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當孫游等人前往市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他們了,那人雖然和農(nóng)戶一樣身穿麻衣,但一身潔凈的衣服和邊上挑著擔子的農(nóng)戶形成鮮明的對比,而他散發(fā)的氣質(zhì)也讓孫游一下子在人群中注意到他。
而那人看到孫游一行人帶著牛車過來,也迎面走了過來,孫游眉頭微皺,不知道這人想干什么。
李泰來到孫游面前,不由驚奇,面前這人雖然衣服略顯破舊但身高八尺,生的孔武有力,和自家家丁一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李泰見到他的一剎那就無比驚奇,這樣的壯士竟然被派來收糧,李泰頓時對這個神秘的糧商更加好奇,不敢生出輕視之意。
李泰對著孫游拱手道:
“我是弋陽縣的糧商李泰,不知壯士怎么稱呼?”
難以想象,李泰也算一地豪強,竟然對一個收糧之人這么客氣。
知道了面前這人的身份,孫游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李泰竟然親自過來,不過,也只是意外了一下,他對弋陽縣的糧商的印象極差,尤其是這幾天見到那些挑著擔子走了幾里路,就為了不賤賣自家糧食的農(nóng)戶。
雖然對李泰不喜,但孫游還是冷冷的回道:
“孫游?!?p> 李泰帶在身后的家丁見這人竟敢這么跟自家主人說話,當即就要發(fā)作,卻被李泰制止,他很清楚自己手下這些人肯定不是孫游的對手,孫游看著這些發(fā)怒的家丁,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譏諷之意。
就在這時,原本在市肆前挑著擔子的農(nóng)戶,聽到孫游面前的這人就是弋陽縣的糧商時,一個個圍了上來,倒不是說要鬧事,他們只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戶,他們只是想看看這弋陽縣里吸人血的奸商到底長什么樣子。
原本在李泰身后的家丁見這么多人圍了上來,緊張的把李泰圍在中間,他們知道自家主人對這群農(nóng)戶做了什么,看著圍著他們的農(nóng)戶,很怕他們會一擁而上,這群在地里刨食的農(nóng)民一旦鬧起來,可以輕易把他們永遠留在這兒。
李泰倒是鎮(zhèn)定多了,他知道這群農(nóng)戶沒這個膽子,不過被這么多人盯著,也讓他頗為不適。
李泰看著孫游說道:
“孫壯士,我有事情商討,不如你我去另一邊說話?!?p> 孫游一想,點了點頭,示意韓達他們到市肆收糧,自己則和李泰去到另一邊。
等脫離了農(nóng)戶的包圍圈,家丁明顯松了口氣,李泰看著孫游笑著說道:
“今日看到你這樣的壯士,就知道你家主人絕非凡人,不知孫壯士可否代為引薦。”
說著李泰就從身后家丁手上接過一袋沉甸甸的錢袋,就要塞到孫游手里。
孫游看到李泰的小動作,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抬起手對著李泰抱了一拳,正好避開了李泰塞錢過來的手,說道:
“這件事我回去的時候會對東家稟報,至于其他的,無功不受祿?!?p> 見到孫游的動作,李泰也不生氣,笑瞇瞇的說道:
“那就多謝孫壯士了。”
“如果沒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p> “那我就不打擾孫壯士了?!崩钐┮矊O游回抱一拳。
孫游見此不在多言,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看著孫游離去的背影,李泰不知想到了什么,皺起了眉頭,留下三人在這里看著,自己就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
離開時,一名家丁低著頭問道:
“老爺,如果他們出城是否要我們跟著?”
李泰看了看正熱火朝天收糧的孫游等人,他們只有四輛牛車,裝滿了肯定會出城,李泰想了想,搖搖頭說道:
“不用了,你們只需要告訴我他們什么時候離開,什么時候回來就行了。”
“諾?!?p> 今天孫游的表現(xiàn)讓李泰對他身后的主事人更加好奇和忌憚。
他是商人,也算見過不少人,而孫游給他的第一感覺就不是尋常人,這也是為什么他對孫游這么禮遇的原因。
他已經(jīng)下意識的認為這位神秘的糧商絕對不是什么小人物,怎么敢再跟蹤人家,觸人家的眉頭,況且之前也不是沒試過,最后不都被打暈扔在城門口了。
可他卻不知道,他眼里這位不是什么小人物的主事人一直就在附近,孫游之所以愿意跟他到另一邊商議,也是受了劉治的指示。
劉治不知道的是,其實李泰對劉治這招破釜沉舟依然有對策,他原本打算先禮后兵,如果這位新糧商非要和自己作對,那他就動用自己多年經(jīng)營的關系,讓劉治沒法安穩(wěn)收糧。
無論是讓縣衙的人來查或者是在出城門的時候刁難都足以讓孫游等人無計可施,不過現(xiàn)在因為孫游的關系,李泰先入為主的認為這個糧商來頭不小,以至于讓李泰不敢輕舉妄動。
四輛牛車一個多時辰就裝滿了,就在孫游想要離開時,邊上的農(nóng)戶依然不放心,問了幾遍是不是還接著收,孫游也不厭其煩的保證了幾遍。
牛車出城后沒多久,劉治也緊跟著出城了,新的茅屋還沒建好,運來的糧食就堆在地上,劉治聽到孫游的回稟,思索到:
見面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就這么把李泰晾在一邊,難保他不會有其他辦法搗亂,自從之前感覺事情不受自己控制后,劉治現(xiàn)在不敢輕視這群糧商。
劉治一時間想不出辦法,孫游等人卸完糧食也沒有再進城。
大概過了大半個時辰,劉治深吸一口氣,把孫游叫來,跟他說了幾句話,聽的孫游連連點頭,接著孫游就對著劉治一抱拳,帶著牛車進城去了。
劉治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這辦法成不成劉治完全沒底,只能算是沒辦法的辦法。
孫游等人剛剛到達市肆,一群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農(nóng)戶立馬圍了過來,等了近一個時辰,他們差點以為孫游是誆騙他們的,而其中一人看到孫游回來,就急忙跑開了。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孫游遠遠的就看見李泰再次找了過來,吩咐其他人繼續(xù)收糧,他自己則朝著李泰的方向走了過去。
看著迎面走來的孫游,李泰可以確定孫游已經(jīng)收到了他家主人的意思。
李泰笑著抱拳道:
“想必孫壯士已經(jīng)告訴你家主人我的結(jié)交之意,不知你家主人意下如何?”
“恐怕讓您失望了,我家主人年事已高,不便相見。”
孫游略帶歉意的說道,(emm,劉治二十歲年事已高,沒毛?。?p> “哦~~這樣啊?!崩钐┭哉Z間有些失望
“不過!”孫游話風一轉(zhuǎn),一下子把李泰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我家主人有些話托我轉(zhuǎn)達給你?!?p> “不知你家主人有何賜教,某愿聞其詳?!?p> “其實我家主人并非糧商,而我等也只是路過此地罷了。至于收糧之事,起因乃是我家主人來到此縣,見百姓辛苦勞作卻難有回報,心有不忍,便在此地停留,安排我等在此收糧?!?p> 說完孫游停頓了一下,看著李泰的神情,卻見李泰面不改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孫游接著說道:
“原本我家主人想給你們個機會,故而讓我們一天只收20石,看看你們是否會跟著漲價,卻不想你們和稅吏勾結(jié),逼著農(nóng)戶將糧食賤賣,這讓我家主人無比氣憤,便解除了一天收20石的桎梏?!?p> 說道這里,孫游對著李泰毫不掩飾的譏諷道:
“其實爾等運氣不錯,如果不是我家主人仁慈,你們整個弋陽縣上到縣令下到糧商都休想安然無恙?!?p> 聽到這話李泰終于變了臉色,看著孫游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里一下子沒了底。
孫游接著厲聲說道:
“我家主人叫我告訴爾等,農(nóng)者,國之本也,沒有這群農(nóng)戶辛苦勞作,邊疆的將士就得餓著肚子打仗,百姓吃不飽飯,齊國的根本就會動搖,而爾等卻為了蠅頭小利,肆意壓價,久而久之,農(nóng)戶便會無心耕種,這便是動搖了齊國的根本。
你們可知現(xiàn)在齊國北邊有地方正在鬧災,多少人因為沒有糧食活活餓死!冬季將至,北方邊關異族蠢蠢欲動,而糧食還得從司隸運出,整個齊國的糧食都不夠用!此時爾等行徑便是人頭落地也不過分!
你們看看這些農(nóng)戶!他們每天挑著擔子趕幾里路就為了賣個應得的價錢!你們這群奸商難道就真的都是畜生嗎!”
最后幾句話純粹是孫游當場發(fā)揮,他已經(jīng)成功代入了角色,最后幾句話說出來完全就是呵斥了。
此時的他瞪著眼睛,雙拳緊握,拳頭上青筋暴起,面色赤紅,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樣子,不過也正因為,他的話更加具有說服力。
孫游不知道的是,李泰此時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從孫游的言語中,他已經(jīng)確定孫游背后的主人一定不是個普通人,他沒想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糧商”眼界竟然是整個齊國。
這些話都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說出來的,他腦海里已經(jīng)腦補出一個白發(fā)蒼蒼,身居高位憂國憂民的老人形象,孫游一句人頭落地,更是驚的他手腳冰冷,李泰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喜歡想多。
劉治的目的就是這個,至于北方鬧災,邊關不穩(wěn),這簡直是萬金油,齊國北方什么地方鬧災,這幾個在南方的商人怎么清楚,而異族基本年年不穩(wěn),不過這幾個上升到國家層面的大帽子一砸下來,明白人也給你砸懵了。
看著臉色有些發(fā)白的李泰,孫游平復一下心情,接著說道:
“好在我家主人詢問了一下附近百姓,知道爾等今年才剛剛壓價,愿意給爾等一個機會?!?p> 李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盯著孫游,孫游想了想說道:
“我家主人令爾等現(xiàn)在即刻回復糧價,且永遠不可肆意壓價,否則下次定要爾等人頭落地!”
“諾!”李泰趕緊彎腰應承道,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不敢對孫游行平禮。
“嗯?!睂O游看著李泰的姿態(tài),心里很滿意,接著說道:
“看你還算明白,我家主人還讓我告誡你一句,‘商無信不立’爾等行商之人萬萬不可見小利而忘本,貪得一時小利而斷了長遠,這筆生意是賺是賠,想必汝心里明白吧。”
“李泰愚鈍,何德能獲你家先生指點,請壯士轉(zhuǎn)告先生,某此生必永記先生教誨。某現(xiàn)在就回去召集同行回調(diào)糧價,請先生放心?!?p> 李泰此時已經(jīng)對劉治心悅誠服,作為弋陽縣糧商的佼佼者,孫游的一句話對他簡直是當頭棒喝,跳出了原來眼界,同時他也愈加堅信自己腦補出的形象。
回去后,李泰急忙召集起其他四家,聽到李泰的話,其他四人也是驚懼萬分,對于李泰腦補的劉治身份沒人懷疑,他們早已把李泰看作五人的領頭羊,急忙回去吩咐回漲糧價。
吩咐完下人,李泰回到書房,在一張制作粗糙的紙上認真寫下五個字
“商無信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