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年齡,涼溪也是50多歲的人了。目的地到了,出租司機停車的位置都沒變。涼溪下車,遇到的是記憶里的人,面對的是同樣的譏誚。不過,她卻要從容許多。目不斜視地背好自己的包,跟袁爸一起拿出了箱子,他們父女兩個就進了校園,一路談笑。
“哼!裝模作樣!”
記憶里曾說的她連頭都不敢抬,笑話夠了人才趾高氣揚地離去的兩個女生,嘴一撇,結(jié)伴走了。
跟任務(wù)沒關(guān)系的人,涼溪完全不想搭理。這兩個女生,日后她好像都沒再見過,總之是全無印象。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是順利報名之后,送走了袁爸,她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的女生。
一切都跟記憶里的場景沒有變化,除了涼溪要泰然許多之外。
“爸爸,再見!”
校門口,目送袁爸坐著車子遠去。涼溪回頭,順著樹蔭往宿舍走。
其實今天,袁爸不來是最好的。那樣她就可以戴一個黑框眼鏡,低著頭縮著脖子進教室,也就不會第一時間被人注意到外貌??煽丛帜敲锤吲d,涼溪的話,實在沒忍心說出口。
她笑著跟袁爸走進校園時,涼溪已經(jīng)注意到,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一棵樹后,少女穿著短袖、熱褲,扎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原本正和朋友說著什么,余光一瞥看到她,神色馬上就變了。
就是這個女生,她叫楊沐。
楊家的頂華物流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物流公司,楊沐的父母,一個是名門貴女,另一個是白手起家的商業(yè)傳奇。楊沐的兄長,是他們這個圈里頂優(yōu)秀的幾個年輕后輩之一。楊沐,是尤其讓人羨慕的天之驕女。
至于為何是尤其令人羨慕,那是因為楊沐,并非楊家的親生女兒,只是從孤兒院領(lǐng)回來的養(yǎng)女。
世上如此幸運的養(yǎng)女,著實沒有幾個了。
袁秋和楊沐,除了同樣是別人家的養(yǎng)女之外,大概也就只剩同樣都樣貌好這一個共同點了。袁秋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她自覺她們不會產(chǎn)生任何交集的女生,最后讓她跳入了冰冷的人工湖。
她跟楊沐是同一個班級,從開學的第二天起,楊沐便莫名其妙開始針對她。從剛開始的言語羞辱,迅速發(fā)展成了過分的惡作劇,接下去便是毆打,無止境的身體上的傷害。
她連一年都沒有撐下去,被扒了衣服拍了照,被威脅,被校外的混混數(shù)次侮辱后,她自殺了。
走到一片樹蔭下,微微垂頭的涼溪,看到一雙名牌運動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楊沐銳利的眼角中盡是寒光。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零零碎碎落在她臉上。
不會有人沒有任何理由的去針對旁人,就是精神變態(tài),也會為著自己開心。
“同學?”
知道是這位千金大小姐在針對自己后,袁秋問過無數(shù)次為什么,卻從沒有得到過答案。那么她就不問了,她自己查。
眼前人天生溫柔的聲線喚醒了楊沐,她眼底冷光愈盛,腳步一轉(zhuǎn)走開了。
涼溪回過頭,看到她攥緊的雙手,還有她努力平緩呼吸時,聳動的肩膀。
記憶中沒有明顯的斷片,足以見得,她沒有狗血的失憶過……她真的不認識這位楊大小姐。
楊沐的背景,在整個星博,也算是絕對的上游。雖然是她在針對人,可以她的身份,她不會親自動手欺負袁秋。只有那么一兩次,她用尖指甲刮著她的臉,說。
“長成這樣,算你倒霉!”
星博的宿舍分幾種,涼溪住著標準的4人間。宿舍里另外三個女生住不起雙人間和單間,就表示她們的身份差不多——學習好,背景不好。
都是同樣的人,這三個女生對涼溪挺友好??上В皇乾F(xiàn)在。她招惹了楊沐后,這三個人一天躲她都來不及,后來甚至跟著所有人一起欺負起她來。
午飯是涼溪跟袁爸一起在餐廳吃的,到了每天放學的時候,出去逛的兩個女生回到宿舍,壯膽一樣地叫上了涼溪和另一個舍友。
“走啦!咱們四個一起去打飯吧!”
食堂很豪華,賽過涼溪曾經(jīng)就讀的名牌大學。自己找了幾樣愛吃的,涼溪跟著三個女生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她們拿這個拿那個,許久才坐到桌子上。
如果不是出去逛的兩個女生在講著她們一下午的見聞,偶爾還會提到楊沐,她才不費這個勁。
“……人家真的是命好哦!”女生說的正是楊沐。
“她以前待的那個孤兒院,就在離我們家不遠的地方。我給你們講哦,我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我小時候身體也特別不好,他們還到那個孤兒院捐過款哩!”
“現(xiàn)在想想好虧哦!人家楊大小姐哪里還需要別人給捐款?”
……
午夜前的星博,燈火通明。涼溪在教室里讀書,被她盯上,同時也盯上了她的楊沐,在臥室里……自言自語。
“你明天……能跟我去學校嗎?”
樓下客廳里,楊母擔憂地抬頭望望女兒的臥室門。
“余媽,這孩子今兒怎么怪怪的?晚飯也沒有好好吃……是不是今天學校里出什么事了呀?”
“夫人,”余媽笑著安慰:“小姐終究是大了,女兒家總有些心事的?!?p> “是呀!沐沐這一轉(zhuǎn)眼,馬上也16了……”
楊母整個人十分清瘦,雪白的臉頰總是有些憔悴之意。她淡淡地嘆一聲,垂首面露哀色。
余媽暗惱自己說錯了話,有心撫慰,卻不敢再提更多,只得走到她身后,輕輕給她揉著頭。
“夫人,時候不早了,再晚,您的頭疼病又要犯了?!?p> “無礙。老楊還沒回來呢!我等等他吧……澤兒也能成事了,他還是忙,一點兒也不顧惜身體?!?p> “兩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倔性子!這么多年了,誰都不肯先軟個聲氣……”
楊母又嘆,似是有無盡的愁苦。
“余媽,我就想著,哪天澤兒跟沐沐一起回來,再跟我說說話,吃頓飯,我就是當時死了,也能閉眼了……”
奢華空曠的客廳里,隱隱一聲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