶?!?p>  李敢見父親出言輕慢,而他口中所言之人就站在身邊,見那人表情復(fù)雜,卻好像是在忍笑。

  剛想開口制止父親,卻被將離攔住了,而父親好像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九原君若是真的來了,你就跟他說,說工師李恒請他來喝茶,問他愿不愿意賞我個好,幫我去與小陛下說說,給工坊的工匠們漲些俸祿。

  “昨日那阿山又來跟我扯他婆姨生娃的事,唉……我就告訴他,這又不是縣令一個人說了算,還不是得看陛下的旨意?每年就這么三十石糧,漲什么漲?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我大父的大父還可以殺敵奪爵,現(xiàn)在連個火星子都不冒,做那好些沒用的兵器給誰看?還不都是……”

  將離覺得這老頭兒好生有趣,就這么站在邊上聽他叨叨。

  自言自語地抱怨這個嘀咕那個,要是給有關(guān)部門聽見,便是不知道要被貶成什么樣子。

  李敢是再也聽不下去了,生怕九原君一氣之下真的給父親治個什么罪。

  便深吸一口氣,對著將離抱歉地拱手道:“請九原君贖罪,家父……家父老糊涂了?!?p>  “豎子!”

  老頭兒帶著怒意地把筆往案上一摔,猛然抬頭。

  卻見兒子身邊站了個臉上貼膏藥的公子,一時語塞,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

  將離與他尬視片刻,那叫李恒的老頭兒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立即在榻上翻騰著跪好。

  對著將離結(jié)結(jié)實實拜了一個完整的大禮。

  “老朽參加九原君。”

  然后便額頭貼著手背,伏在地上不動了。

  “你好?!?p>  將離嗅嗅鼻子:“先生這茶真好聞,可以給我來一碗嗎?”

  說著便在李恒對面席地坐下,那李恒又朝將離落座的方向伏身過來:

  “老朽的殘羹爛葉哪里能稱之為茶?怕是入不得公子的尊眼,讓公子見笑?!?p>  他明明是在自嘲,卻語氣沖沖的,有點賭氣的嫌疑。

  “呵?!?p>  將離向李敢搖搖右手,布條已經(jīng)被血染了大半,經(jīng)過一番折騰也臟臟的,看起來很是瘆人。

  李敢當(dāng)即領(lǐng)會了意思,從屋子后門出去打水,再找些干凈的布條。

  工坊常有工匠意外受傷,這里都會常備一些治療跌打或創(chuàng)傷的藥膏。

  李恒就是不起來,將離沒辦法,虎口也有些難受。

  便先自行將舊的布條拆開,看見裂開的傷口時,臉都快要糾結(jié)到變形。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恒聊天:

  “你不是想請我來喝茶的嗎?我來了啊,怎么又不給了呢?”

  “公子……”李恒終于慢慢抬起臉,“當(dāng)真是要喝茶?”

  將離點點頭:“嗯,當(dāng)真?!?p>  “公子不嫌?”

  “你的茶很難喝嗎?”

  “確是……呵呵……確是常人難以下咽的?!?p>  難道還有比那益腎壯骨湯更難喝的東西么?

  將離笑笑:“我不是常人?!?p>  “那好,請公子稍待。”

  李恒打開壺蓋,用一支小巧的茶舀從里面舀出一層白白的浮沫。

  再倒入一邊的小銅盂中,又舀兩下,邊舀邊說:“嘿,這還得等一會兒呢,公子來早了?!?p>  “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

  將離現(xiàn)在有的是時間,他好像已經(jīng)看到自己五十年后的生活了。

  認(rèn)字煮茶,練武騎馬,也許可以開個小飯館。

  如果想要刺激點的,大概就是與刺客單挑了吧。

  這時才細(xì)細(xì)打量起眼前這個一勺一勺舀茶的廠長,就是“工師”。

  李恒應(yīng)該沒有看起來的那么老,只是脫發(fā)厲害。

  頭頂一個小小的發(fā)髻肯定是好不容易才攢下的,連木釵都比一般人的要細(xì)小。

  臉色不大好,眼袋很重,須發(fā)早白。

  整個人感覺有些萎靡的樣子,也許是工作壓力大吧。

  其實還挺喜歡面前這老頭兒,有點個性,說話沒遮沒攔,很接地氣,不像君府里的人都一板一眼的。

  李敢此時端了個銅盆進(jìn)來,見將離已經(jīng)把布條解開,趕忙在一旁跪下,開始為他擦拭、上藥。

  李恒重新合上壺蓋兒,把兩手揣進(jìn)袖子。

  看看將離的手,再看看他的臉,想也不想地脫口就問:“公子與人械斗了?”

  “嗯,家里遭賊了。”

  李恒瞥到將離腰上劍柄的圖案,隨手指了指。

  輕笑一聲:“哼哼,這賊看來不一般吶。”

柴門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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