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試探
搖光在一陣有節(jié)奏的輕敲門聲中回過神來，思想如同潮汐那樣迅速退去，她站起身，給門外的人開門。
是玄清逸，他來提醒搖光盡快用完早餐返回清霞門。
搖光笑著回答了他，關(guān)上門回到屋內(nèi)，蓮鏡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但是還是保持著姿勢不變。
他一雙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從搖光的身影上掠過，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佛珠上。
“魏施主，盡快回清霞門吧?！?p> 聽到蓮鏡的聲音，搖光奇怪地問他，“怎么你也提醒我盡快回去呢？”搖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就像抓住了什么，睜大眼睛看向蓮鏡，肯定地說，“你知道點什么，對嗎？”
蓮鏡沒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轉(zhuǎn)動手中的佛珠，越是這樣，越是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侵上心頭，搖光閉了閉眼睛，把這些都壓在心底，再睜開眼睛時就又恢復成她平時笑容滿面的樣子。
搖光抬手束好自己的頭發(fā)，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拿上那盒桃花味的潤膚膏，走向門口，“先吃飯吧，蓮鏡大師要與我們一起回山上嗎？”
“嗯，貧僧今日也要回清霞門?！鄙忕R從床榻上起身，一手持佛珠，一手豎在胸前，不緊不慢地跟在搖光的身后走出了房間。
外面陽光大盛，金色的陽光給萬物披上金輝，清平坊沐浴在陽光里，小院平靜而安寧。
搖光伸了一個懶腰，剛從二樓下來的姜十七帶著顧命走下來，剛好看到蓮鏡在關(guān)搖光身后的房門，他眼中暗色流動，微笑著和搖光打招呼，“搖光?！?p> 搖光逆著光，聲音清脆，“十七，早上好啊?！?p> 姜十七說話間已經(jīng)走近，他看著蓮鏡，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對著蓮鏡行了一個佛禮，“久聞蓮鏡大師的名聲，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p> “名與譽都是虛妄，貧僧不敢擔，施主，還是以平常心待貧僧為好?！鄙忕R回一個佛禮，平靜地回答姜十七的客套話。
“十七受教了。”姜十七依舊笑著回了一句。
搖光渾身沐浴在光芒里，聽著兩人沒有什么意義地對話，她甚至還有點想笑。
蓮鏡被奉為高僧，平常人總覺得他神圣不可侵犯，做夢都想與高僧說幾句話，但是真說話了，這位高僧能讓人永永遠遠地放棄與其交談的想法。
一開口就毒舌，還犀利，偏偏嘴特嚴，什么都問不出，只能看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如今姜十七與蓮鏡搭話，這下場也沒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心理平衡總是來的比較陰險。
去了前面又回來的玄清逸與云椋一塊兒走了過來，兩人看到蓮鏡，連驚訝都沒有，一齊行了一個佛禮，道一聲“蓮鏡大師。”
蓮鏡也回了一個佛禮，與兩人打招呼，“玄施主，云施主?！?p> 玄清逸問蓮鏡，“蓮鏡大師，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清霞門了，這次清談會還請多留幾日?！?p> “多謝玄施主的好意，貧僧就多叨擾幾日?！?p> “無妨?！?p> 玄清逸又對著搖光說，“搖光，今日是擂臺賽的最后一日，雖說你我已經(jīng)成功守擂十場了，但是還是要回去看看對手的情況，切不可掉以輕心?！?p> “是，大師兄?！?p> “好，桃娘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我們一起去用過之后就盡快回清霞門吧?！?p> 一行人的隊伍擴大，迎著朝霞走去前面的小樓里。
桃娘已經(jīng)給蓮鏡準備好了素齋，其他幾人是幾樣精致的小菜配稀粥。
愉快地用完早飯，搖光辭別桃娘要回清霞門，桃娘一臉的不舍得，再三強調(diào)，“小搖光，有空就來山下找姐姐哦。”
“好好，我有空就下山?！睋u光親昵地回答桃娘，擺擺手，與玄清逸一行人回了清霞門。
山上陽光更加燦爛，樹林間的薄霧還飄在空中，葉子上沾滿了露水，幾個人一路輕功，片葉不沾身，匆匆在林間起起落落，兩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千步階。
停在白色平臺上，再往前走就是審云臺了。
玄清逸身為掌門的首徒，擔當起大師兄的責任，讓幾人回去換換衣服，休息會兒再來審云臺，大家欣然應(yīng)允，當下就四散回屋。
搖光走在栽種著竹子夾雜著幾顆老香樟樹的路上，身后跟著姜十七。
她倒回去，湊近姜十七，臉上一派和氣，“十七，你的侍衛(wèi)武功應(yīng)該不差吧?！?p> 她說的是肯定語氣，姜十七只是微笑著回，“倒是還可以，不知搖光你問這個做什么呢？”
得到回答后，搖光托著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我只是好奇他們?yōu)槭裁床粎⒓永夼_賽，清談會又沒有身份限制，莫非？”
搖光拿眼睛掃了姜十七一眼，接著說，“是你不準他們參加？”
“哈哈哈，搖光你可是冤枉我了，他們不參加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我可沒有強加干預。”
搖光用不信的眼光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摸索著下巴，緩緩開口，“是嗎？”
聞言，姜十七無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下?lián)u光毛茸茸的腦袋，他心中感嘆一句：手感不錯。
搖光則是驚呆了，眼睛都睜大了，黑色瞳仁占了很大的部分，讓搖光的眼睛顯的很有靈氣，姜十七低頭看到她的眼睛，能清晰地看清細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而眼睛里寫滿不敢置信。
他低低地笑起來，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帶著幾分愉悅，不同于他往日里客套般的笑容。
這樣的笑聲從搖光的腦袋上方傳進耳朵，驚醒了搖光，她煩躁地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因為自己的小身板比姜十七低了半頭，她不得不仰頭看姜十七，腮幫子鼓鼓的。
“不要摸我的頭發(fā)！”
“抱歉，沒有忍住?！苯呖粗陌l(fā)旋，細碎的鬢發(fā)因為太短而無法束上去，散在耳邊，“而且，你頭發(fā)本身就挺亂的。”
搖光伸手扒拉了幾下頭發(fā)，“亂嗎？太關(guān)注于外表，豈非治學之態(tài)？”
“君子重禮，儀表堂堂，是基本要求吧？”
“但是，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小人明白嗎？我還小。”搖光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踮腳比了比姜十七的身高，“明白了嗎？”
“君子慎獨，我想這不僅僅是指廣度上吧，應(yīng)該還有長度吧？若以身高之限，則不成君子，就是枉學，終究會走上歧路?！?p> “君子有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碰，你不僅看，還碰了，如今你的行為能算得上君子之行嗎？”
“十七是違背了君子之行，十七改之則可，但是搖光你卻是于心有錯，這問題可比姜某的嚴重多了?！?p> “沒想到十七還有善辯之才，倒是讓我佩服?！睋u光轉(zhuǎn)變話題，想要終止了這場之乎者也的“洋氣”爭論。
“搖光也不錯，讓十七心生佩服?！苯咿又约旱男渥樱朴频鼗負u光對他的稱贊。
“善辯之才先放下，我對十七你的侍衛(wèi)很感興趣，不知十七你能否讓他們也參加擂臺賽呢？”搖光重新繞回自己原先的話題，“憑他們的實力輕松守擂十場不是問題的?！?p> 姜十七似笑非笑地看著搖光，靜默半晌，才說，“搖光，你這么積極攛掇我的兩個侍衛(wèi)參加比賽，是有什么居心嗎？”
“好說，這個嘛，就是確保明天的小組賽有咱們熟悉的人，廣撒網(wǎng)多撈魚?！?p> “你說的倒是有點道理。”姜十七的目光落到她干凈的臉上，能看見她笑靨如花，眼神清澈，渾身透漏出磊落和灑脫，但是她說的話卻不那么純粹，總會往別有用心上想。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
“顧命應(yīng)該會參加，畢若被我換掉了，他心中有氣，我的話可能就不大管用了。”
“你這主子當?shù)?，好生辛苦?！睋u光取笑他，“雖說明日的小組賽是抽簽組隊，但是若是與我那些個小師弟交代一聲，加個人進去也是可以的?！?p> “君子是不會這么做事的，搖光?！苯呗犕晁脑?，冷不丁地拋出這么一句話。
“那行，不這樣做，看運氣，你家顧命明天無論與誰組隊都不會輸就是了，而且后天的決賽上，顧命會有一席之地，以后帶出去那也是倍兒有面子的?！?p> “搖光，你對我的侍衛(wèi)這么有信心，可真是讓我難過。”姜十七微微低頭，看向搖光的眼睛，“搖光就不擔心我嗎？”
搖光看著他低下來的腦袋，燦然一笑，機不可失，伸手就摸了他腦袋一下，還故意把他的頭發(fā)也揉亂些。
收手，肅著臉正經(jīng)回答，“不，我對十七特別有信心，比我自己都有信心。”
“承你吉言?！苯咴趽u光收手后，直起腰，緩緩地說出四個字。
搖光可不管他臉上的一言難盡，心情愉悅，眉眼彎彎，“就這么說定了，希望待會兒在審云臺上可以見到你家顧命打擂臺哦。”
說完就又趁機在他肩膀上拍拍，“我先走了，十七你也趕快回流云苑吧。”
言畢轉(zhuǎn)身就走，絲毫沒有停留。
搖光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留下越來越燦爛的陽光，從巨大的樹冠縫隙里灑下來，姜十七在斑斑點點的光里，保持沉靜。
眼前的路徑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清霞門里到處可見的綠色植物，枝葉飄搖地站在路的兩旁，上午漸漸熾烈的陽光，蒸發(fā)了上面的露水，空氣里滿是好聞的香樟樹的味道。
姜十七靜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風景，踏出一步，思緒紛飛地回了流云苑。
顧命一直都安靜地跟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自然將搖光剛才說的話都聽見了。
等進了房間，顧命就開口，“主子，屬下參加擂臺賽?！?p> “嗯?！苯邔ち艘卉泬|，脫去鞋履，掀衣坐下。
顧命話特別少，他得到姜十七的回答后，就不在說話，安靜地出去泡茶。
姜十七坐在桌前，目光看到一桌子的書也沒有動手去看，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手指無意識地抻著自己的袖口，這代表著他在想事情。
顧命端著一杯茶回來的時候，姜十七依然特別安靜，姿勢都沒有變過。
顧命把茶盞輕輕放在桌上，他低頭想了想，低聲說，“主子，屬下曾經(jīng)在溫泉屋見過魏公子?！?p> 姜十七也低聲說，“你受傷回來后說過的?！?p> “屬下想，魏公子突然要讓您的侍衛(wèi)參加擂臺賽，怕是在試探?！?p> 這是顧命能說的最長的話了。
姜十七不說話，還在想。
顧命見狀就默默地退了出去，把安靜留給姜十七。
搖光再出現(xiàn)在審云臺時，姜十七已經(jīng)帶著顧命坐在了看臺上，搖光遙遙地看了一眼，笑瞇瞇地走過去。
“十七，你來的挺早嘛。”
“顧命要參加比賽，我早點帶他過來熟悉熟悉。”姜十七一碰到椅子就變得軟若無骨，整個人都懶洋洋地窩在椅子上。
搖光在心里計較，就這還跟我爭辯君子儀表。
她坐在姜十七旁邊的椅子上，伸著頭隔著姜十七與顧命說話，“顧命，待會兒找個剛打完一場或者人家剛上去的擂臺，要不然人家辛辛苦苦打了九場卻輸在你手上，豈不是要被氣死啊。”
顧命沒有說話，看了姜十七一眼。
搖光接著說，“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強，隨便什么時候上去穩(wěn)贏，但是有的人卻不行，撐著打完九場，如果輸了就再沒有精力去繼續(xù)打十場擂臺了，這不是在同情弱者什么的，這叫做基本的高手風范?！?p> 她一點點地給顧命講道理，也不管顧命有多冷淡，自顧自地熱情。
說完了，姜十七才吭聲，“搖光，你說的話甚是有理啊，顧命你聽清楚了嗎？”
“屬下明白?！鳖櫭Ь吹鼗卦?。
搖光也不在意他對自己的忽視，滿意地坐好，看著場上的十個擂臺。
今日是擂臺賽的最后一天，來參加的人武力水平都很高，還能見到不少江湖上有實力的年輕人，他們拿的武器各種各樣，千奇百怪。
搖光一點一點地看過去，在比較精彩的擂臺上停留一會兒，末了還能拍手夸獎幾句別人的打法。
旁邊的姜十七也跟著看了一會兒，對顧命說，“顧命，你去吧，記著搖光剛才說的話?！?p> “是?！?p> 顧命走下看臺，向著一個擂臺走過去。